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最后的奏疏
作者:梁园幽草      更新:2019-09-05 13:52      字数:2447

1、窗外一阵阵深秋的风掠过……

贾谊躺在病塌上,一双眼睛盯着半空。

半空中交替出现刘揖和刘恒的面容……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泪不禁簌簌而下……

芷兰近前,为贾谊擦拭眼泪。

杏儿悄悄从外面走进来,从背后给芷兰披上一件毛皮大氅。

芷兰感觉到毛氅加身,看看衣服,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杏儿,道:“怎么,外面下雪了吗?”

杏儿:“回大小姐,是变天了!或许马上就要下雪,夫人叫给大小姐送衣服过来,怕大小姐在这里照顾太傅,夜里会冷的。”

贾谊从病塌上勉强坐了起来,对芷兰凄惨一笑:“芷兰小姐在这里照顾我,真难为你了!这一个多月,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芷兰摇摇头:“太傅快不要说这些,能有机会照顾你是芷兰的福份。”

贾谊:“是贾生的福气才对。”

杏儿将芷兰拉在一旁,悄悄对她说:“大小姐,杏儿来之前夫人交待了,说大小姐无论如何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要大小姐听话回府,余下的太傅这里要真的走不开,就由我来接替大小姐照顾太傅大人,请大小姐先回府歇息歇息吧。”

芷兰回头看看杏儿,想到母亲此前对她的种种劝阻:“一个大姑娘家的,与那样一个男子非亲非故,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知道是说你去照顾病人,不知道的,不知多少难听话等着你呢!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出阁了?”芷兰想了心里发堵,对杏儿道:“杏儿回去告诉侯爷夫人,并不是芷兰不听话,而是实在放心不下太傅这里,再说你也接替不了我的,何况我也不累,歇息什么?早晚还有青儿在这里帮我,等贾傅病全好了,再回去领侯爷和夫人的骂不迟。”

贾谊躺在那里,将芷兰和杏儿的话听了一些在耳朵里,不禁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小姐,让侯爷和夫人跟着操心,要我说兰小姐你们都回去吧,本太傅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芷兰走过来一边帮他掖了掖被角,一边垂着头说:“那怎么行?你病成这样,身边又没有什么家人照应,本小姐走了怎么能放心?”

杏儿:“那,大小姐这里要是不让杏儿接替,杏儿就先回去了。”

芷兰:“回去告诉侯爷夫人不用惦记。”

杏儿:“诺。”

看着杏儿走出去,贾谊挣扎着起身,对芷兰沉着脸说:“兰姑娘你这样我会很不安的。你还年轻,如果真的因为我落下什么闲话,影响了你的前程,本太傅就死了也不能瞑目的。”

芷兰笑笑:“什么闲话不闲话,前程不前程的,太傅也把我看得太世故了!芷兰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想要太傅的身体好起来。比起你的金贵身子骨,芷兰挨上一两句骂又算得了什么?”

贾谊不由得也笑了:“第一次有人当面对我说,咱是个金贵的。”

芷兰:“难道不是么?天下有那么多人喜欢你的文章,把你当神一样地看待,你自己竟就一点不看重自己么?跟你比起来,芷兰的辛苦和挨骂都是不值一提的。”

贾谊摇摇头:“好了,不跟你论贵贱了。”说了又叹气:“话是这么说,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却还有许多的事要做,也只好依靠你了。你若真的走了,我还真的不知道余下的事该怎么办。”

芷兰噘起嘴来:“那你还赶我走?”

贾谊:“我赶也是无奈,我自己心里也犯嘀咕,当然也是希望你留下的。闲话少说,还是做事吧。”说着话,拿手指了一下前面,芷兰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见是一些简板。

芷兰:“还要写奏疏么?”

贾谊吃力地点头:“或许,这就是最后一份了。”

芷兰:“太傅何苦尽说这些丧气的话!您还这么年轻,心放宽些,慢慢自会好的。”

贾谊摇头:“我的病我知道,你就不要再宽慰我了。”

芷兰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眼圈不禁又红了。

贾谊也不看她,只说:“还愣着做什么?快拿简板和笔来。”

芷兰不满地看着他:“病成这样还写什么奏疏,大夫都说了让你不要太耗神……”

贾谊脸色凝滞地望着虚空说:“一切都了结了,这最后的一份心思,或许以后,对大汉天下、对长安,对梁国都还用的一些话……可惜,此生不能再有机会像那年在宣室殿那样,与他彻夜长谈了,也只有写下这份奏疏……等以后假他人之手面呈给他……求姑娘帮帮我。”

芷兰听了心下凝重,默然良久,只得将笔递到他手上,无奈他使劲地握,却怎么也握不住,只好罢手。

芷兰:“太傅,一定要写吗?”

贾谊:“一定,要写。”

芷兰:“那就让芷兰来吧,你说,我替你写,行吗?”

贾谊苦笑:“只好这样了!”

芷兰急忙把竹简在案子上铺开,然后在贾谊身边不远的地方靠案子坐下来。

青儿走过来,替她研墨。

贾谊看着她,闭上眼:“好姑娘,幸亏有你。”

芷兰眼里含泪:“太傅别说这些……芷兰只希望太傅能尽快度过这一段难熬的日子,身体早早康复了,朝廷和王宫里还有多少大事,等着太傅去做呢!”芷兰说到这里不禁哽咽了。

贾谊凄然地笑了一下:“你说的多好啊!可是,在我,已经不可能了!”

芷兰拼命摇头:“不……”

贾谊也朝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我们,开始吧——你接着那上面的往下……我说,你写……”

芷兰:“遵命。”

贾谊断断续续地说着:“‘陛下……如今之势,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强,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而北著之河,淮阳包陈而南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无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敬身无事,畜乱,宿祸,孰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不可谓仁……”

芷兰的汗水从发丝里渗出来,在贾谊时断时续地口述过程中,她惟恐漏掉哪怕一个字,吃力而认真地书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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