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兰斯，多么希望这根射出的箭矢是被幸运女神所选中的啊，就那样沿着自己的预想轨道径直向着花鹿飞行，直到射中其心脏的位置。

此行共计三天，他们两个要尽可能地追寻猎物，不管是花鹿还是野猪，甚至可能是棕熊；箭头末端的金属锋芒上，涂着麻痹神经的毒药，即使只击中猎物的肥厚屁股，它也逃窜不了太久，最多十五分钟步伐就会乱掉，最后转着圈倒地，而盖奇和兰斯，只要借助丹妮的鼻子跟着它跑，总有抓住它的时候。

但也许是距离太远的缘故，加上夜晚光线不好，以及吹动的晚风，箭矢偏离了原先出发的方向，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带着两人希望的箭并未命中花鹿，而是歪歪斜斜地一头扎进了黑影旁边的高大茂密草丛里，就像石沉大海那样，再无气息传出。

“嗖！”箭尖没入草地的声响，惊动了花鹿最后一丝警觉心，它开始四肢发力，扭头就跑，把远处埋伏着的两个猎人无情地抛在身后；月光下，蹄子踹起的断裂草叶在花鹿身后飞舞，滴滴嗒嗒的鹿蹄声从一百多米以外的地方传来，进入两位猎人的耳朵，宣告了他们伏击的失败。

“嗨呀！真可惜。”

兰斯握紧拳头，打在草地上，这一次的分离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这只机警的猎物了，也许永远都遇不上。

“刚才，我们还是进攻得太草率了。”

盖奇一直都善解人意，他把责任归咎于团体而非兰斯的身上，决策是大家一起决定的，不是兰斯一个人，失败的苦恼也应该由两人承担。

“是我出击得太莽，又不是盖奇你的错。”

“天亮以后，再去找找线索吧。”

盖奇拍拍兰斯的肩膀，从草地上起身，转向营地那逐渐式微的篝火；而兰斯，则指挥猎鹿犬丹妮跑到方才猎物所在的位置，拾起地面上插着的箭矢，再跑回自己身边，回收利用资源。

就像很多以伏击为生的捕猎者，十次出击里能有一次成功抓住猎物就不错了，之于猎人也是这样的道理，很多时候，在开始追踪猎物之际就宣告了败北，那些无比机灵的小东西，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拔腿逃跑，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密林和灌木之中，留下呆呆伫立的猎人。

这是个耐心活，更是讲究自己的运气，有时候，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可能的，射出的那一箭没有被重力、气流等外界因素所过度干扰，直接命中猎物的胸腔，刺穿了它们的心脏或肺部，或者射伤了它的腿脚使其跛行，都是令人欢欣鼓舞的瞬间。

两人并非新手，失败后不过自我调侃几句便回归寻常，回到篝火旁边，依着已经快熄灭的火堆在张开的篷布上睡下，敬候明天早上升起的晨阳。

桦树林与低矮丘陵上缠绕的薄雾，在初生阳光下渐渐淡去直至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晨露从青翠欲滴的草叶尖端滴下，落在深褐色的土壤上，渗透进去，微凉的湿润感唤醒了地面之下沉睡的昆虫，告诉它们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可以破土而出迎接晨光了；当然，晨露同时也叫醒了盖奇和兰斯，在寂静的小树林里，他们昨晚的梦清清淡淡，若有若无，仿佛是一袭轻纱到脑海里走一遭又离开，不遗留一丝痕迹。

起身，脑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追踪。

收拾好自己的简易便捷床铺，把布匹以及炊具等东西依次放入大包裹里，将其挎在马儿的臀部上，再踩灭黑色木炭里可能藏匿着的一点点火星，把石头覆盖在简单的灶台上，消除有人来过的痕迹，两人翻身跃上马背，双手握紧缰绳。

“呼噜噜！”

兰斯的坐骑黑马阿波罗抬高了头颅，张开嘴发出马鸣声，看得出来它对出发甚是激动，甚至嘶鸣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兴奋——阿波罗腾起前身，将两只前腿在空中踢了又踢，似乎是在比划着什么。

“噗，阿波罗还是这么神经质。”

盖奇看着控制不住阿波罗而快要从马背上摔下的窘迫、滑稽的兰斯，对自己身下的好朋友灰马海格力斯很是满意，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海格力斯一直都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两只马眼纹丝不动，仿佛不认识身边那个闹腾的同类，现在正任由着自己的主人盖奇轻抚着脊背。

“啊！阿波罗快停下！行李、包裹要从马背上滑落下去啦！”

兰斯声嘶力竭地拉扯着缰绳和对阿波罗下命令，企图控制这好玩心极重的家伙，它简直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头本该在牛仔竞技场里出现的蛮牛！

半分钟过去，阿波罗终于停下了它毫无节奏的踢踏舞步伐，重新变得平静服从，马蹄激起的阵阵灰尘也在重力的作用下回归地面。

“该你了！看你的表现，丹妮。”

盖奇向着旁边蹲坐着的猎鹿犬发号施令，熟练的丹妮很快理会了主人的意思，之前的两年岁月里，大部分时间丹妮都随着狗群前往山间狩猎，在头狗的带领下追寻着空气中、地面上、树根、树皮、石子、粪便等等事物中蕴含的丰富信息，这些无疑是引导自己接近猎物的最大线索；现在，丹妮来到昨晚花鹿逃跑的地方，开始认真地嗅闻起那些脚印。

看着没什么变化的丹妮，兰斯皱起眉毛，“我说，丹妮真的能找到花鹿吗？都过去一晚上了，气味已经消失了吧？

“放心吧，猎鹿犬鼻子很好使的，三天前遗留下的味道它们都闻得出，甚至连当时的场景都能还原个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有哪些人，等等。”

“哇哦，”兰斯流露出小孩子一般的好奇表情，“没想到我们日常生活接触到的伙伴还有这么强大的感官。”

“可不是呗，如果你多用心了解一下马儿什么的，也不会差点被它甩落在地吧？”

“啊哈哈，我承认自己对阿波罗疏于了解和照顾，都是让我老爹给它喂食、洗澡和打扫卫生的。”

听闻此言，盖奇白了兰斯一眼，“我说什么来着？你啊，三分钟热度的男人，当初吵吵闹闹要买下阿波罗的不是你是谁？买来没养几天，就丢给你爹照顾它的吃喝拉撒了不是么。”

毅力方面，盖奇的忠诚伙伴丹妮可是一个好榜样，从来不急不躁，慢慢地从几千种味道里分辨出哪一股气味是自己的目标散发出来的，之后循序渐进地追寻着对方，直到眼睛里出现目标的影像。

七八分钟后，丹妮才开始沿着脑内设计好的路线朝着草原尽头前进，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和远处的深绿色山峦交接在一起。

看着视野最远端的重峦叠嶂，名为基洛山脉的被无尽森林覆盖的大自然杰作，两人轻叹一气：搞不好今天又要走上一整天了！

不论人类修建了多大多壮观的建筑物，其尺度比起自然的鬼斧神工来说还是渺小的，一个高度一百米的山坡不知道要多少人力才能堆积起来，但对自然环境而言，这不过是小小的一朵浪花。

他们的不详预感成了真，自己果然进入了山脉；以前就听老人说基洛山脉面积无穷无尽，又是人烟稀少之地，即使是老猎人也较少去过那里，因为在这山脉里狩猎对腿脚来说是一场酷刑，诺大的面积导致野兽的踪迹难寻，得不偿失；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个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子是不介意在低概率的赌局上放手一搏的，就算一无所获，也权当旅游观光。

早上七点出发，现在都日落西山快六点了，他们两人才断断续续、走走停停地进入了山脉深处。

山脉无穷无尽的起伏上，覆盖着茂密的参天巨树，鳞次栉比，犬牙差互，深绿发黑的树木的顶端，如山脉这个巨兽的朝天口牙一般，现在已经把形似蛋黄的夕阳给吞噬殆尽，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消逝了，只有源自宇宙深处的黑暗存活了下来，黑紫色烟幕再次笼罩世界。

盖奇和兰斯感觉自己走了一天快累毙了，两匹马儿更是连动都不想动，无论主人如何驱赶都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有丹妮，累归累，仍然挂记着自己的本职任务，鼻尖朝着气味最浓烈的那个方向。

再坚持一下，也许就能成功！

两人打起精神，拉扯着身后的两匹“倔驴”，用粮食诱惑着它们向前，一队人马以极缓慢的姿态向山脉顶端蠕动。

边走边停，甚至一边瞌睡一边前进，他们终于来到山顶的一个凹地，那是一个，湖泊！？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瞬时累意全无，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在月光下宛如璀璨明珠般的小湖泊，翠绿色的湖水在晚风下轻轻荡漾，一圈圈白色的涟漪不断生成、交叉又消失，湖边的树木被湖水滋养着，微光下摇曳着自己的枝叶，与美丽的湖面交相辉映……

但最让盖奇和兰斯称奇的，是湖水中一群或嬉戏或休息的花鹿！目标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