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姐姐！”我叫不出声，可是我发出的嘶叫声已惊动了姝媚儿和那个男人。

姝媚儿看到我，将衣裳整理，来到我身边，隔着白纱，压着嗓子低语道：“妹妹先回去，妹妹先回去。”

那男子轻哼了一声，便不耐烦地嚷嚷着，“再不好生伺候爷，爷可要走人了！”

姝媚儿将我推了出去。

拒我站在外面，不多时便听到里面传来男人放肆的嘻笑和姝媚儿的软语呻－吟。

我的心被掏空般地伫立着，我烦躁不安地皱着眉头，姝媚儿说她为了蔡希德，不会再做娼－女，我忘记自己欲伺机而出，心神不宁地任由里面的**声声声入耳。

银月何时已站在了我的身边，她大约猜到我的心思，微笑道：“药都凉了，我寻了姑娘大半天了，原来姑娘在这里！”

蓄说罢，便将我搀扶进了屋子，我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上：“姝姐姐……”便再也写不下去了。

银月顿了顿，道：“你这样，姝媚儿会伤心的，你生死攸关的关头，她哭得欲死欲活，我知道的不多，可是我知道，她是为了你重操旧业的，银月也是孤身一人，明白姝媚儿的难处，她不容易的，她苦得很……”

“何时论到你来说三道四！”姝媚儿何时蹑手蹑脚地进了来。

银月头一低，不再作声，姝媚儿手一拨，银月退下。

姝媚儿来到我的身边，泪水却婆娑而下，“那日我醉得不行，夜里去方便，醉卧在地上，没想到蔡夫人居然放火。”她懊丧着脸。

我早就猜到。

“当我发现起火时，我顿时明白了，我拼命地去救你，可是火势太大了，把你救出来时，一根木梁击中你的右颊，你命在旦夕。我抱着你，我害怕极了，大火把我们什么都烧没有了！”

姝媚儿的声音静静的，但是说到动情处，我看到她的眼里闪过惊惶，我能想像得出她当初的无助和惶惶。

我便在纸上写“所以”二字。

姝媚儿接着：“所以我便又是那个风月场上的姝媚儿，姝媚儿出山，呼风唤雨！”她露出是无所谓的张扬神情，可我知道那份无所谓里是多么在乎。

可是她为了我，为了救我，又重蹈覆辙。

可是蔡希德呢，如果它日归来，该是多少的伤心欲绝！

“蔡希德”这三个字刚一落笔，我便看到姝媚儿沮丧到极点的眼眸。

“蔡——希——德——”姝媚儿拉长了音，那三个字已深入到心，经她口叫出是那样的让人动容，让人沉溺于一段纠葛于心的情愫。

姝媚儿是个世俗人眼中最污秽肮脏的女子，其实她是个最至情至意的好人。

蔡希德，我仿佛看到那个伏案在地形图前，双颊丰满，有着旷世的美瞳，神采奕奕的男子，只有他看得到姝媚儿的脱俗和质朴的一面，只有他认定姝媚儿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清纯女子，去真正爱惜她，不曾去伤害过她。

“蔡——希——德——”姝媚儿又唤了一声，苦笑道：“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希德不在了，他不再了，他永远离开我了。”

姝媚儿忍不住地伏在我身上痛哭起来，“那个容我、宠我、纵我的希德，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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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我的心一悚，笔掉落到地上，溅落了一地的墨汁。

姝媚儿撕心裂肺地痛哭，把一直压抑在心里的痛楚爆发出来，原来有人跟我一样，为情而伤。

不知哭了多久，反正是很久，我才劝住姝媚儿，转身，倒来一盏茶，递给梨花带雨的姝媚儿。

原来我躺在病榻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切在翻云覆雨间全部转变了。

姝媚儿断断续续地呜咽道：“现在仍是大唐的天下，唐军光复了长安、洛阳，希德死于邺郡，蔡夫人早就树倒猢狲散，离开了洛阳，我一直想伺机去报复她，却没了机会。”

蔡希德虽是燕军，虽是胡人，在我看来他极富涵养，那漆黑一团的美瞳透着正直和才略，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如此短命，时势造英雄，却也折翼了英雄。

时势弄人，造化弄人！

动容又动情的何止姝媚儿，我也忍痛落泪，为蔡希德，也为姝媚儿。

我们俩哭作一团。

于姝媚儿相比，我还是幸运的，因为岑参还是我的希望，活在希望里比无望要好许多。

※※※

“好妹妹，你脸上的伤才好，可别让泪水浸渍久了。”姝媚儿拍着我，掩住伤悲。

她将白纱撩起，用锦帕小心地擦干我的眼泪，“妹妹算是劫后余生，别太难过，伤了身子，哪日岑参归来，你们别后重逢，姐姐盼着那一天！”

“不！”我似压抑良久的心事被姝媚儿勾起，很痛。

相见，已是梦中！

再见，今生无缘！

不会有重逢！

姝媚儿将白纱放下轻言道：“你担心自己的容颜？若真心喜欢你，又如何？在这乱世，留下性命便是幸事，岑参的为人我相信，他不会避忌这些繁门礼节和世俗的眼光！因为他不是个俗人！”

我沉默了好久，一个劲地摇头。

很多事情已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即便现在没有性命之虞，可我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程清泠了。

曾经粉雕玉琢，肤如凝脂的程家千金已死了，现在的我只是卑微的无颜女，苟且地残存在世上。

我被践踏得还有什么？

一无所有。

我想起了什么，捡起落在地上的笔，蘸上了墨，挥出：“玉镯？”我在欲轻生离开时，在屋内翻遍了也没有寻到。

姝媚儿压下悲痛欲绝的心，没多会儿，将一个精致的绣囊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温润的玉镯只有两截，能看到里面的沁色，拼在手中，已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镯子。

“我知道这东西对妹妹来说弥足珍贵，把你救下后，我便发现它不在你腕中，在废墟中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两段，被大火熏得不成样，我找人清理后一直留着。”姝媚儿的眸光流动，含着对我的关爱。

曾经认为这个镯子磐石无转移，可以卒千年，永远会伴着我。

曾经熟稔地握在手中，如今陌生又生疏。

也许，一切早已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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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着，一阵晕厥，整个身子僵硬起来，我只记得我倒下时，手将未曾干涸的纸张一张张地扫在地上，飘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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