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您可以停止您的征服么？”

“…………”

这片炼狱的开始。欲神的眼泪，才是根本。

欲神本是不会流泪的。我记得那个时候，神的瞳仁是金黄色的，像落日花那样的金黄。神第一次落泪，还是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无法忍受战火的焚烧。然而，落下的泪却成了滚滚的岩浆。这些岩浆泪顺着脸颊的凸显处滑下来流成交织连绵的曲线，流经之处，地上燃起了烈焰。那是一种永远熄不灭的火，多年来我用尽了方法也无法克制火焰蔓延。

许多年前的欲界，也是有凡人生存的，欲神与凡人共处。但当岩浆泪布满整个大地，凡人不像我们欲神，他们没有欲体，多数是被岩浆泪烧成了灰烬。

自那以后，相继出现了许多火红色瞳孔的神，就这样不断的，神的瞳孔变成了火红色，直至现在欲界已经很少见到金黄色瞳孔的神了。

诸神深信，这是自应君而来的诅咒，是所谓的天谴。

应君。浑身黑紫色，身长数百米，瞳仁中泛滥着深绿色的火光，一条惊天憾地的巨蟒，鳞片比脸还大。永远的缠绕在重山的顶峰。重山是两座山的合称，一座火山，一座冰山，坐落在欲界的西北境。火山的火焰长年不熄，冰山的冰雪长年不融，两山相邻，由于离得很近，看起来像叠在一起的一个山，故称。

中间分出了一条裂缝，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夹道，诸神起名“重山冰火道”。

冰火道的尽头，是不可亵渎的神圣秘境，我们都清楚。

“欲神祠”就在那里，那里是所有欲念的源头，而应君被称为“欲念的使者”。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一次。前去寻找曦夙，那个男孩，是六欲之中最小的，仅仅只有三百岁，却拥有极少出现的金黄色瞳孔的神。在无尽的黑夜中，我常常看到他独自跪倒在应君的眼睛下虔诚的祈祷：“轮回的大门在欲界的顶空敞开，神的一切还会再来……”。然后他起身又跪倒在面前，双手伏地，轻声说，“首领，可以停止您的征服么？”在我的记忆中，他曾说过很多这样的话，很多很多，总之已经记不清了。到底要停止么？我开始迷茫了。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征服，这到底有何意义？难道真的是我喜欢么？那我为什么还会感到寂寞呢。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很久，直至现在，我依旧会坐在长寂岩上反复思索。每当这个时候，曦夙都会坐在我身边，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落日花，静静地等待我的答复。

我发现他的目光时常落在我胸前的佛牙上，一脸的渴望。他清楚佛牙的神力，它可以普度欲界生灵。我想，如果他向我开口索要，我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可他没有说任何话，而是把头转向了一边。

他每说一句话，总会提前想很久很久，直到把那句稍有成形的话用心打磨的完美无缺，没有丝毫污渍的时候才会说出来。

我很喜欢他这种特别的性格，不像对邝邬那样。

我站在山洞的洞口，看着和外面一样漆黑的洞内，一根烧的火红的铁链堆在地上，散着火光的铁链，像岩浆泪流成的曲线。邝邬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裸露着身子，强有力的臂膀上是火链灼伤的黑色疤痕，离我这么远，我却隐隐能闻到肌肤被烧焦的恶臭。他到我身边时，突然止住，一双眼睛冷然的盯着我，有淡淡的凄凉与怨恨交织成的网覆在瞳仁上，“你，你这个魔……”我不作声，他又说，“不知你又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来对付我亲爱的妹妹呢，你是魔……魔……”。

是我放了他，作为妘瑶做我神姬氏的条件。

呵。我想他说得没错，我是魔。我常常将魔的面具扣在脸上，以神的名义支撑着那张狰狞的脸，生怕它一不小心会脱落，摔的稀碎，惨不忍睹。

是一张魔的脸，背负着神的威严，凸显出长而尖的肮脏的牙齿。

是魔。是魔！

即如此，可我却仍然想为这张脸辩解，“我可能没有完全的入魔。魔不会爱，可我觉得我还是很爱她的。我想我会令她活的快乐，不敢憧憬以后，至少现在我还做得到。”爱。这种说法还是来自凡人。在很久以前，欲界还是有凡人生活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整天坐在一起，笑声不休。我真是羡慕啊。男人说，爱是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爱人，哪怕付出生命。而女人说，爱是能够幸福，和爱人在一起，能做到长久不离。

爱？是这样么？

很难懂。它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永远揭不开，比应君的眼睛还更难看透。

我觉得我至少可以做到其中之一。

邝邬就如此，怔怔地看着我，“那你的征服可以停止么？”

我募的一怔，茫然，内心纠结，在不断的犹豫。那个问题，和曦夙一样的问题，我至今为止还未想通。我为何征服？难道……邝邬说，“停止吧，欲界的光明还会重现。”我皱起了眉头，食指按着眉心，仿佛那里被火灼烧似的痛。邝邬轻轻拿开了我的手，双指在我胸前的佛牙上反复的摩挲，然后我听见他口中轻轻的呢喃，“神圣的佛牙照出了你心中欲念的根源，将它放大到无止境。这将带于你轮回的结果……欲念来自心中，欲神心莲开始萎落，花心已经重现，请你停止你的征服……”

我突然感觉到了心跳。

不！不是心跳！我根本没有心，长在那里的是一朵血红色的莲花，不同于凡人的心。

“你是否感觉到了寂寞。”邝邬说，“停止吧……光明还会重现……”我说，“就算是我停止了征服，这片炼狱也是无法停止的，这是天谴。”邝邬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抬头望向了重山。之后他又闭起了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弯腰，嘴里念叨着奇怪的咒语。我望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动作？”“难不成是来自阿修罗界么？”他微微睁开了双眼，含着哀怨，“来自我界的仪式……向阿修罗王的祈祷……”

我不屑的一笑。

阿修罗王么？能比得过天道么？

呵……

欲神啊，我被天谴束缚着，无法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