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阙 子嗣问题
作者:瑾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70

待她二人一离开,贾敏方才还一直挂着淡笑的脸子,便攸地沉了下来,道:“我原想着她二人若安分一点,过两年便各与她们找个殷实可靠的人家,再送上一份丰富的嫁妆,风风光光将她们嫁出去。可她们倒好,三天两头来寻衅,真当我是面人儿不成?”

周嬷嬷几个忙都道:“说句咱们不当说的话,太太也忒好性儿了点,换了咱们,早将那起子狐媚子打上一顿撵出去了。”

黛玉彼时正躺在贾敏怀里装睡,听得这话,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因着对原著里林妹妹的偏爱,兼之到这里后见到的贾敏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她自然而然将她当作了和善宽厚之人,却忘记在对妇女从来都不公平的封建时代,正室与妾室之间,永远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一事实了!

只是,不知道看起来弱柳扶风的贾敏,在对付妾室们时,是不是也像其他正室,譬如贾母王夫人之流那般绵里藏针,不留余地?

许是感受到黛玉在害怕,贾敏忙打断了还在说的周嬷嬷等人,“好了,不要再说了,没见姑娘正睡觉呢,都散了罢。”

众人忙止住了不敢再说,行了礼便要鱼贯退出去。

不想又有小丫头子进来道:“回太太,那边府里三老太太与带着大太太二太太并几位奶奶姑娘们探望太太来了。”

一大堆“老太太太太奶奶”的,让黛玉这个在现代看了红楼原著不下十几遍、自诩将里面所有关系都捋清了的人都听得晕了头,倒难为那小丫头子还能说得清楚分明。

再看贾敏,方才才缓和了几分的脸色,在听完小丫头子的话后,霎时又沉了下来,“不见!”唬得满屋子的人都一动不敢再动。

半晌,还是王嬷嬷壮着胆子上前小声劝道:“太太虽生气,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是,病了这么久,好容易才大好了,何苦又白气坏了?没的白让那起子幸灾乐祸的人高兴。再者,那三老太太到底是长辈,又是族长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真让人将她们拦在外面儿不是?到时候街坊们就该说是老爷太太的不是了,于老爷官誉亦不好听。倒不如将她们请进来,只管与她们漫无边际扯上一通,就是不提那件事,再指借口请出去的好,横竖如今老爷正如日中天,谅她们也不敢真惹恼了老爷与太太!”

周李陈三嬷嬷见状,忙亦小声附和道:“王姐姐说的是,太太身子要紧,何苦白为那起子小人气坏身子?横竖她们说来说去都是那件事,太太只管听着,当是听不要钱的女先儿说书,不理她们便是了。”

好说歹说说得贾敏容颜稍霁,因命人请那群“不要钱的女先儿”们去。

趁着这请人的空档,黛玉忍不住思忖起来,按说贾敏系真正的大家闺秀,以她打小儿所受的教养,便是再厌恶一个人,面子情儿亦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为何却在一闻得丫头说来者……们,就毫不掩饰的在满屋子的下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厌恶呢?她就不怕那里面有个把个并非真正忠心于林家的下人,将她的表现极有可能添油加醋的传出去?还是她对自己府上的下人,就真个那般有信心?

黛玉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大郎媳妇,不是我作婶子的非要挑你的不是,大郎虽做着大官儿,俸禄丰厚,也当不起你这般败家不是?你看看你这屋子,那样儿东西不得抵上他三二年的俸禄?勤俭持家,方是兴旺之道啊!若照你这般浪费下去,明儿大郎的子孙们可该靠什么过活儿?虽说如今大郎膝下犹无子,焉知将来就不会有的?退一万步说,便是将来大郎仍膝下空虚,他三叔与我也是不会眼睁睁瞧着,势必会与他做主,让他将来百年之后,有捧灵摔驾之人的,你身为大郎的妻子,也该仔细掂量掂量这事儿才是啊!”

拜那位一进门便喋喋不休说个不住,打扮得似个老妖精的所谓“三老太太”所赐,黛玉很快便明白了方才贾敏生气的原因,敢情这位三老太太一家子是瞧着林如海与贾敏没有儿子,在打林家家产的主意呢!

也难怪贾敏对其摆不出好脸色来,便是她才“初来乍到”,一闻得有人这般明目张胆打“自家”家产的主意,心里也是好一阵儿不痛快。不过,她相信贾敏虽生气,以她的聪明,要解决此事定然是轻而易举的,因此心里倒并不担心。

却见贾敏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半日都不开口说话儿,只是微微冲一旁的周嬷嬷颔了颔首。

周嬷嬷会意,便上前一步笑道:“三老太太说‘勤俭持家,方是兴旺之道’这话儿不假,但只我们太太屋里摆的可都是她的嫁妆,系当年我们老太太一件一件儿亲手挑选的,偏我们太太自出了阁,至今十几年都没有机会归宁,可不只能将老太太亲手选的东西摆在眼前,以慰思亲之苦了?”

顿了一顿,又笑道:“再者,也有出了五服的侄媳妇屋里要摆什么东西,要先问过出了五服的婶子意思的?”说着她还有意将“出了五服”几字咬得极重,并连说两遍。

——言下之意,这本就是我家太太的嫁妆,她爱怎么摆爱怎么花,都随自己高兴,与你什么相干?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些都是花的我家老爷的俸禄,你不过是出了五服的婶子,说白了连硬正亲戚都算不上,与你自然就更没相干了!

黛玉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想为周嬷嬷鼓掌喝彩了。她就知道,有贾敏这个强将在,周嬷嬷几个打小儿便跟着她的人,又岂会是弱兵?!那个倚老卖老的所谓三老太太,今日只怕有好果子吃了。

那三老太太见贾敏一副不屑理会她的模样,只打发个下人与自己说话儿已是怒火中烧了,如今又听周嬷嬷这般挤兑她,更是怒不可遏,霍地立起身子便欲扇周嬷嬷耳刮子。唬得侍立在她后面的两个儿媳妇大太太二太太忙拉住,又是咬耳朵又是打眼色的,好容易劝得她复又坐下了。

那林大太太便赔笑道:“弟妹勿怪,我们老太太也只是太过关心大老爷这一支的香火问题罢了,并没有其他恶意的,还请弟妹千万见谅一二。”又挤眉弄眼的笑推她婆婆,“老太太不是说今儿个原为望娘家侄女儿来的吗?这会子怎么反倒忘了?”

三老太太闻言,方忆起今日来林府真正的正事儿,忙强挤出一抹笑意,道:“大郎媳妇,你是个好的,自嫁入咱们林家以来,阖族上下没有不夸的,没有不赞的,因此前儿个我与你们三叔,才会放心将我那两个娘家侄女儿送于了大郎做妾,一来想着能与你分忧解劳,二来也盼着她们能早日为大郎为咱们林家开枝散叶。”说完看向贾敏,有意顿了一顿。

寻常人遇上如厮情形,便是再不待见那说话儿之人,面对人家的当面奉承夸奖,至少亦要假意谦虚推脱一番,后面彼此再要说什么,自然顺理成章得多。偏贾敏因心里实在太不待见这三老太太,以致面对后者主动伸出的“橄榄枝”,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因只是仍低垂着头,假意在想事情,作未听见状。

如此一来,三老太太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便有些挂不住脸子,索性又要拍桌而起了。还是林大太太在后面瞧出她的意图,忙越礼将她强行按回椅子上坐了,又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方强忍住,旋即便又顾自说开了:“我与你们三叔倒是一片好意疼你们,只是前儿个我怎么恍惚听说大郎媳妇你很不待见我那两个侄女儿,至今仍未让她二人与大郎圆房呢?说句心里话,同为女人,大郎媳妇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打小儿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况即便与她二人开了脸,她们不也仍得敬着你,她们生的孩儿不也仍得尊你为母吗?何苦来呢,没的白让大郎难做,更没的白让他心里时刻为自己没个继承香火的人儿不自在!”

贾敏再想不到平日里一贯道三不着两的三老太太,竟会忽然说出这么有条有理的话来,一时倒怔住了,待回过神来,便禁不住暗自冷笑起来,看来临来之前,她没少受某些“高人”的指点啊!只是他们若以为如此便能逼得她夫妇二人就范了,那他们可就打错了算盘!

因抬头淡淡一笑,道:“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三老太太您又是一番好意,我若再要乔张拿致的,岂非太过不识抬举了?”

说毕脸色一沉,话锋一转,“只是我家老爷说什么也不肯去两位妹妹那里,我能怎么着?总不能硬逼着他去吧?万一惹恼了他,可怎么样呢?不如三老太太您帮我劝劝他去?您是长辈,您的话他多少还听一些儿。”

话音刚落,周嬷嬷几个便忙都赔笑着说道:“太太敢是急糊涂了,也有作婶娘的管侄儿屋里人的理儿?传了出去,没的白让人笑话儿,三老太太最是讲规矩的,又岂会真做出此等让人笑话之事来?”

一席明褒暗讽的话儿,说得那三老太太刷地红了脸,讷讷的一时倒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正沉默之际,忽有几个丫头进来笑道:“回太太,京城里老太太舅太太打发人与太太送东西来了,说是有好几大船呢,林管家已亲领着人接去了。”

贾敏一听,喜之不禁,忙道:“母亲与嫂子又遣人送东西来了?那过会子必定有人来请安,快预备赏钱与尺头去,再命厨房整治几桌酒席,待管家来家后,亲自招呼着坐席去。”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贾敏方向王嬷嬷周嬷嬷等道:“难为母亲时时记挂着我,四时都打发人送东西来,偏我却一直未得空儿归宁,不说不能承欢膝下,母女之间甚至连面不能一见,真真是不孝至极啊!”说着已是滴下泪来。

王嬷嬷等人忙道:“老太太向来最疼太太,定然能感受到太太一片赤诚之心的,太太快别伤心了,倒是赶紧收拾妥了,等着京里来的人来请安罢。”

主仆几人竟是直接视那三老太太一家子若无物,只管自己说了个热火朝天。而后者虽瞧得又气又恨,却亦终于记起贾敏是有一个显赫娘家的,且一年四季都打发人送东西来,显然极看重她,真要惹恼了她,她们也休想有好果子吃,说不得强作出笑脸道了别,悻悻然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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