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扑朔迷离
杨新霸的睫毛忽地一眨，眼睛里映出的人类影子，莫名诡异。
桥那边的血滴声未了。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杨新霸怎么也想不到的。
“前辈？”
疏疏落落的星空下，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类站在夜风里，面上带着的疲惫而不明的笑意和黑暗中仍旧泛着微微光芒的头顶，都如同已逝的淡红月夜一般让杨新霸隐隐地胆颤心惊。
杨新霸寒毛直立，脖颈如同被人操纵般地僵硬地朝后转。
桥上，空无一人。
背后，人类的阴影通过昏黄的灯光，打在引渡者的虚影之处。
“你全都看见了。”十分肯定的语气，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是从掺着人血的喉咙里发出的。
是，从第一场屠杀开始，我就全都看见了。
残疾的老人，留守的孩童，熟睡的妻子……一个个鲜活的，是人命。
林前辈，第一引渡者，不，第一屠夫。
但杨新霸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林泽元拔出左手心里的刀，刀出无声，只有双手微颤。
刀上的血瞬间从刀尖滑落。
近看，血滑落的刹那，在杨新霸的脸上串起了一条连续的血丝。
血，很稠，很腥，在深夜里带着玄色的光泽。
刀，很冰，很利，在夜风中伴着阴冷的寒气。
血，刀，人，离他越来越近。
腥气，寒意，压力，一步步朝他逼近，如同失去氧气罐的人被一群利齿的鲨鱼逼进暗无天日的深海。
林泽元，引渡界法力最强的存在，残血从心魔一族全身而退第一人。
一个七十二引渡都没能完成的引渡者，是绝对不可能在他手上存活的。
杨新霸抬头看了眼并不存在的明月，举起被汗水浸湿刀柄的武士刀，闭上眼睛。
今夜，月色真好呢。
风吹过耳朵的感觉也很棒。
虽然人类弱小又愚蠢，但婷婷真可爱。
如果能够有一次，在牵起婷婷的手时，感受到她的体温，就好了。
用和婷婷一样的感官去感受这个世界，哪怕一次，也很好……
在林泽元距离他只有零点零一厘米的一瞬，杨新霸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朝前劈去。
全身的力气集中一把刀上，杨新霸能够显而易见地看到手臂上暴起的青筋。
原来，人类拼命的时候是这样的。
引渡者作为次元界中十分特殊的存在，哪怕是拥有了幻化形体的法力，也无法拥有处于次元中任何物种的感官。
这么费力，看起来很疼啊，人类连最后的拼命都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么？
“嗡——”
划破空气的是刀锋瞬间停顿的声音。
不出意料的，即便是用尽了全力，武士刀还是稳稳地在林泽元头上停住了。
就不应该相信什么奇迹，真是可笑，我怎么还会去相信这种愚蠢人类幻想出来的东西？
次元界，讲的终归是绝对的法力。
“新吧唧，你这样不太好吧。杀了排名第一前辈，以下克上？”还是那样轻嘲的语气。
林泽元光洁的地中海晃了晃，指尖收了力度，那把倾注了杨新霸全部力气的武士刀便被轻而易举地耍飞了出去。
没了武士刀的引渡者颓然看向自己的手，眼镜后的双眸没了光彩。
我看到了那么多，林泽元前辈是不会放过我的。
被第一引渡者杀死也算是个不错的下场了。
直接了断吧。
杨新霸脑海里浮现出被屠宰的第一家人家的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林泽元在深夜杀人，而他就只能那样眼睁睁看着那户人家一个个地死在眼前。
相似的眼睛，同样的恐惧。
不是冷漠，不是麻木，也不是轻视，而是恐惧，深入骨髓、令灵魂都在颤抖的恐惧。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出手，甚至只是出声，等待他的就会是消亡。
消亡了，便是什么都没了。
没了……
他爱的人，心动过的笑容，见过的悲欢……这个世界触动过他心弦的一切，哪怕在这个世界仍旧存在，但在你的世界里，全都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那些人类最后绝望的眼神，真是消散不去啊。
不知道自己被屠杀后，最后的眼神会是怎么样的呢。
唉……
当杨新霸渐渐都想到死前遗言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prprpr……”
杨新霸身体僵直，缓慢而颤抖都睁开眼睛，就看到林泽元正舔着之前落在他脸上那串血丝。
猩红的舌头在脸上上下挪动，眼神里仿佛藏着魔鬼。
“前辈，你在干什么！”杨新霸直觉着这个场景很是诡异，但面对第一引渡者前辈，他一动都不敢动，只敢听起来好似义正言辞地出声抗议。
“prprpr……”
林泽元无比认真地舔舐着，作为本体的眼镜几乎都要被前辈的舌头玷污了。
这难道是前辈给他的另一种死法？还是某种古老的中国巫术？还是像恐怖片里的不明生物一样通过舔血来附身的？前辈果然是魔鬼啊……
“prprpr......你抖什么？辛辛苦苦流的，不能浪费。”林泽元像个重度甜食爱好者舔食糖精一样，一点点地把红色血丝舔得干干净净后，舌头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离开了杨新霸的脸。
真不是要杀了我？
“不是。”
杨新霸总是忘记，像他这样的引渡者在清醒的林泽元面前是无法隐藏自己的想法的。
这么近的距离，杨新霸能够很容易看出林泽元身上的人类气息。
脉搏，呼吸，心跳……这些普通人类生来便具有的东西，作为引渡者的他可能费尽引渡十年都无法体会过一次。
据说，除此之外，面前这个男人还有普通人类难以企及的智慧。
然而，杨新霸至今为止都没有感受过这个第一引渡者的智慧。
一个随时抱着等身的纸片人老婆人偶的大叔，一个吃寿司护犊子的老父亲，一个不着调的中年地中海，哪里具有智慧了？
从紧绷的惊惧中缓过来的杨新霸觉醒了他在这个世界里抑制许久的一种本能——吐槽。
“啊咧？不对吧，前辈。就算是舔血也应该是舔刀子啊！你这样子舔我脸也是很奇怪的说。”
“嘻嘻……”
林泽元轻笑，本是低沉的男声中掺着娇柔的女子笑音。地中海头抬起，疲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妩媚动人的神色，语气略带遗憾道，“是啊，很奇怪吧。可惜新吧唧还是没有防备。”
嗯？
杨新霸顿时感到不对，但他的意识终究是慢了一步。没等到他聚气设防，连对方的招式都没看清，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在他彻底昏迷之前，眨眼间看到他前辈的影子似乎变了。
再一眨后，整片的黑暗便把他的意识全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