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长堤相送
作者:梁园幽草      更新:2019-09-05 13:52      字数:3485

1、芷兰和杏儿头从外面回来,走过前院,边走边对杏儿说:“看看侯爷回来了没有?”

杏儿:“诺。”

芷兰进厢房刚放下竹篮,摘下蓝花麻布巾,就见杏儿从外面端了水盆进来。

杏儿:“大小姐,侯爷回来了,和夫人一起在上房前厅陪客人呢!”

芷兰:“客人?”

芷蕙坐在厢房另一边的织机上,在织机发出哐哐声响的间隙招呼说:“姐回来了?”

正说着话,后院忽然传出一声马嘶……

芷兰透过木隔窗棂往院子里瞧,见那里的马厩里拴了一匹陌生的大黑马,一个宫廷侍卫模样的人在同青儿一起,在那里给马添料喂食。

芷兰:“家里来客人来了?”

芷蕙:“是**娘舅家的堂侄子,论起来咱们该叫他表兄的。”

芷兰一边往下捋挽起的袖子,一边说话:“过去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门亲戚?”

芷蕙:“外祖父母下世早,**又来在这侯府多年,先是在长安,又迁来睢阳……”

芷兰:“那,这位表兄今儿怎么突然就来了!有什么事么?”

芷蕙:“好像不是打从疑川来,竟是从长安太子东宫来,来看望我们这里的王爷和贾太傅,顺便看一看他的表姑妈,我家夫人。”

芷兰回头:“从长安太子东宫来?他叫什么名字?”

芷蕙:“好像是叫……什么错?”

芷兰:“晁错?”

芷蕙回头看了一眼芷兰:“姐知道他?”

芷兰:“那可是太子太傅呢!当今太子的大红人!比起我们这位太傅,也是个极有学问的主。只是先前从不知晓,他竟与咱们家还沾亲带故。”

芷蕙:“只听说他先前做太子舍人,因为学一本什么书,很得皇上赏识呢。”

芷兰一边在屋里忙活,一边说话:“是《尚书》。那还是前朝年间,秦始皇听从李斯的建议,下令焚书,一时满天下大焚书,火焰达一月不熄。一场大火过后,许多书俱都失传,这本《尚书》多亏齐国还有个叫伏生的老先生凭记忆还能传授,朝廷就派了咱这位表兄专程去修学,回来便就有了这本书的意文修订,也算为后世立了一大功呢!”

芷蕙再次回头盯了她一眼:“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芷兰得意地:“咱是谁?睢阳侯家的大少爷!”

芷蕙撇嘴:“少来少来!没的叫咱家老娘伤心!”

二人正逗嘴,就见跟芷蕙的丫头桃儿进来:“大小姐,侯爷和夫人吩咐大小姐二小姐换了衣服,到前厅见客呢!”

芷兰:“知道了。”

2、晁错从侯府的上房前厅出来,身后跟着睢阳侯、樊夫人和芷兰、芷蕙。

青儿从后院将那匹大黑马牵出来,由晁错的侍从将马缰绳接了过去。

晁错朝睢阳侯和樊夫人拱手行礼:“表姑父姑母请留步!小侄这就告辞了!还有表妹也留步吧。”

睢阳侯:“回去替老夫向太子殿下问安!”

晁错:“会的,表姑父姑母也多多保重,小侄打扰了!”

芷兰朝晁错施礼:“表兄一路平安!”

晁错还礼一拱:“多谢照应。”

樊夫人亲昵地瞧着他:“说哪里话,表姑母我自打嫁到这侯府,先是在长安,山高路远的,少有娘家亲人来看望,后又随侯爷迁到这梁国,这多年,竟像同母家断绝了来往一样……今儿还亏有你这一来,也算你姑母有了**来的娘家人了!你若有能天天来,那才好呢!”

睢阳侯蹙着眉,不满地:“瞧你这表姑母,说起话来就是没完没了!晁错贤侄啊,以后你要常来,就拿这里当自己家才好!”

晁错微笑答应:“只要有机会,小侄定会常来看望表姑母姑父和表妹们!”

睢阳侯、夫人和芷兰、芷蕙将晁错送至府门外,望着他上马走远……

3、睢阳城外。睢水河长堤上,两旁垂柳依依,贾谊和晁错在垂柳间并肩而行。前方不远处,有车夫赶着车,侍从牵着马等在那里。

贾谊从袖筒里取出一卷书简,交与晁错:“这个是在下新写的《治安策》,烦请晁大人带回宫呈与陛下。”

晁错双手接过:“贾大人放心,晁错一定带到。”

贾谊朝晁错一揖:“有劳了!”

晁错还礼:“客气……在下不揣冒昧地想问一句——不知这简书上面写的什么?可还是与列侯之国、诸侯削藩相关的事么?”

贾谊目光投向前方,思索片刻才说:“是,也不全是。”

晁错:“哦?可否让在下先闻其祥?”

贾谊点头:“自秦以来,匈奴强盛,常犯我汉朝边疆……你我做臣子的,需得为朝廷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晁错亦点头:“诚如太傅所言,匈奴已成为大汉天下的一大边关祸患,但匈奴之强悍实与其游猎习性有关,要彻底征服,只怕而今朝廷实力尚不足够。”

贾谊:“所以,在下给陛下的提议是两个字:战德。”

晁错:“何为战德?错愿闻其详。”

贾谊:“当今陛下是仁德之君,这‘战德’二字即是建立于民本思想的基础之上,像对待汉族民众一样来对待匈奴的民众,把匈奴民众与其统治者匈奴单于分别开来,以达到争取民众,孤立单于,安宁边境,发展生产之目的。”

晁错:“听起来似有道理,但是匈奴的民众我们如何才能争取?”

贾谊:“争取匈奴的民众,就是在下一向主张的天子以民为本的思想,用施恩法来瓦解、征服匈奴,这就像用明火捕蝉一样。陛下若肯听纳言,将必制之令千家而为一国,然后罢戎休边,泯天下之兵。帝之威德,内行外信,四方悦服,则愚臣之志快矣!”

晁错:“太傅此言,乃是传统的儒术之道,只怕与当今圣上所持有异。”

贾谊笑辩道:“亏先生学贯儒法,岂不知治国之道应广采众长,统而用之,不应有所偏废。”

晁错遂侧拱手:“先生言之有理。”

贾谊:“汉朝开国以来,法规制度粗疏而不严明,诸侯王超越本身的权力范围,占据的土地远超古代制度的规定,不久前淮南王、济北王皆因谋反而被诛灭,这些足当引起朝廷重视。在下这篇策论便是围绕匈奴侵边、制度疏阔、诸侯王悟凝之事,希望给陛下一点点醒和建议。”说了又朝晁错笑道:“早听说晁大夫是太子智囊,于抵御匈奴及国家治理方面多有妙策良方,不妨说来,贾生久期受教。”

晁错谦恭地拱手:“太傅抬爱了!错岂敢?太傅面前,错难以望之项背,哪里敢言妙策良方。”

贾谊亦拱手:“晁大人不必过谦,你我同为汉臣,心有所属,皆是为朝廷与天下黎民效力,但与治国济天下有利,便是你我的用武之地,若有妙计,但说何妨?”

晁错:“如此说来,在下讨教了!不敢说妙计,只一点思虑——近日来太子常同在下议起,有史以来,藩强必反,几乎为铁律,就我大汉眼下情形,有些强势诸侯国,不轨之态已露端倪,长此以往,势在必反,尤其东南一些诸侯国那里,更是削亦反,不削亦反,若等其强大起来,削来更难,反势愈重,不若皇上趁其尚未做大早做决断。”

贾谊:“的确如此,但若果如晁大人所言,一旦大举削藩,必引起各地诸侯国骚乱,举足轻重,亦不可轻举妄动。”

晁错:“此亦是在下所久虑之事,亦是朝廷之上多次提及,屡遭老臣们反驳之事。”

贾谊沉思了片刻,又言:“此事体大,皇上久难定夺在所难免,必得等待时机。”

晁错点头:“太傅虑事周全,错所不及,只若朝廷久疑不决,恐亦非国家社稷之福。这就像是一个脓疮,任其腐烂溃败,势必危及性命,到那时若再处置,或将更难下手………窃以为眼下的为臣之道,当促使陛下早做决断才是。”

贾谊:“当今陛下是守成之君,处处稳重,步步为营,谋略极其深远,非你我所能窥及。”

晁错点头:“或许……”

贾谊:“贾生知晁兄之意……一切或许还有待时机。”

俩人并肩缓行,边走边说话,河风顺着河畔的浅堤吹来,吹得二人身上的丝绦与衫角微微地飘动。

贾谊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不无担忧说:“听说陛下最近总犯头疾,是否?”

晁错:“常听太子说起,陛下龙体实不似从前。”

贾谊不禁动容:“陛下太过操劳,思虑甚多,又太过勤俭自苦,贾某常常念及在陛下身边的日子……可惜,那种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晁错:“太傅不必伤怀,一切来日方长,以太傅之才情学问,陛下定不会相负。”

前面传来马嘶声,贾谊站定,幽幽地望着长堤的尽头说:“有道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晁大夫请上车吧!我们来日方长!”

晁错一拱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错今日受教,收益匪浅,来日方长……敬请太傅止步!”

贾谊点头示意,晁错紧走几步,登车而去。

贾谊站在堤上,望着那马那车绝尘而去,眼里渐渐含满了泪水,自言自语说:“陛下……陛下!当初您待贾谊如兄长,贾谊视您为生父,你我虽为君臣,情同父子……如今,您真的不再需要贾谊,不再念及贾谊,把您的贾谊全都忘失了吗?”

天空有大雁飞过,贾谊仰望那些大雁,忽然仰面朝天,背诵起屈原《离骚》的诗句: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兮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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