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烟雨疑惑地看着他，卫正则仿佛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主动提醒到：“两个星期前，患者打架。”两个星期前，他刚到胸外科正式任职没几天，坐诊的时候，急诊室电话请他协助会诊抢救一个胸腔静脉破裂大出血的病人，他赶着要去急诊，却被候诊的一名患者拦住，以自己排队等了很久为由，非要他先给自己看病，撒泼耍赖，扯着他不肯放人离开。不得已，科主任把刚下手术的谭煜明支去了急诊救急，等谭煜明都已经把病人收进胸外了，他这边，那名患者还在闹事，明明自己撒泼拉扯中撞到，非要说成被打，明明自己躺在地上不让人碰，却说他作为医生见死不救，叫来家属又是拍照又是录像。他之前在美国执业，从未碰到如此情况，试图同这名患者讲理，却仿佛秀才遇到兵。乱成一团的时候，跟着谭煜明一起抢救病人回来的陆烟雨一把拎起躺在地上撒无赖的女患者直接按到了墙上。

陆烟雨立刻想起他是谁了：“你是胸外新来那个姓卫的！”她没记住名字。

“卫正则。”卫正则笑眯眯地提醒道：

“想起来啦？那天谢谢你帮我解围。”余光瞄了眼显示仪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卫正则诚心邀请道：“正好饭点，陆大夫愿意赏光吃顿便饭吗？”

不想陆烟雨却冷笑道：“不敢当，像我这种不守医院规矩、破坏医院格调、损害医院声誉、影响医患关系的暴力人士哪有资格吃饭，应该赶快躲到角落好好反省自己给医院抹黑的行为才对。”

卫正则怔了怔，还没有说话，卫灵均诚恳地望着陆烟雨，柔声细语娓娓道：“陆大夫别这样说。我很感激你帮我哥哥解围，我哥哥本身也是医生，又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这次的事件，确实是患者无理在先。所以，我非常白清楚陆大夫这样做是在维护我哥，做出处罚的决定，我也很不忍心，只是，”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话虽还是对着陆烟雨说，眼神却轻轻看向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傅铮，目光含着微微的歉意，柔和却坚定地说：“在对待患者方面，医院有明确的规定，医护人员不得与患者发生冲突，以免在社会上对医院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影响。中国有句古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作为行政主管，我有我必须要履行的职责，这也是对医院负责，希望你能谅解。”

说完这番话，卫灵均温柔地望着陆烟雨,饱含歉意地软声道：“不如这顿饭就让我和傅铮做东，感谢陆大夫对我哥伸出援手，不知道陆大夫肯不肯赏脸？”

卫正则点点头：“你是应该做东。陆大夫可是救了你哥哥我的。你知不知道，当时那个患者多疯狂，”卫正则做了个夸张的害怕的表情：“简直完全不讲道理！要不是陆大夫仗义相助，你哥哥我能被那个患者生吞活剥。结果，你居然还要处罚陆大夫停职一个星期？”

卫正则不能苟同地看着傅铮：“傅铮，我看你们医院这规矩也定得太不尊重大夫的人权了。在美国，如果有人在医院这样闹事，医院完全可以告她。”

“还好意思说，”卫灵均没好气地瞪了哥哥一眼：“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要是果断点，至于还要让陆大夫出手相助吗？说到底，害得陆大夫被处罚的罪魁祸首是你吧！”

“我不是在请陆大夫吃饭吗。”

“没诚意，这顿我和傅铮请，你是蹭人情。要真想和陆大夫赔礼致谢，你好好请人家一个月还差不多。”

“请一年我都愿意，不过也要陆大夫赏脸才行。”卫正则笑眯眯地从后视镜看了眼陆烟雨。

陆烟雨看着他们两个，忽然笑了：“你们兄妹还真是有意思，一个砸棒子，一个喂胡萝卜，可惜，我不是驴子。”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半晌，卫正则尴尬地打个哈哈：“陆大夫真爱开玩笑。”

陆烟雨耸耸肩：“作为一个被停职扣奖金的大夫，我觉得我没心情说笑话。”

卫灵均正色道：“陆大夫，你误会了。作为一名医师，你的手术技术优秀，这是公认的，但不可否认，良好的沟通对于建立医患之间的信任也是十分必要的。”说到这里，卫灵均停顿一下，看了眼傅铮，从上车开始，傅铮就一句话没有说，神情始终淡淡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但她熟悉傅铮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和小动作，她知道，他一直在听。

卫灵均望着陆烟雨，诚恳地对她说：“我相信，在处理和患者之间的关系的问题上，像陆大夫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有更妥善的方式。”

陆烟雨却没理她，她直接问傅铮：“你也这么看吗？为了所谓医患和谐的屁话，宁可陪着一个神经兮兮怀疑自己得了绝症的被害妄想症更年期妇女磨洋工，却把真正有生命危险的病人晾在一边？你知不知道当时急诊的病人是胸腔主静脉血管破裂大出血并伴随流产？上面大口喷血、下面哗哗拉血，要是当时老谭没提前下手术，卫大夫又一直脱不了身，急诊那个病人早没救了！”

傅铮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淡淡道：“从行政官的身份而言，灵均执行医院规定并没有错，她的建议也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

陆烟雨冷冷看着傅铮的后脑勺，傅铮轻描淡写的态度和无动于衷的眼神像在她已经火星四溅的理智上浇了盆热油，瞬间，熊熊大火将她的理智烧成了渣。

一个月，她已经忍了他一个月！

陆烟雨忽然大喊：“停车！”

因为毫无预兆，卫正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猛踩一脚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在马路中央嘎然停住。

陆烟雨立刻恶狠狠去掰车门扳手，车门一动不动。

“陆大夫，这车有安……”回过神的卫正则话还没说完，就见陆烟雨麻利地摇下车窗，伸手从外侧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