第六章:侯府夜话
作者:梁园幽草      更新:2019-09-05 13:52      字数:3110

1、送走了刘揖和贾谊,天色已向晚,睢阳侯与樊夫人这才打点收拾了回到后堂花厅,坐着吃茶说话儿。

樊夫人一边啜了一口茶水,一边说:“哎呀,咱看这小王爷,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玩起来就不要命的样子,有一会子你看把个太傅急的,也不知道这么贪玩个小王爷,在殿堂上怎么弹压得了那满殿臣工的。”

睢阳侯笑道:“这个倒不劳夫人费心,但只要有贾太傅在身旁,这王爷别看尚在稚龄,倒是个端得起放得下的,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小小年纪了不得的。”

樊夫人:“到底是帝王家的孩子,跟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不同些。”

睢阳侯:“说起当今陛下这些皇子们,还真的个个都与众不同……”

樊夫人听到这里急忙插嘴,小声说:“我可听说,当年立太子的时候,咱们皇上跟太后心里想的不一样,为此还竟生了一些嫌隙呢!”

睢阳侯白了她一眼:“瞎说,也不知都哪里听来的!”

樊夫人好奇地瞧着睢阳侯:“没有吗?我可听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睢阳侯瞧了夫人一眼,踌躇说:“有些话,咱也就关起门来在这里说……”

樊夫人不满地睃他一眼:“那是自然,未必我还敲锣打鼓到处乱讲去?你把我当了什么人?”

睢阳侯:“那就好,我这也是给夫人提个醒儿,皇家的事咱们做王侯大臣的,是不当讲的。”

樊夫人:“行了,你绕了这半天,究竟说说看,是怎么一档子事?”

睢阳侯陷入回忆:“当年吕后薨逝,朝廷那帮大臣子们一阵手忙脚乱,就把咱这位当今皇上拥立为新帝,说起来也是许多的不得已。”

樊夫人:“我听说咱这位当今陛下,先还不肯来呢!”

睢阳侯:“不是不肯来,是不敢来。”

樊夫人惊讶道:“怎么会呢?”

睢阳侯:“夫人想想,那一阵子长安那皇宫里头是个什么光景?自打高祖宴驾之后,前朝后宫死了多少人?别的不讲,就说那戚夫人的死,没个不叫人寒心的!还有,那赵王刘如意怎么死的?五皇子刘恢,六皇子刘勇,八皇子刘建……一个比一个死得惨!那种情况下,音讯不通,代国离得京师又远,现放着盈帝的儿子在朝堂上好好地做着皇位,冷不丁地叫他这个当年不受高祖待见的庶皇子来承继大统,他怎么能不起疑心?”

樊夫人:“这倒也是……不过还是来了。那怎么就说起这立太子的事上,皇上跟太后之间有嫌隙了呢?”

睢阳侯:“说起咱这位皇上,有两位皇子为窦后所出,一个就是当今太子这位,虽说人品贵重,勤奋好学,性情却有些乖戾,爱与人斗狠置气,常惹得帝后不悦,太后也不耐烦;另一个便是这位刘揖小王爷前儿亲自去送往封国的淮阳王刘武。这刘武虽在陛下现有的皇子中排行老二,却最是个聪明伶利的,不光能说会道,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得太后和皇后宠爱,若按照后宫这二位主子的意思,这太子之位竟就是这刘武的也未可知呢!”

樊夫人:“照这么说,这天下的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皇上是个孝子,听太后的,那这东宫之位怎么就给了这老大而没有给老二呢?”

睢阳侯:“事情没你想的那样,这天下虽说天子为尊,可凡举大事者,还得跟朝臣们商议不是?如果朝臣们众口一词,一力反对,皇上也得顾及不是?”

樊夫人:“那倒也是。”

睢阳侯:“所以不似你刚才所说,什么皇上跟太后有什么嫌隙,而是皇上和太后都有些要立那刘武为储君之意,可是大臣们不答应!所谓立嫡立长,规矩在那放着,贵为皇上陛下也是不得不遵从的。”

樊夫人:“唉!原来做了皇上的人也不是想怎么就怎么的。”

睢阳侯:“说起咱们这位小王爷,那也要算是当今陛下甚为器重之子,不然也不会把这个贾谊差遣来给他做太傅,可惜他生也晚,又非正主所出……”

樊夫人:“刚才你不说当今帝后最喜欢的是那淮阳王刘武吗?怎么又说这刘揖小王爷也是很受皇上器重的?论起咱这位王爷与那淮阳国的王爷比起来,俩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睢阳侯:“这刘武么?人虽然聪明,精通音律,又善骑射,却在那些经书子集上有些欠缺,且他自幼儿被娇宠惯了的,文士气重,好风花雪月无拘无束,与治国之道大有偏异。而这小梁王虽说年小,却可以看出是个秉性纯正,有心有志之人,身旁更有贾太傅悉心教诲,咱想来日方长,没准能成大气侯也未可知呢!”

2、已是掌灯时分,樊府后跨院厢房的灯盏下,芷蕙正坐在塌前绣花。

窗子前面一张书案,芷兰伏在书案上,案头摊着一副竹简。

芷蕙抬头叫道:“杏儿,把灯拿过去些,没看见大小姐都看不见了吗?”

芷兰回头:“哎呀不用,你不也一样的吗?”

芷蕙好奇地凑过来:“姐姐读的什么?这么用功,都读了这大半晌了。”

芷兰眼睛并没有离开竹简:“贾太傅写的那篇赋。”

芷蕙在头上抿了抿那针,然后开始理丝线,一边理着丝线一边说话:“那个你不是读过的吗?”

芷兰:“现在读来不一样的。”

芷蕙:“姐姐总喜欢读这些文字,我可不懂,再说咱女孩子家读这些有什么用?”

芷兰皱了皱眉:“瞧你才多大点?怎么说话跟咱家夫人一个口气?难道人活着就只为有用?”

芷蕙不服气地小声嘟哝:“那还为什么?”

芷兰:“为……”她那里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复又俯首在案子上:“算了,跟你也说不清。”

芷蕙笑了:“还说我说话像咱家老夫人,那你呢,怎么我听起来跟爹说话一个调调呢!”

芷兰表情漠然,一副不愿深聊的样子:“或许吧。”

芷蕙:“听爹说起这贾太傅,学问真的很好。”

芷兰终于来了兴致:“那是当然!”

芷蕙:“他那上面,都写的什么?”

芷兰:“我给你念念哈——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

芷兰一边念着,一边禁不住掩卷遐思。

芷蕙一手掩口打个大大的哈欠:“不懂。”停住针线又看看芷兰:“你好像很喜欢他呢!”

芷兰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顶好的学问,顶好的人品,可惜……”

芷蕙继续手中的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只听绣花针穿过绢帛的丝丝声响:“听父亲说,不光是老臣们排挤他,他好像在朝廷也很不得志呢!”

芷兰将竹简重又摊在案上,眼睛望着灯盏:“其实皇上还是赏识他的,就因为在朝堂上,总是周勃和老灌婴这几个世伯老头子看不惯他!总想霸着朝廷自己说了算,不给人家说话的份儿!”

芷蕙笑笑:“这话你可不敢说,爹爹听了要生气的。”

芷兰撇撇嘴:“听到怎么样?还不是卖他们那老资格,什么什么……”说着话站起身,将两手背在身后,学着老侯爷的腔调,迈着八字步:“咱当年跟着高祖爷一路打打杀杀,拼了这把老骨头,才为这汉朝打下了天下,咱打的天下不由着咱说了算?满朝堂谁敢不听咱的!”

芷蕙笑起来:“姐,亏你是个女流之辈,要是个男子,这梁国哪里还盛得下你!”

芷兰不服气:“女的怎么啦?那年上私塾学堂,咱无论读书还是写文,比他们公子哥们差吗?哼,我就不服了!”

芷蕙摇头:“亏你还说自己学问好,不记得那孔圣人怎么说的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芷兰不屑地撇撇嘴:“快别跟我提那什么孔圣人!难怪当今圣上和太后老祖宗都信黄老而不尊儒学,叫这孔家二先生一说,咱女孩家除了锅台和织机,竟就什么也不能有了!”

芷蕙笑她:“瞧你,一说就锋芒毕露,竟是要跟人吵架似的!难怪娘总说你股错了胎,原本就该是个男儿才是。”

芷兰生气地一甩手:“又说这话。”

芷蕙宽容地收敛了笑:“好了,不说了。”想了想又道:“今儿一见,我倒是感觉,那小梁王很让人心疼的。”

芷兰瞟了她一眼:“自己才多大点儿,就懂得心疼别人了?”

芷蕙不服地:“这跟年龄什么关系?我就看着他玩起来也挺疯,在咱们面前一点不摆他王爷的架子,跟咱们睢阳街上的小男孩儿没什么不同。”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