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

我在心里卑怯地想着，直至意识模糊。

……

十天前。

我站在这片令我永久迷失的沙漠前，心里还算平静。沙漠极为广阔，放眼看去，全然是一片金黄色。细小的沙砾被风扬起，整个沙漠像是披上了一层透明的纱衣，散发着魅惑。

艰难的环境使我丧失了之前对于来沙漠的所有热情。尽管此刻的我很渴，但我仍然不能轻易喝水，我一直有一种很快渴死在这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厌烦。

高考结束后的我实在是无聊透顶。有一天在街上的时候，几个带着鸭舌帽的人举着一些毫无创意的广告牌，唾沫横飞地在那里宣传他们廉价的旅行团——

“你想领略海市蜃楼的美幻吗？你想骑着骆驼重走丝绸之路，感受千年的魅力吗?沙海旅行团，带你圆梦。”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在偌大的太阳底下像是被炙烤着的柳叶一样，柔弱而憔悴，包括我。于是我惊讶于他们何来这样的热情去宣传他们的旅行团。尽管他们的宣讲显得很无力，但我还是动心了，索性加入他们，这让他们感到很高兴。

是我被他们的毅力感动了吗，还是我真正向往传奇的丝绸之路?

全都他妈不是，而是因为沙漠，那个要人命的沙漠。

我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将如何死去，倘若我就此无声无息地消逝在某个令人绝望的地方，想必我会感到高兴和解脱。在我听到沙漠二字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导游是一位干练的女孩，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同行的人除了我和那个导游，还有一对年轻情侣，几个叽叽喳喳的中年女人，一个中年男人和她的女儿。我在这些人的中间显得像个另类，但我想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没必要再去让自己伪装合群。

我们颇为严肃地准备着，像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尽管这件事本身很普通。我们带了充足的饮用水，干粮以及一些户外装备。这让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旅行，而是一场探险。后来事实证明，这本就是一次探险。

出行的车是一辆破旧的大巴车，车上共计有大约二十余个座位。司机是一个中年人，穿着拖鞋，短裤和米白色条纹衬衫。我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地望着窗外，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一些事情。

车里面的冷气显然不太好，于是车子本身像一个大蒸笼似的，蒸烤着着这些卑微的生命。

司机的额头不断泌出汗水，蓬乱的头发胡乱地黏在一起。他从前面取出一盒邹巴巴的烟，取出一支放在嘴里，又将衬衫掀起，露出浑圆的肚皮。烟雾缭绕在车厢里，尽管车窗打开了部分，仍有明显的烟味，但却没有人敢于说什么。显然我们已经习惯了忍受。

小情侣腻歪在一起。几个中年女人也不管认不认识，在一起扒拉个不停。中年人一脸的疲惫，但还是仔细照顾着趴在腿上睡着了的女儿。女大学生独自坐在一边，红色鸭舌帽下的嘴巴正在小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背诵接下来的导游词。司机脸上冒出越来越多的汗水，烟抽得越来越凶，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每个人都像是有忙不完的事。

空气变得愈加湿热，车子一路颠颠簸簸，我的心里也变得厌烦起来，疲倦感又一阵阵袭来，我靠在座椅上慢慢睡去。

迷糊之中，我感到胳膊被碰了一下，但我并不在意，继续让自己沉浸在彻头彻尾的昏睡中。那手指好像不甘心似的，接着又朝我的胳膊戳了一下。

我猛然抬起头来，准备质问着什么，当我看到那张脸时，忽然对自己的意图感到羞愧。小女孩乖巧的样子实在不能使我提起半分怒气。

“哥哥，车……车到站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望向我，一双大眼睛却好奇地在我的身上打量个不停。我应了一声，随即马上从座位上挣脱出来，仿佛要和前一秒还与我亲密无间的破旧座椅彻底撇开关系。

车上早已空无一人，傍晚的太阳红得发黑，紧紧地贴在天边，拂过的微风在我脸上稍纵即逝，留下一丝丝凉意。

这是一个孤零零的村子，很明显今晚我们要在这留宿，而那位年轻的导游努力说着解释的话——

“这个村子里的人是沙漠边缘的典型居民，他们的生活方式，言行习惯都值得我们学习感悟。为此将大家安排住在这里，这次的旅行绝对会让你感到物超所值。”

司机掐灭烟头，带着他那破旧的车子远去，像是要忙着去接下一波游客。村子里走出一位干瘦的老人，和女导游交流了一会儿之后便引导众人往村子走去。

我这才发现，村子不仅是孤零零的，而且还显得残破。夕阳下，村头的几株胡杨书在摇曳着它明黄色的叶子，黑夜渐渐吞噬掉它的土地。

我们被安排了住在村民家，村民倒也热情，俨然不在意这些人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村子里的房屋样式都大致相同，全部由土墙围成，东倒西歪地聚在了一起。

颠簸了一天的我实在是很累。我所在的这位人家，有一位中年男人，他的脸像是坚硬的胡杨树皮一样毫无光泽，但他仍是笑呵呵的。他为我准备了水和馍饼。尽管这些东西不算太珍贵，但我依旧觉得盛情难却。

“小伙子，我嘛别的东西也没有。我看你还是吃嘛，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他慢慢说着。

我想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也不矫情，抓起馍饼就往嘴里塞，还一边模糊不清地跟他道谢。

“哈，这不就好了嘛，慢点吃，小伙子。”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这些城里人怎么会喜欢往沙漠里钻嘛。我们村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戈壁滩上，搬不走咯。”

“这沙漠看似平静，里面危险的很哩，它是会吃人的。我听说有好多人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他用掺杂方言的普通话同我慢慢讲着。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老生常谈地告诫我，却不知道，这些话竟成了我进沙漠前最后听到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