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叛变者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83

事隔几天以后,莲花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春熙茶客栈的生意还是和以往一样,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莲花镇武装暴动更是人们谈话的中心话题,成了头条新闻。虽说官方想方设法禁止这消息的传播,可是水易堵,口却难堵,人们还是议论纷纷,说个不休。

坐在春熙茶客栈后面的吊脚楼上的茶客,往往是有点身份的乡绅、财主、来往商贾之类。在一张漆黑油亮的茶桌上放着四个细瓷茶杯,都是铜制的盖子。其中一个五十开外的士绅,正拿着一份《华西日报》在认真地看,他突然叫道:“诸君,新闻,新闻,见报了。”“啥子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吃惊地问。“我怕你是聋子,才二十多岁,就肾虚耳聋,要是活到我这把年纪,害怕背会弯成一把弓哦。”拿报看的士绅不屑又不耐烦地说。

一个花白胡子的人,揩了揩夹在鼻梁上的眼镜,皱皱鼻子,眯眯小眼,张着掉了门牙的干瘪的嘴,吃惊地问道:“你,你说的啥子?”

另一个四十多岁,长满横肉的人伸了伸又粗又短的颈子:“你先生干脆念一念,别要弄得我心里痒嗦嗦的。”

士绅振作精神,拖声懒气地念道:“特大号外,在川西坝子的东南边,府河之畔的一小镇——莲花镇,生了一起共匪暴动事件。共匪三百余人,于子夜潜入区署,抢劫区自卫队所有武器、电话机、重要文件。打死司务长,捆绑岗哨和自卫队长,关锁自卫队员。区自卫队惨遭洗劫。仁寿县保警大队长袁作孚率一排军人押送巨款赴蓉,夜宿莲花镇,与共匪遭遇,袁大队长光荣挂彩,巨款丢失。几经巷战,击毙共匪数人,击伤共匪多人。然**也有损失。流血殉职十余人,挂彩负伤数人。”

几个士绅睁大眼睛,引颈恭听,唯恐听不清楚、明白。

五十来岁的士绅刚念完,谢宗明就从外面走进来:“各位先生,看的是啥东西。”没等绅士们开口,他就从别人手中夺过报纸,扫了两眼:“大家注意,这报纸上的东西,不要宣传。莲花镇的武装暴动,是我们的耻辱。报纸小题大做,混淆视听,我们一定要冷静。”几个绅士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谢宗明以官长的身份说道:“诸位,现在是特别时期,我们要对共匪来个一网打尽。”他作了一个手势,狠狠地说道,黑黄的牙齿“喀喀”响。谢宗明是受谢文辉的指使,进行各种侦探活动的。他在春熙茶客栈绕了几个圈子,没有什么特殊的现,便回到谢文辉家里。

谢文辉这几天气急败坏,如坐针毡,他曾向专员表示,要使全县无一共匪。可是就在他的老巢点燃了一把大火,烧得他焦头烂额。专员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有的报纸刊登了这一消息,他感到压力很大。不要说高迁晋升,就是要保住乌纱帽也危险。尽管他用尽心计,耍尽手段,推脱责任,把莲花镇的党部主任狠狠训斥了一顿,骂他是饭桶酒囊,不会做事情。乡长、乡丁都受了训斥。区自卫队长刘森,先遭袁作孚一顿臭骂,后来被谢文辉赶跑了。又调来一个谢文辉在县保警局的心腹刘麻子来莲花镇担任区自卫队队长。这家伙心狠手毒,一到莲花镇,就像一只军犬一样,东闻闻,西嗅嗅,总希望觉什么东西。他对谢文辉,惟命是从,唯计是听,施行各种毒计。但是,辛苦了几天,一无所获。不过,他们现了可疑的人就跟踪,认为可以用计的人就用计对付,无计不施,无所不为。

这一天,肖玉兰的弟弟肖全,受地下党的指示,到莲花镇的春熙茶客栈了解情况。坐下不久,谢宗明就来了,肖全有些慌张。谢宗明对邹军等人一直是很怀疑的,只是无根据,又因邹军与廖作云的关系,谢宗明遵循参议长放长线钓大鱼的旨意,始终没有下手。谢宗明回到谢公馆,把看到肖全的情况告诉了谢文辉,谢文辉说道:“这小子平时怎样?”“他爱上街。”“好,利以诱之,势以*之,色以惑之,诈以骗之。”

当肖全从春熙茶客栈出来以后,在街上没有走几步,就被自卫队的人叫走了。他被带到自卫队,队长刘麻子亲自审问:“肖全,你经常到莲花镇来?是不是替**作探子?”他没有回答。刘麻子一连问了十几个“是不是”,肖全都没有回答。刘麻子吼道:“狗东西,不打不知道老子的利害,给老子动刀。不,没有那么简单,给老子先退火。”说完,两个队员,举起鞭子,狠狠地打在肖全的身上。肖全哪里经得起这种毒打,他起初还强忍着,后来就叫天叫地,喊爹喊妈的。

“说不说?说了,我给你钱;不说,老子今天就送你上西天。”刘麻子一只手拿着一叠钞票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只手里握着一支驳壳枪,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作了一个射击的动作,然后把枪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两只眼睛充满杀气,像两把锋利的寒光四射的匕。

肖全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他从小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父母去逝以后,姐姐对他也是十分关心的。他总是在空空里过日子,差不多没有受过饥寒。吃大户,他觉得是一件好玩的事,再三要求去,姐姐只得答应,邹军认为让他锻炼锻炼也有好处。在吃大户的斗争中,他确实表现的很勇敢、很积极,但是,他的弱点也暴露出来了,他贪图名利,胜利品分少了点,他翘起了嘴。不过,他还是在认真接受组织上对他的考验。他已经向组织上表示,他要求进步,他要加入**。

肖玉兰转达了组织上的意见,希望他严格要求自己,正把他作为一个党员来培养。他听了以后,有些高兴,却也惆怅。但是,他对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还是努力地去完成的。

农民军武装暴动以后,组织上把肖玉兰和他留了下来。要他们了解莲花镇的情况,主要由他出面,向姐姐汇报,再由肖玉兰把情报汇报给组织。哪些是**员,他并不清楚。他猜想,铁石、邹军和姐姐等人是。代家坪集合武装暴动,他对**员的名字照理该多记上几个的,可是他那天被派去巡逻放哨。有一个人,他敢肯定他是**员,这就是陈俊卿。陈俊卿在他家住过,他对陈俊卿又没有特殊的感情,有时还表现出反感,那就是陈俊卿曾经批评过他的名利思想,贪图享乐的思想。

刘麻子使他受了皮肉之苦以后,他在生与死的关头,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耳朵嗡嗡地直响,头脑胀得直慌,时而是杨奎龙,龚开胜的形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而是皮鞭、刀枪对准他。他时而不怕死,时而又想着生。死,对他成为可怕的字眼,像魔爪伸向他的眼睛、嘴巴、耳朵,他像着魔似的惊叫起来。当刘麻子再次威*他交待的时候,他终于跪倒在敌人的膝下,奴颜脾膝地说道:“我,我说,我说。”

“哈,哈,哈。”刘麻子大笑道:“真不出我所料,还是要靠我的鞭子才能抽打出我需要的东西。”

肖全听刘麻子这么一说,又低下了头,像有点后悔似的。

“哼,还不快说。”刘麻子又吼道:“再给老子打,皮鞭才能挤出东西来。”

“别,别打,我,我说。”肖全战战兢兢,全身抖。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出卖了陈俊卿同志。当敌人追问他还知道哪些是**的时候,他说出了他所怀疑的同志。敌人最后对他说:“好吧,限你五天之内,把哪些是**全部交待出来,要不然,我们的枪子子是没有长眼睛的。”

肖全被松了绑,哭丧着脸对刘麻子说:“刘队长,你刚才说的给我钱……。”

刘麻子绷着猪脸说道:“哼,还要钱,老子留了你一条性命,你就是天大的福气了。钱吗,下次,下次把莲花镇所有地下党的名单告诉了我,我就给你厚厚一摞钱。你想不想要一个漂亮的婆娘,像你姐姐一样漂亮,两个*挺得高高的,一看就想摸的?”

肖全没有吭声,但心里痒痒的,刚才的疼痛好像早就忘掉了。

刘麻子喊了一声,一个妖声妖气的女人,打扮得花花绿绿,摇摇摆摆地来到刘麻子面前,显得风骚多情。刘麻子说道:“白菜花,你看这小子标不标致?”

“看你队长说的?”女人娇声娇气地说,走到刘麻子的身边,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抽着香烟。

刘麻子抓住女人的手,摸着她细嫩的手臂,然后又摸了摸她的涂满脂粉的脸蛋说道:“肖全,你喜欢这女人吗?”停一下又说道:“要是喜欢,你好好地干,立了大功,她嘛就是你的。”他又对女人道:“菜花,你过去对肖全表示表示呀!”

白菜花走到肖全身边,伸手摸了摸他受伤的脸:“唉呀,队长,你们真狠心,打成这个样子。”

“嘿,真是一见钟情,你硬是心痛得很呢。”刘麻子奸笑道:“肖全,好好干,完成了任务,白菜花就是你千里挑一的娇太太了。”

肖全心里痒酥酥的,犹豫了一下,走出了审讯室。天已经漆黑了,他不知道是做了一场恶梦,还是受了一场皮肉之苦的审问。他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风阵阵吹来,他的昏胀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又感到身上一阵阵剧痛。他更清楚的是,在敌人威*拷打的严重时刻,他说出了陈俊卿这个地下党的负责人,东山游击大队政委的名字。还说出了他怀疑的几个人,其中也包括他的姐姐玉兰。

他走着,越是思忖,越是害怕,渐渐地觉得不应该,他甚至在暗暗地骂自己的软弱、自私、胆小、卑鄙。难道他有些后悔了吗?但是,一个使他不会忘记的场面又无法控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厚厚的一叠钞票,漂亮的美人儿。那个名叫白菜花的女人,鸭蛋形的脸蛋,白的亮的又小又齐的牙齿,红红的嘴唇,两只大大的近乎挑逗似的眼睛,转来转去的,真是勾魂摄魄啊,那细嫩的手,还摸在他的脸上,真是有一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滋味啊!那娇滴滴的声音比唱的歌还好听哩。尤其是那对被白色的近乎透明的旗袍包裹着的高高的像两块若大的包子放在胸前的*,胀鼓鼓的,又高又圆,太性感,太迷人了。是啊,革命好苦,今天,我这个乡下人,竟然遇到这样的女人,还是值得高兴的,真饱眼福。但白菜花,真的会与我好吗?她看得起我吗?他感到茫然。不过,这不要紧,可以争取嘛,事在人为,争取她爱我。啊!可是要条件,条件不是已经说了吗?好好干,把**员的姓名全给告,逮捕,不就成了。真是……。肖全想到这些,简直忘记所受的皮肉之苦。蓦地,又做起了一场香甜、美满而又虚幻的梦来。他走着,飘飘然,头重脚轻,东倒西歪,像坠入五里云雾烟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