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作者:柳不厌      更新:2019-09-08 07:28      字数:5264

古往今来,江湖中从来就不会缺少一种职业,就是杀手。

老七非但不老而且还很年轻,他从未杀死过任何人,但他却是一个杀手!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秘密也从来都不会只属于一个人,于是就有了买凶杀人。

现如今,江湖中人所公认的第一杀手,乃是疾风剑-白卸龄,不止是因为他的价钱公道,更多的是他出手干净利落,银刃剑下绝无活口。

千山岭,罗刹门,顾千面一脸的沉重,微微颤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看着厅内一位黑脸老者,终于开口说道:“这张纸条绝不会是白卸龄送来的。”看着那黑脸老者也点了点头,接着又道:“白卸龄要杀人,绝不会事先通风报信,何况是来杀我顾千面。”

那黑脸老者正是东北竹帮帮主张元秋,手里接过顾千面递来的纸条,说道:“疾风剑通常是在人毫无防备之下动手。就好比那江南薛家,一门十三口,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嘿嘿,好厉害的手段。”

顾千面想起那场血案,摇了摇头道:“那薛贵生好歹在少林俗家院苦练了十四年的拳法,死在白卸龄剑下竟然只交手四十余招。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白卸龄趁其不备。而我罗刹一门九十余人终究不是泛泛之辈,既然不是他,那又是谁呢?难道江湖中还有后起之秀,干上了刀剑上舔血的买卖?”

张元秋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字迹工整的写道“三日之后,来取汝命,无关者离,相助者死”这十六个字笔墨纵横,力透纸背。张元秋看在眼里,隐隐约约觉着有一股书生酸腐之气,但一想到这即将到来的这个杀手,越看就越发觉这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慑人的杀意,让人内心先发一股畏惧,自觉不敌。

顾千面见张元秋黝黑的面上一阵青白,便问:“怎么,元秋兄也瞧出来了?”

张元秋收起纸条点了点头,只听顾千面接着道:“此人绝非善类,好歹我也阅人无数,偏偏江湖中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我却恍然不觉。”说话间双手紧握,发出一阵阵''咯咯''声,不觉间心中徒然增了一股豪气。

张元秋心中疑惑,问道:“这纸条...”

顾千面截口道:“不错,能越过我罗刹千山岭,送达千面厅堂,令我门中包括老夫在内所有人恍然不觉。就这一路来去自如的轻功造诣,就绝不在那以轻功冠绝中原的喜盗,陈盗喜之下。”

张元秋一听喜盗陈盗喜的名号便笑道:“听说那陈盗喜号称喜盗,平生唯一偏爱就是盗别人心头之喜,小盗随处可见的二两白银或青楼红牌,大盗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或古董名器,无一失手,无论是那皇宫禁地或是小帮大派来去更是自如,出道十年来江湖中人也从未有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近两年此人突然的销声匿迹,所以此事我在想,这无名之辈最好也是...”

顾千面道:“元秋兄的意思是...?”

张元秋便道:“还记得上次我们派人去石家庄镇北镖局给王巨富祝寿,席间突如其来的那人?”

顾千面沉声道:“听我门下弟子说那人一身正气,更因打抱不平在席间接连重创了十三名好手,其中不乏有名门正派中的二代嫡传弟子,轻功更是了得,就连我也觉奇怪,更不知他的门派路数。”顾千面说完猛然觉醒,急问:“元秋兄的意思是,那人便是喜盗?”

张元秋道:“是与不是那也无妨,我在意的是他的武功,如果我们邀他前来相助...”顾千面接口道:“我们一来可以瞧出他的底细,二来也可解我心头之患,那元秋兄是否有把握让他来此间助我?”

张元秋桀桀笑道:“听我帮中弟子提起,那日王巨富寿宴刚过,那人便与王巨富的女儿王濛一路南下,具体做甚我也不知,不过我估摸着他们现离千山岭不远。这王濛跟我侄女张故芳同属峨眉门下,只要我一封书信,让她连同王濛一行人到你千山岭赏雪,这么一来,他必然到场。到时候你可得好好的一尽地主之谊....”

顾千面听后连连点头,说道:“这就烦劳元秋兄了。”

千山岭下有一家不大的客栈,客栈老板一连三代在此营业,所接待的客人大多是江湖豪客,毕竟这又到了一年中赏雪的好季节,每到这个时候,客栈的收入是平时的好几倍,不过近几日来赏雪的人却突然奚落起来,客栈老板和伙计都感觉奇怪。

这一日,店小二正在桌边喂着火炉打盹,直至晌午,才见一对青年男女走进来,店小二听见动静连忙站起来迎客,见这男的约莫二十一二岁,身穿一身粗布灰衣外披一件洗的发白的红袍,丝毫不显明媚扎眼,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反而让人感到一股初阳般的温暖,他浓眉大眼,一双黑眸更是亮的出奇,面貌看上去虽不英俊但也给人一种自然而然的和气,让人心头有着说不出的舒服。而那女子看来也只有十七八的年纪,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绒连帽貂裘,腰间别上一柄紫色长剑,也是英姿飒爽,不可方物。店伙计这些年来见过不少世家千金和江湖有名的美貌女侠,但和眼前这个女子相比当真是皓月与萤火的差别了,眼睛都瞧得直了。

红袍男子待女子坐下后,便向看呆了的店伙计道:“麻烦您添上一壶热酒,切上半斤牛肉,再来两碟素菜。”话说得彬彬有礼,店伙计听惯了呼来唤去,像这样客气的人在这个江湖客栈倒真是少见的很,回过神来只得纳纳称是。

不一会功夫,只听客栈外健马长嘶,店伙计再次迎头接客,一位身穿黑绒长袍的美貌女子下得马来,客栈内的女子唤了一声:“故芳师姐,你可算是来了,我们等你好半天啦。”原来这位佩剑女子正是峨眉正闲师太近十年收的得意弟子张故芳,近几年在江湖上闯下不错的名头,是峨眉四秀中的老二,峨眉门下女弟子向来深受正闲师太的照顾,相对而言男弟子就只能守守山门了。

张故芳笑道:”哎哟,我说王大小姐,你这做师妹的等一等师姐,难道就不应该吗?“

这王大小姐正是石家庄王巨富的女儿王濛,她接到师姐张故芳诚邀赏雪的书信,便一路赶来,而她父亲王巨富,则是镇北镖局的主事人,镇北镖局和镇南镖局同属一门,现如今江湖上都说找镖的活路,镇南甘天沐,镇北王巨富。只因他们年少时同属少林俗家,本是师兄弟,又因诚信待人,武功不弱,江湖中黑白两道都给些面子,何况背后还有少林一脉,在他们三十岁出头时成立了镇南镇北镖局,这二十年来从未走失一镖。王濛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王巨富送去了峨眉,毕竟跟自己打交道的人不是绿林人物便是官宦一族,有个女儿在家实在不便。

王濛这时嬉笑道:“你来也来迟了,总是要罚两杯的。”说话间便去倒酒。

张故芳知道这个小师妹的脾气,不喝肯定会不依不饶的纠缠,勉强喝了一杯后看了一眼王濛身边的青年,笑问道:“这位公子哥是谁?”

那红袍青年忙站起来,拱手道:“张师姐你好,小弟姓江,单名一个红字!”

张故芳正要询问师承来历,谁知王濛却突然截口道:“师姐,在爹爹的寿宴上,有几个华山的家伙假借喝醉酒来欺负我,是江大哥帮我收拾了他们。”

张故芳便笑道:”在你爹的地盘,怎由得他们欺负你,一定是你先惹的事端吧。“

王濛把头一仰,说道:“哼!这次可不是我的错,是那华山的什么六杰中的关熊飞,说什么石家庄简直冷得很,根本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我一想,那就是在骂我们都是畜生咯。”

张故芳道:”所以你心中气不过跟他顶撞起来,可那关雄飞可是华山派掌门关义的长子,名声虽不响,但武功可不弱。“

王濛道:“才没有,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谁,心想今天是爹爹的寿宴,我也就忍了下来,让家丁把自己多余地大衣借给他穿。”

张故芳道:“那穿上不就好了嘛!”

王濛道:”照啊,我本是一片好心,谁知道他竟然说我是瞧不起他华山派,说什么他怎么可以穿家丁的衣裳,,还动手扯我的袖口。“

张故芳一拍桌子,温怒道:”这也太放肆了,你有没有跟他说你是峨眉门下?”

王濛道:“我当时也被惊着了,就抽出师傅给我的紫芯宝剑想吓吓他,谁知道他的武功如此不济,竟被我削下一根手指头,接着那关雄飞身边的人抓住我说要斩我一根手指,说这样才两不相欠,然后江大哥就出手了。”

张故芳道:“按理说他的武功不应该啊,不过怎么说都是他动手在先,等赏完雪就回去告知师傅,毕竟这关乎到峨眉和华山的交好,这事儿咱们占理也不怕他华山。”

谁知王濛却道:“这个师姐倒不用担心,江大哥都处理好了。”

张故芳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道:“哦,这么说真是要谢谢你了。”江红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况且这件事本是他们无理在先,又有王老英雄以及在场众多武林前辈主持大局,此事也算平息了。”

张故芳道:“不知江公子当日也是去为王老祝寿么?”王濛也回身问道:“对啊,我记得爹爹宴请的名单里没有姓江的呀,你怎么会在那里。”

江红笑道:“其实当日,我也不知是王老前辈的寿辰,只是去请教王老先生一件事,解答在下心中的一个疑惑罢了。”

王濛道:“那你问到了么?”江红摇摇头,道:“没有,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

王濛又道:“你还没说是什么疑惑啊?”张故芳见江红迟疑,便微笑道:“师妹,你现在什么这么关心人家的私事啊?”

王濛嗔道:“好啦,我不问了,反正江大哥迟早会说的。”江红听后只得苦笑。

张故芳见江红来历不明,问他话也不尽不实,便问王濛道:“这次你爹爹怎么又放得下心来让你独自一人出门了?”说完便转头望向江红。

王濛挽着张故芳的手道:“爹爹让我送一封信给镇南镖局的主事人甘叔叔,况且这次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江大哥呢,爹爹说有江大哥同行,江湖上的一些小猫小狗本不必理会,而那些大奸大恶之人却也不惧了。”

“是吗?”张故芳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更加好奇这家伙的来历,可也不方便当面询问。

江红见张故芳不断打量自己,便道:“王老前辈性格直率,更是懂得提携江湖后辈,那日席间听我说要一路南下,便说让我们年轻人一路同行,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总不能一辈子都在长辈竖起的枝叶下遮阴,这样也开阔一下我们的眼界。”

王濛点了点头,道:“爹爹那日便是这样跟我讲的!”

张故芳听后忍住疑惑,便道:“那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千山岭赏雪,到时候我让我大伯给你们引荐下罗刹门主顾千面顾老先生。”

王濛惊奇道:“就是江湖人称他能在瞬间变幻千面,易容术天下第一的千面罗刹吗?”

就在这时,门外一人冷冷地说道:“几位是要去千山岭?”

张故芳转过头来,只见一穿着单薄青衣长衫的男子正站在门外雪地之中,他的脸色青得发紫,没有一丝血色,这样冷的天气,他好似不是个人,没有穿一件厚衣裳,鹅毛般大的雪落在他的身上,竟然丝毫不觉得冷。

王濛见那青衣男子骇人的行径,小声回道:“是啊,你也要去吗?”

那男子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盯着王濛,嘴上好似自言自语般道:”我自然要去!”

王濛道:“那,那我们可以一起去,一路上也...也有个照应!”面对这样的人,王濛说起话来不自觉打起结巴来。

青衣男子听后,冷冷的眼睛好似看进王濛心里去,王濛只觉得这男子的眼神比外面下的雪还要还冷,身子竟忍不住的打了个冷噤,不知不觉的挽住了江红的手臂,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当挽住江红手臂的那一刻后,王濛就发现,这个世界又开始温暖起来,躁动的心也镇定了下来

这时,那青衣男子也注意到了江红,江红正微笑着看他,笑得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惬意。

张故芳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在眼神对接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门外那青衣男人面容并不俊俏,可是他却有一股独特的魅力让你忍不住去看他。张故芳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可是眼睛却很不听话。

江红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他选择不再与那男子对视,低下头向王濛笑了笑,道:“你很冷么,既然怕冷,那干嘛还要去赏雪呢?”

王濛低头小声向江红说道:“我不怕雪的冷,我只觉得那个人的眼神简直是冷得可怕。”

那青衣男子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喃喃道:“明日的千山岭没有雪,只有血。你们还是不去得好。”接着众人只觉自己眼前一花,人也就不见了。

张故芳脱口道:“这人的轻功,真是,实在是.....”

江红插口道:“实在是好的很,是吗?”

张故芳点了点头,道:“我闯荡江湖也有些年头,像这样子的人,一个也没有。”

只见她突然抬头道:“不好,来者不善,我必须即刻动身去千山岭告知大伯”说完便向江红道:“劳烦江公子照顾好我小师妹。“

江红微笑道:“那是自然,张师姐一切小心。”王濛连忙放开挽住江红臂膀的手,仰着头嘟着嘴,大声道:“没有他,我也能照顾自己!”

张故芳却不理王濛,只说了声”保重“,就出门上马奔千山岭而去。

大雪纷飞,枯枝红梅,他也曾怀有一腔热血,但此刻的他心却是冷的,比漫山遍野的积雪还要冷。因为他现在是在去杀一个人的路上,他知道他要杀的人正在等他,但他却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因为他能想象得到,一个等死的人的心境是怎样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会露出罕有的笑容,无力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又倒映在雪地,这个男人也许并不英俊,可是他却有一股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目不斜视的去看,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唇和牙齿。他有一个名字,叫做老七。然而老七并不老,而且还很年轻。他从来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个人,可他现在是一个杀手,现在是的,今后也是的,没有人去指使他,如果说有所谓的雇主,那便是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