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带着他们走入一幢极大的地下建筑，建筑外是干燥闪烁的城市夜景，建筑内却从蓝灰色、视觉效果上阴云密布的穹顶上降下绵绵阴雨。

季修年伸出手去，手指被沾湿，摩梭间有粘腻的触感：“我以为加州不会下雨。”他说，对这里充满光环陆离事物的场景感到好奇。

“这些不是真正的雨，这栋建筑收集了这个城市的废水，通过循环净化后输送到这里，营造出下雨的场景。你所看到的天空，也只是新型的投影技术，穹顶的本质还是钢铁。”修说，他看着穹顶的神情中，似乎藏了许多故事，但这些最终都如浮云掠影一般消失在他脸庞。

“不用管这些，这里非常适合谈话—— 不用担心任何人能从这里窃取到消息。”修说，他领着季修年和方景锐朝着宽阔通道的内部走去。

方景锐看着四周，开口道：“阿特里斯，你还是找到我了。”

修的脚步微微一滞，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去里面说吧，看起来他跟你说了不少事。”

“他只告诉我能让我知道的部分，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吧？”方景锐继续说道，“那个在广场后排死掉的学生，你去看了他的大脑，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

修的脸色变得阴郁，他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们走进通道深处。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扇灰白的铁门嵌在同样灰白的钢铁墙壁上。修摸了摸耳垂，从中取出一个发光的微型控制仪，轻轻一按，整个房间的式样立刻从上到下完全被替换。

花纹和场景覆盖灰白色的单调，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科技感和未来风的场景。灰色铁门变成内部结构一览无遗、流动着冰蓝色电光的透明之门。

修伸手一碰，圆形的冰蓝的波光从他手指接触到门的地方扩散开去。门发出一声轻轻的铁质暗扣开启的声音，徐徐打开。

季修年心中充满疑惑，但他按耐住这些，他相信修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门内，同样是充满未来感和科技风的装潢。看见这一切，修捏了捏眉尖：“我很久没来这里了……但我能确保它的安全性和保密性，你们都坐吧。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也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们。”

最终他们三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落座，窗中原本只是灰白色的铁皮，修按了下控制器，整个加州的夜景便都出现在这里。

季修年陷在冰蓝色、透明的软垫沙发上，心中充满迷惘，他觉得修再度让人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迷惑。方景锐的反应倒很平常，像是他见惯了这一切。

修眨了眨眼，没有看窗外，他的目光像是没有焦点一样说：“季修年，我跟你提过我们星球上的教育情况，还记得吧？”

“上层和中层垄断教育，下层只能凭借基因中遗传的知识来达到自我教育的目的。”季修年说。

“阿特里斯，你把这些都告诉了他？你知道这会对我们的行动有什么影响吗？”方景锐问。

“我可以决定谁有资格知道哪些消息。”修说，他蜷缩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会搞砸这一切的，安德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你的计划。”方景锐说。

修唇角微微勾了勾，疲惫一丝一丝地漫进他的身体：“指令，需要被不折不扣的执行，才会达到预计的效果……太聪明从来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人往往会成为行动中的最大的变数，例如安德。”

他的双眼不再看着方景锐，而是执拗地盯着窗中虚拟的、下着绵绵细雨的夜景，伸出手轻轻接触，冰蓝的波光伴随一声轻嗡散开。修似乎不在意这房间中的任何人，开始说他想说的一切。

“方景锐，我知道安德想做什么，他的计划在他来地球之前就告诉我了。”修说，“我知道他很愤怒，对于我们星球上的一切，这些不公平、不平等、阶级过度分化、上升壁垒被完全关闭的这一切，但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修的手指在落地窗上滑动，最终画出他在死者脑中拿出的生物——

“安德研究出这种生物，想用它来存储知识，想法很美好，但是……能有多少人能接受这种生物呢？”

方景锐用一种温柔的神情看着落地窗上的生物，说：“它叫知识之泉，安德告诉过我，它可以储存恒河沙数的知识信息。它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放入你们星球居民的身体之中的，如果知识之泉和身体之间融合良好，底层居民就可以凭借这些知识实现阶级跃迁。”

修笑了笑：“你不就正是他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吗？安德最早的那一批支持者，全都因为接受了知识之泉而精神崩溃了吧。人类和我们星球居民的部分结构很相似，所以安德拿你们来做实验。”

“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支持安德所做的一切。”方景锐说，语气很坚定。

“安德一直是个好导师，我清楚这点，他能说服他所有需要说服的人。但知识之泉是不稳定的，大量人类因为承受不了知识之泉的异动而死，被它分割成上百块。你能活到现在，也只是因为运气好，你体内的知识之泉相对于其他知识之泉不那么好动而已。”修说，“但安德没办法让所有知识之泉都变得这样懒惰，它们是活的生物，有自己的意志。”

“我相信安德能做到。阿特里斯，安德跟我谈起你的时候，他说你会支持他。”

“如果他的方案能真正解决问题，我当然会支持他。他一直是个执行力很强的理想主义者，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太简单。方景锐，既然安德能放心把这些都告诉你，说明他很信任你，我也愿意给你我的信任。前提是你愿意成为我的人。”修说，“为我工作，我会告诉你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方景锐眨了眨眼：“你真能信任我？一个人类？我们甚至连种族都不同。”

修面对着落地窗，伸手划过去，r-798星球的风貌便出现。

“因为我比谁都爱这颗星球，这颗星球未来的发展才是我的原则，在这原则之下，其他问题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我对它有责任，也有能力改变它现在糟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