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看了一眼沉甸甸的背包，对眼前的局势有点迷茫。

他突然想起信里没有提及出发时间，现在的路就像是一条死路，不，或许他可以今天去一探究竟。洛朝开始朝门口走，除了裤兜里的手机，钱和一把钥匙，他什么也没带。

在门前的贴墙镜子前磨平了头发，再次理了一次衣领口，然后转身握住了门把手，却未使力。他的眼中有一些恍惚的情绪，寻找父亲，这件事情是多么让他亢奋，但事实上他又有不少的担心。算了，他摇摇头，在原地跺了几下脚，然后开门，关门，锁门。

今天是学校开始补课的日子，他和所有同学一样都在朝学校赶，不过他们是去上课，而自己却是去请假。洛朝走出了住宅区，他刚踏入街道时就发现头上有一条很长的一片云，它真的很长，仿佛是从天空的另一端发射的极光，直直地将天空划成两半，犹如一条白龙。洛朝对于这片天空的兴趣很快就过去了，他一边朝离自己很近的公交车站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大哥现在正在国外办事，而妹妹，她是不可能和她说这些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一定都会阻止自己，所以洛朝并不打算告诉他们这件事情。他昨晚就写好了纸条，自己的去向以及缘故都一一详细地写了上去，他们若是看到了会清楚的。

洛朝的脸上挂着无奈的浅笑，看来自己早在昨晚就做出了选择。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公交车站台，那儿的人很少，只有一两个人在埋头玩手机。洛朝很乐意见到这幅样子，公交车最麻烦的就是人多，人不多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露出轻松笑容的好事。他步伐矫捷地踏了过去，但是进入公交车停留的范围后就止步了，他不大想和那些陌生人靠的太近。

自己要等的三路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的，现在他可以拿出手机打发打发时间。洛朝的手伸进了右裤带，在碰到手机壳的时候却又缩了出来。大脑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说不清楚是什么，他此时双眉紧锁，但自己却浑然不知。很自然地，他把头抬了起来，那条惹人注目的长云任然漫无目的地在天空游离，洛朝在看到它的那一刻，那种陌生的感觉就突然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幻觉。洛朝晃晃头，把头抬了下来，他没有去纠结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人偶尔突然出现一种陌生的感觉是很正常的，他着实不怎么放在心上。

洛朝本来还想掏手机打发时间来着，但随着六路车的离去，自己要等的三路车就尾随而来了。他的手当时正在裤兜里准备掏手机，但他手指一转，掏出的便是事先准备好的零钱。

公交车站台的人并没有人和他搭同一辆车，而车上的人也屈指可数。洛朝缓了口气，走到后排做了个靠窗的位置。

洛朝刚坐下，车便发动了。他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街道不断向后驶去，路边沿袭而来的冷风迎面扑来，他缩了缩身子，依然盯着窗外。

那个所谓的私立学校——长远学校，打着铭记历史耻辱，为中华之奋斗的幌子再一次在校园内开展了一场盛大的补课活动。初一至初二的同学补课一周，高一至高二的同学补课两周，至于初三和高三，洛朝不受大脑控制地露出了一个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些人大概是要补到死吧。虽然他也是补课的人之一，但他对于上课和放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并不在意，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至于其他学校，它们的学生不补课，有兴趣的倒是可以偷溜进长远学校来参观他们补课。

洛朝刚刚结束高一的期末考试，可以说是算得上高二了，而在他的高二四班里他任职的是无业游民。他依稀记得两天前他们刚结束英语考试时，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解脱的表情，不过那一切都过于脆弱，根本抵不住学校突如其来的关怀，甚至只是班主任以往日口吻宣布的时候他们就闻之色变了。

洛朝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考室门口，他穿过漂浮在走廊上的唉声叹气以及欢呼声，朝着自己的班级走去。

他把放在教室后面的书本一类的东西都搬回桌子上，然后如释重负地坐在位置上，开始埋头收拾桌子里的东西。他怀里抱着的一个深黑色的背包过了很久都是一副没吃饭的焉摸样，其实他根本就是没有目的地乱翻，内心深处对于自己要带什么其实一点数都没有，或许什么都不带才是最好的选择。又过了一会，他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他在桌子里面捣鼓了半天也没搞出个名堂来，反倒是脖子上传来了酸痛的感觉。洛朝收回手，低偏头轻轻捏着颈脖上冒着酸意的地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什么要带的，何苦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呢。

他刚刚把头抬起来一点，就看到一个篮球摔到了自己的桌子上，然后是一道熟悉有力的男音，“洛朝，这高中生活过得可真快。”洛朝抬起头，双手握拳摆在胸前的桌边上，双眼炯炯地盯着来着，一副被打扰了很不爽的表情。但那人显然没有观察别人情绪的技能，反倒还抱起篮球盯着一张笑嘻嘻的脸继续话题，“一眨眼就混过了一年，没想到马上就高二了呢。”

“混日子的是你”洛朝白了他一样，冷酷而无情地说，“宋行，你下次进行自我贬低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拉上我一起，或者别让我知道。”

“是宋航啊！”洛朝这种“送行”发音让宋航彻底笑不出来了，明明是宋航，航行的航，为什么洛朝就是不能好好地叫一回自己呢。而且他没回这么叫自己，都有种要送人上路的怪怪的感觉。

“反正差不多，意思都一样。”洛朝不在乎的摸着怀里的包，果然空无一物。

宋航深吸口气，把篮球放到地上。他强行压住了内心想要问候洛朝小学以及初中的语文老师全家的冲动，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一边挤出了一个想要犯罪的笑容。

“反正这监狱般的日子我们是挺过来了，接下来的日子总要好生快活把。”宋航想到自己接下来如神仙般的的暑假就美的合不拢嘴，然后一瞥眼看到了洛朝怀里的包。他眨眨眼，趁洛朝打恍惚的一个瞬间迅速地把自己的爪子支过去狠狠摸了一把，不出所料，空空如也。

“果然，哈哈。”宋航放肆地大笑着缩回了手，他朝洛朝抛了个“还是我懂你”的表情，“洛朝，你这样可不行，就算是做样子也得下个真货吧。你这包，嗯，我得评价一下......”他用右手撑起头，嘴角勾起一丝坏笑，“真的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空虚二字。”

洛朝瞪了他一眼，收紧了手臂上的力。他是真的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宋航这种每说一句话就会让人心中萌生出想要掐死他的冲动的人。洛朝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冒到喉咙的时候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在做样子，只是不知道可以做什么罢了。洛朝的眼中闪过一丝一样的不易察觉的情绪，不过眼中的那道波澜并未掀起大浪，仅仅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洛朝压在了眼底，两道深不见底的眼瞳又回复成了平静的琥珀色。

宋航好像没有注意到洛朝方才的异样，见他一个人沉默着不说话，于是折起身绕过课桌来到了洛朝身旁。他两双长手揽住洛朝的脖子，然后弯腰把自己的头抵在了洛朝的肩膀上用脸蹭了蹭洛朝的脸，“面对难得的假期，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洛朝别开脸，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他成功了，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又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没变化！”宋航激动地像是被电触了一下，把身子突然撑起来。他十分反对洛朝的消极思想，他觉得自己的首要任务就是把洛朝带回正道，“你想想啊，洛朝。”他的声音透着一股真诚的味道，“不用上课，不用整天整天待在闷人的教室，不用和食堂阿姨眉来眼去，更不用见到班主任那张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臭脸，难道这一切......拜托，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宋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不惜败坏班主任的名声，他现在就差声泪俱下了，可洛朝为什么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

“我该有什么反应。”洛朝有些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宋航简直莫名其妙。

“老天，你终于舍得给我笑一个了。”宋航在看到洛朝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出来的那一刻终于放宽了心，他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摊在了身后的座位上，“洛朝，你这几天都不太对劲，整天冷着一张脸，话也比以往少了很多，要不是这几天考试，我一定会更早发现的。”他说着叹了口气。

洛朝听着他的话，鼻子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这几天的心情确实很烦闷，首先是内心充斥着一股莫名的躁意，他说不清楚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反正就是突然发生的，这几天说的话加起来可能都没对面这个话叨五分钟内说的话长。然后就是因为找不到原因，所以这几天都冷着一张脸，避免和其他人语言交流，一方面是怕引起语言冲突，一方面是他也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好在这几天在进行期末考试，这算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所以他没想到宋航这个一心放在篮球身上的家伙居然会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波动，更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刚才是在一个劲的犯傻逗自己笑。洛朝在惊讶之余也有许些小感动在胸口起伏。

“确实，你说的没错。”洛朝眉头轻皱起，这一次他收起了之前的顾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我又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心口闷闷地，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而且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洛朝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稍稍放松了一下全身的肌肉，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这儿就像是天气，阴晴不定地，说阴天就阴天。”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感情你就是屁事没有瞎抑郁啊！”宋航特别没脑地嚷着，他没好气地瞪了洛朝一眼，指着窗外说，“请问洛同学你是受一脸几天阴天的影响，担心老百姓的庄稼没有好收成，几夜回到解放前，过着民不聊生的生活吗？”他观察这洛朝的表情，恬然一笑，“还是说是你大姨夫来了？哦，我们确实该理解一下你的难处。”

洛朝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击，宋航就坏坏地笑着抢话，“像个女孩子似的，多愁善感。”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话。”洛朝非但没有气恼，反倒露出了一个阳光味很足的微笑，但语调却是淡淡的嘲讽，“一句话里的信息有大半是我想要过滤的。”

“呵呵呵。”宋航羞涩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不是还有一部分有用的吗？”

“你想多了。”洛朝偏过头去看窗外，嘴角笑容的讥讽意味越来越强烈，“剩下那部分是标点符号。”

“你嘴总是那么毒吗？”宋航愤愤地拍了把自己的大腿，他在洛朝这儿总是受气，最擅长的打架又不能打，而且怎么着自己在伊小礼几年的耳濡目染下学到的语言艺术怎么也老是碰壁。

洛朝稍微偏头瞅了他一样，“你话总是那么多吗？”然后又把头偏过去。

宋航被刺得绷紧了脸，他的下巴也绷得老紧。他吁出一口长气，把刚才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换成了抱臂姿势。

“你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我。”宋航用的是肯定语气，仿佛洛朝没了他就不能活了似的。宋航顿了顿，等看到洛朝一点点地，不情愿地把头转过来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在语言上提升自己的价值，“鉴于你这次有挽留我的倾向，我就不计较了。”说着就站起来要给洛朝一个拥抱。

“别，不是。”洛朝一脸慌张地摆摆手，看着宋航站在原位置上后才摊开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我只是看你好像是要走了，打算给你送行来着。”

宋航咧着嘴吸了口冷气，他刚才还想着象征性地去给洛朝一个拥抱以示鼓励，可他现在却僵在原地移不开脚。他眨了眨眼，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大脑里疯狂地组织语言准备反击，他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这次不把洛朝怼地无地自容绝对不罢休。

过了难熬的十几秒。教室里仍然是同学们关于考试内容和放假内容的高盛论谈，也有一两个还记得自己是班干部的学生在努力管理班级秩序，虽然效果微弱。

“我说，你还是放弃把。”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到的是刚才一直在埋头估分数的伊小礼。她现在正在用愤怒的眼光盯着宋航，她那如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隐约有精光闪烁，她用手背敲着桌面，一边敲一边用一种让宋航背后冒冷汗的眼刀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最后满意一笑，干脆撑着头乜斜着眼打量着宋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