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事起之因
作者:悦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629

时间不经意的溜走,三年一晃而过。

东方齐和十六的女儿东方兰雅如今亦有两岁半了,因夷陵府中孩子多,故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府,并未随父母住在京城。因此导致的结果就是,兰雅对燕鸿比对她亲娘还要亲,恨不能把“婶娘”中的“婶”字去掉,直接跟着小棉袄一起叫娘……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家伙,燕鸿既会做好吃的又会讲好听的故事,还时不时地陪着玩好玩的小游戏,是个孩子都愿意跟她混啊。

没办法,皇帝处于半退休状态,太子已然正式监国,东方齐有了正式的差事,不能再像当初在东宫伴读时那样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只能在京城定居,而十六无法忍受与丈夫相隔两地,女儿又哭着喊着要跟小棉袄姐姐在一起,二者相较取其大,她只好把小的交给公公婆婆和妯娌,自己奔着大的去了。

兰雅也学着哥哥姐姐们取了小名儿,这娃有主见啊,两岁大点儿就知道给自己取外号,叫“小篮子”,取其“兰”之音,倒也可爱。

她这一待一年不要紧,外公外婆想得慌啊,皇帝皇后数次来信让小家伙回京城陪他们一阵子,结果小家伙愣是玩儿黑了心,日子一拖再拖。

于是直接拖过了年。

皇帝皇后忍不住了,直接派人接来了。小兰雅舍不得夷陵这一大家子的热闹,死活不肯回京。最后还是老公爷夫妇不忍心,干脆决定一家子都上京玩玩儿,正好也跟很久未见的两对儿子儿媳团聚,一起过上元节。

赶在上元节前一天,一家人到了京城,东方玉作为长子,当仁不让地负责接待。安顿好了之后,已是到了晚上。公爷夫妇早年在京城的根基匪浅,即使归乡这么些年,前来拜访的故交仍是颇为可观,燕鸿夫妇都不是擅长应付这些场面的人,于是就留在了后院带孩子,前院交给了公婆和两对兄嫂。

孩子们睡前已经习惯了听故事,还好威远候府的床足够大,几个娃娃们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挤,小火把虽然已经六岁了,对于床前故事的热爱却丝毫不下于弟弟妹妹,早早拖了自己的小被子跑来跟弟弟妹妹们挤了,因为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是单独睡的。

“娘,今天讲什么故事?”排行老三的小叶子东方烨一脸期待地问出在场小朋友们的心声。

燕鸿一边给孩子们盖好被子,一边笑着回答:“讲故事之前,娘先考考你们,明天是什么节日啊?”

“上元节……”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拖长了调子回答,奶声奶气的嗓音听起来特别悦耳。

“恩,宝贝儿们真聪明,都知道呢!那你们知道上元节要做哪些事呢?”燕鸿笑眯眯地看着排排睡好的几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心里止不住的满足。

要知道能把这几个小魔星们带到如今这样子,那真是一部斑斑血泪的史诗啊……

东方萌洗完澡进了房间没见到心爱的鸿鸿,愣了半天才转到隔壁房,果然见到她跟孩子们待在一起。

燕鸿听到动静回头一见他的头还滴着水,也顾不上听孩子们的答案了,急忙起身拿了毛巾扯了他坐到一边擦头。如今天气仍然寒冷,这样湿着很容易患上风寒的。

小兰雅性格很活泼,眼下正是问题多的年龄,张嘴就是疑问:“三叔明明就是大人了,为什么还要婶娘给您擦头呀?奶奶说小孩子才要大人照顾的……”

东方萌漂亮的大眼睛转过来看她,眼底柔光尽泄,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倒是小火把替他爹辩解了:“爹爹的头一向是娘亲给擦的,这跟大人小孩没什么关系啦。”

“那我娘都不给我爹爹擦头……”小兰雅一对比,就觉得自己的娘亲跟婶娘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长大了,也让我娘子给我擦头。”小折子不鸣则已,一鸣就惊人。

燕鸿闻言讶异地回头看了二儿子一眼,见他严肃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不由失笑,小家伙可真有志气呀……

几个孩子争相说起自己长大了想干些什么,小棉袄一早翻到最里面睡得昏天黑地了,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娘亲的故事,可瞌睡虫不等人呀,实在挺不住,就阵亡了。剩下几个娃吵成这样,也愣是打扰不到她。

东方萌趁机抱住妻子的腰,送上甜腻腻的杀人微笑,咳,是纯真微笑。

“萌萌别乱动,头还没干呢。”燕鸿轻声嗔道,手上的动作仍是轻柔,余光偷偷瞅了一眼孩子们,现他们讨论得正热烈,没怎么注意到自己,于是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记,见他眼睛晶亮亮地不肯从自己脸上移开,心中有种怀春少女般的窃喜。

“哦哦,婶娘亲三叔,小篮子看到了!”眼尖的小家伙当场将燕鸿的行为曝光,几个娃娃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投射过来。

燕鸿清了清嗓子,这种事经得多了,岂是小屁孩子一句话能吓唬住的?十分淡定地回了一句:“恩,刚刚婶娘出了一道题哦,小篮子可是有答案了?答的好的话,婶娘有奖品!”

几个娃一听还有这好事,赶紧一个个掰起手指头算起来:“上元节要吃元宵,挂红灯笼,贴彩纸,放鞭炮……”

东方萌早忍不住贴到燕鸿唇上去了,好在他当爹当了这么些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在孩子们面前做尽,舔了几下就撤了,眼里还带着浓得消散不去的情潮。燕鸿见状,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一会儿回房,萌萌想怎样便怎样。”

东方萌整张脸都亮了,当下就想扯着燕鸿回房。燕鸿眼睛往床的方向递了递,示意她要先把孩子们搞定,东方萌这才重新坐定,只是坐姿有些隐忍。

燕鸿也不忍把他憋坏,正好头也擦得半干了,便低声说道:“萌萌先回房去,鸿鸿一会儿便来。”

夫妻间的情事,他和她向来不藏着掖着,他直白惯了,她也学会了简单。

东方萌点点头,走到床边挨个儿把孩子们亲了一遍道了晚安,回身要往外走时,又回头,抿了抿唇,对燕鸿说了句:“要快。”燕鸿笑着点头应了,他这才走出去。

“娘,娘,上元节要做好多事哦,要点爆竹,放焰火……”

“小篮子也要说,还要吃汤圆,挂给灯笼……”

“还要逛灯会,猜灯谜……”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抢答,燕鸿笑着不停点头:“恩恩,宝贝儿们都答对了,那娘要给的奖赏呢,就是讲一个跟上元节有关的故事,宝贝儿们要不要听呀?”

“要!”整齐划一的童声合奏。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凶禽猛兽很多,四处伤害人和牲畜,人们就组织起来打它们,有一只神鸟因为迷路而降落人间,却意外的被不知情的猎人给射死了。

天帝知道后十分震怒,立即传旨,下令让天兵于正月十五日到人间放火,把人间的人畜财产通通烧死。天帝的女儿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百姓无辜受难,就冒着生命的危险,偷偷驾着祥云来到人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人们。众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如头上响了一个焦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才有个老人家想出个法子,他说,在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这三天,每户人家都在家里张灯结彩、点响爆竹、燃放焰火。这样一来,天帝就会以为人们都被烧死了。

大家听了都点头称是,便分头准备去了。到了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天帝往下一看,觉人间一片红光,响声震天,连续三个夜晚都是如此,以为是大火燃烧的火焰,心中大快。人们就这样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及财产。为了纪**这次成功,从此每到正月十五,家家户户都悬挂灯笼,放烟火来纪**这个日子。”

“看,上元节的习俗就是这么来的,是不是很有意思?”燕鸿本来打算讲个长点的故事,如今爱郎在隔壁等着,她只好挑了个短故事讲出来,还可以让孩子们学些习俗知识。

“娘,那京城也会有灯会吗?”小火把一脸向往地问。夷陵年年都有,不过他想看看京城的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京城里要摆长长的一条街灯笼,还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变戏法的!”小篮子这话一说出来不得了了,除了睡熟的小棉袄,剩下几个娃眼睛几乎就变成灯笼了。

“好吧,只要你们乖乖听话马上睡觉,明天就允许你们一块儿出去逛灯会。”燕鸿大方地许诺道。其实本来就打算带孩子们到京城的灯会上逛逛的,毕竟机会难得,也让孩子们好好乐一乐。

很快一片浅浅的呼吸声响起,燕鸿温柔地把贴到墙上去的小棉袄抱回来摆了个舒服的睡姿,在每个娃额头上浅浅印上一个亲吻,轻声道了一声:“宝贝儿们,晚安。”

这一夜的东方萌食饱餍足,二天精神抖擞得一点也不像舟车劳顿了几天的人。

燕鸿跟公爷夫妇和兄嫂们提了带孩子们出去逛灯会的事,众人皆是应允,上京嘛,就是要玩个痛快。不过由于男人们还有他们的应酬,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愿折腾,大嫂越野兔又快要临产,所以实际增加到队伍中来的人,只有一个十六公主。

谁也未曾想到,就这么一个平常的决定,最后却引起了一场令人心焦的混乱。

71踩踏事件

农历正月十五上元节,又称为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是春节之后的一个重要节日。元宵节的习俗因地而异,但其中吃元宵、赏花灯、舞龙、舞狮子等却是各地过节不可或缺的几项重要民间习俗。

京城地处江南,素有“闹元宵”之旧俗,作为本朝府,其元宵庆典自然甚为隆重。十六作为资深京城人士,这解说导游大任自是落在了她身上:“话说这个,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花样少女们载歌载舞,万众围观。游人集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十余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咳,莫觉得她这公主不学无术,人家可也会掉书袋子滴!昨天晚上背了半宿《京城地方志》的某人得意洋洋。

燕鸿等一行人带着一排小娃娃们一路行来,连连惊叹,瞠目结舌。夷陵灯节自然也是热闹非凡,但相比京城而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样的景观,不‘微服私访’扮作常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也无法体验其中之乐趣。”十六笑眯眯地为今天一切从简的安排作了注释。

燕鸿点头表示同意。东方萌没怎么听她们俩说话,一双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左顾右盼,五彩灯火掩映下,他的脸仿佛也染上了斑斓色彩。

“好多人,比阴天的蚂蚁还多!”小火把的比喻把几个大人都逗笑了,不过这样看起来,还真是人山人海呀……

“娘,娘,哪个灯是外公造的呀?”小兰雅不耐烦让人抱着,非要屁颠屁颠跟着小哥哥们一起走,十六怕她孩子心性四处乱跑,只好亦步亦趋地牵着她。

“呐,那个最大的灯楼,就是你外公命人造的。”十六指给她看,几个孩子的目光顺着手指方向而去,即刻便被吸引,两眼均舍不得眨,嘴巴张成圆形,一时无法言语。

要说这世上出手最大方的人莫过于一国之君,十六那皇帝爹为了这上元庆典,特意命工匠做了巨型的灯楼,足有二十间房屋那么宽,一百五十尺那样高,金光璀璨,蔚为奇观。

东方萌跟孩子们一样,看得眼睛都回不来了,燕鸿叹为观止之余对玩笑:“还是你爹大手笔啊,与民同乐,才是真快乐。”

十六一呲牙:“咳,我一直想说来着,其实我爹挺败家的……”

燕鸿但笑不语,眼见旁边一处卖炸乳糖丸子的,香气直袭鼻间,引得她馋虫大,忍不住上前买了些许,咬了一口,酥糯香软,甜而不腻,趁东方萌不注意,用细竹签戳了一个塞进他嘴里,他傻愣愣地含着丸子扭头看她,眼中带着愕然,都不知道动嘴嚼。

十六回头一看:“好哇鸿鸿,你就知道给萌萌吃,也太偏心了。孩儿们,上!”

小猴子们群起而攻,燕鸿笑着连连求饶:“好啦好啦,人人有份,哎小心弄掉了!”

一片混战之后,人人得而食之。东方萌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那颗吃完,却现妻子手中已没有余粮了,两眼瞬间腾起水雾,可怜兮兮的目光别说自己家人,连卖乳糖丸子的小贩看了都不忍,正准备再盛几个送予他,一路哈欠连天的小棉袄踮着脚尖举着丸子欲往爹爹嘴里送:“爹,吃。”

小棉袄秉承了她学会说话后的一贯原则,说话那是要多简洁就有多简洁,能一个字表达清楚的绝不多说二个字。

几个当哥的见妹妹这么做了,纷纷效仿,都举着自己或咬了一口或还没来得及咬的丸子要给爹吃,兰雅吃得快,手中只剩下光杆司令,一时委屈极了:“小篮子没有了,呜……”

十六急忙安慰:“不用不用,三叔也吃不了这么多啊……”心里悲愤得要死,这什么孩子啊,只知道孝顺三叔,不知道孝顺亲娘。不孝女!

东方萌笑着蹲下来挨个摸了摸儿子女儿的头,然后摇摇头,将丸子又一一推回,示意孩子们自己吃。燕鸿笑着说道:“不够再买,多着呢。不过,这个不能多吃,仔细积了食,难消化。”

东方萌点头,看女儿举着丸子不停地打哈欠,一双雾蒙蒙的大眼中睡意朦胧,心下不忍,便将她抱在怀中,方便她睡觉。燕鸿见状摇摇头,却也不再阻止。

这娃的睡癖,她算是放弃了。不带女儿出来吧,萌萌偏生又不愿意,唉。

“一会儿踩高跷的和舞龙的就要来了,京城的舞龙灯可是一绝,不看绝对会后悔的!”十六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火把一扭头看到对街有卖各种花灯的,指着那边对燕鸿说:“娘,老虎灯!”

小叶子也看到了心目中的灯笼,也嚷道:“娘,娘,兔子灯,小叶子要!”

老成的小折子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啥话也没说,只是多看了那威武的老虎灯一眼。

既然孩子们都要,燕鸿也不想扫兴,当下拿了钱交给后面跟着的家丁:“去买两个老虎灯,三个兔子灯来。”

待那家丁过去,她却看到东方萌也往那方向看了好几眼,不由失笑,又让唯一随行的丫头伊人过去:“再买个鲤鱼灯来,要大红的。”

东方萌看看她,脸上又抿出两个梨涡涡。

十六在一旁偷笑:“行啦,那我们先往那边台子走吧,杂耍队马上要来了,去占个好位置。”燕鸿心道,十六这个公主对民间这种玩艺儿还真熟悉,估计过去没少偷溜出宫。

果然走到街中心圆台不远处,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周围人声鼎沸,各种喧哗之音不绝于耳。

喧闹的乐声渐近,人群开始骚动,纷纷往乐声传来的方向那处涌。燕鸿担心孩子们被挤坏,急忙对身后几个随侍说:“好生看着孩子们,别让人群磕着碰着。算了,还是抱着吧。”说着就先抱了离自己最近的小叶子起来,小火把和小折子也分别被随侍抱着。

而此时少女们表演的花车也过来了,人群更加兴奋,难免推推搡搡,燕鸿和十六几次差点儿没站稳,只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互相拉着对方。燕鸿还得时不时分心注意东方萌,心中有些郁闷,本来想着出来看热闹,结果现在这自顾不暇的情况,哪里还能分得心来表演嘛。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身侧一个老公公,牵着孙子随着人群几乎是以“漂移”的状态在往前挪动,结果他那小孙子人小力薄,被人挤倒在地,后面的人一时又收不住脚,孩子被踩了几下,疼得哇哇直哭。老人家急得没办法,只好蹲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孙子。但他这一蹲下去不要紧,再想站起来可就难了。

因事件生之地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十里长街的正中心,舞龙队和少女花车的表演地点就在此处。人人都想涌过来占个好位置,拥挤混乱非同一般。不知有谁惊慌地尖叫了一声:“不好了,踩死人了!”

燕鸿一听就知道坏事了,本来前面的人都要稳住了,有好心人弯下身来想扶老公公和小娃娃起来,这一嗓子可好,不明真相的人更加想上前来凑热闹,看看到底生了何事,前方本来宽松了一些,复又重新拥挤起来,不仅那好心人也给撞倒在地上了,好几个老弱妇孺都抵不住后面的推挤,皆被挤翻在地。

燕鸿不安地翘往后看了看,这样下去非酿成踩踏事件不可,如果不早点疏散,波及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大。她急忙叫道:“大家别挤了,当心老人和孩子。”但她的声音却被越来越大的乐声给掩盖,后面的人仍是往前涌,摔倒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舞龙队伍和花车的靠近,包围圈外的人不明真相,见前面堵塞住了更是心急地往前推挤,燕鸿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再不脱身恐怕孩子们也会受伤。

正好买金鱼灯的家丁挤了过来,她急忙把怀里的小叶子交给他,吩咐道:“你带着小少爷,和公主、三少爷他们先挤出去再说,记住,顺着人群的前进方向而走,不要逆流而行。一会儿在买灯的地方会合。小心安全。”说完冲十六使了个眼色,十六会意地点点头,松开和她拉在一起手,跟着家丁们一起奋力往人群外挤去。

东方萌在另一侧,随着人群的移动而离燕鸿越来越远,好在小棉袄的睡功一向不随外部环境而受到影响,半点儿没有被打扰的迹象。他忧心地看了一直帮着阻挡人群踩到老人家的燕鸿一眼,奋力往她的方向靠近。

燕鸿急忙冲他大叫:“萌萌,先出去,别往里面走,会受伤的。等一下在买灯的地方等鸿鸿。”一面又冲面前的人吼着:“往后面传,别往前挤了,再挤就要出人命了!”那人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边努力想止住颓势一边回头往后面大喊:“大家别再往前挤了,有人被踩伤了!”

见东方萌仍在往自己身边挣扎,燕鸿不由大吼出声:“快出去,保护好自己和小棉袄!”

人潮又涌了过来,再抬眼时,东方鸿的身影已间隔了数十个人,渐行渐远。她心下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不被困在这中间,受到伤害的机率就要小一点。只希望他会记得那买灯的地方在何处。

大声的喊叫一传十,十传百,后面的涌势渐渐得到控制,只要后面不再推挤,前面的人停止移动,踩踏便渐渐得到了控制。

燕鸿虽然也被踩了好几脚,但她一直努力控制着重心,总算没有摔倒,至于已经麻木的大脚趾头,暂时让它继续麻木吧。赶紧帮忙把摔倒受伤的人一个个扶了起来,好在老人家并其孙只是最先被踩了几下,后来纯粹就是被其他摔倒的人给压住了,虽然看起来被压得够呛,却是免去了被踩之运。

“老人家,没事吧?”燕鸿帮老人家把身上的灰尘拍干净,又帮忙检查了一下小孩子受伤的情况,好几处淤青和擦伤,轻轻捏了捏手脚,应该没伤到骨头。

孩子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抽噎着,小手紧紧拽着爷爷的袖子。

“谢谢夫人相救,小老儿没事,谢谢谢谢。”老人家总算喘上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让他道谢时仍是心有余悸。

燕鸿和其他好心人帮着将受伤的人搀扶到了宽松一些的地方,又花了些时间帮着安抚、包扎,等她终于得以脱身而出,与家人们会合时,却现十六和孩子们都在,甚至包括窝在伊人怀中熟睡的小棉袄。

可孩子他爹,却不见了。

72萌之流浪

“呜,爹丢了……”小叶子最先嚎啕大哭。

“呜,爹被妖怪抓跑了……”小火把忍了又忍,终于也扯着嗓子跟弟弟一起二重奏。

“呜,三叔被妖怪吃掉了……”兰雅将事实歪曲得更厉害,当然,也为俩兄弟的二重奏注入了新鲜的音符==

“……”小折子一语未,可是那越来越红的眼眶,越抿越紧的小嘴已昭示了他处于即将爆的边缘。

小棉袄在此魔音穿脑的背景音乐下仍是一动不动地继续睡大头觉,一点儿没为她爹的失踪而忧心。伊人松了口气,总算这个小祖宗没再折腾出什么动静,眼下就已经够乱的了,再加上这么几个不省心的娃,想想都替小姐头疼。

燕鸿抬头,无语以问苍天,老天爷难道是嫌她老公丢了还不够杯具么?

“二嫂,你带孩子们先回去找人帮忙,我和他们先在附近找找,有结果了就还在这里会合。”燕鸿努力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萌萌估计是想回去找她,沿着刚刚回来的路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一定!

跟十六商量好接下来的安排后,燕鸿便与几位家丁一人一个方向前去寻人了。十六和伊人带着哭哭啼啼的一长串娃回府报信。

候府众人一听东方萌不见了,自是炸了锅一般,东方玉马上调了一队精兵便服上街寻人,另外派人给宫中正被太子召见的东方齐报信,让他向太子借几名暗卫去查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以免东方萌被不法之徒相挟或遭人拐骗。

正当公府一家人为东方萌的失踪而心急如焚之时,东方萌却如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人海中乱转。跟燕鸿所想无差,他将小棉袄交给伊人之后,越等越焦虑,越焦虑越无法继续原地等待,于是趁众人一个不注意,自己偷溜着回头来找燕鸿。

可是如此汹涌人潮,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他对京城一点儿也不熟。

他呆呆地站在街角远望,人头攒动,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却不见她的身影。他抿了抿唇,握紧双拳走进了人群之中。

月儿初升,银辉淡洒人间,照耀在每个人脸上,都是那么喜气洋洋。东方萌看着周围的张张笑脸,神情茫然而无措。

之前身居人海却无丝毫不安,是因为有她在身边。如今她不知身在何处,他对人群的恐惧也逐渐回笼。

为什么他们这么高兴呢?明明她不见了啊……

嘈杂的乐声从彼方传来,他一个激灵,蓦然记起她是留在舞龙队伍和花车近旁的,脚下毫不迟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作为一个福泽深厚的王爷,靖南王沐锦楠这些年在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洛城一直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虽然年过三十却仍未娶亲,但作为当今圣上最疼的嫡亲弟弟,当今太后最爱的嫡亲幼子,他自认这小小的遗憾更能提升他的身价。

皇兄可能是因为要退位了,所以才越来越啰嗦,每个月写落落长一封信来说教还嫌不够,每隔数年逢年过节的还特意把他召回京城来面训一番。

身为男儿就一定要娶妻生子么?如他一般****倜傥赛潘安,一朵梨花压海棠的真名士,若真世俗滴成了亲生了娃,这满朝的少年郎得多伤心啊……

咳,是的,当今最闲云最野鹤最离经最叛道的靖南王爷,他无爱娇之心,只有龙阳之好。虽然他自认无伤大雅,本朝也确实民风开放,喜好男风之事非不能容于世俗。但断袖断得如此高调如此张扬如此不羁如此无拘的,仅此一人。

只是他的长相……与传统意义上的断袖男相去甚远。他不是不英俊也不是不潇洒,甚至他的长相较之另一位驻京的兄长汝南王更甚一筹,只是那一脸粗犷的络腮胡(请参考“猛张飞版络腮胡”),在洛城人士心目中,那真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啊……

所以他那惊天动地的容貌,只有皇室中人有幸瞻仰过,当然那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那时,他还没育,没来得及长胡子。

皇帝于深宫中抚额长叹,数十年如白驹过隙,他已经快忘记小弟本来的模样了。

作为一个福泽深厚的皇帝,后妃们和谐相处,儿子们兄友弟恭,女儿们娇俏可爱,自家兄弟也是一个比一个支持他的朝政,日子本来过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除了一点,他最小的弟弟,当今靖南王,立志断袖到寿终正寝。断袖就断袖呗,好歹也做做样子生个儿子传传香火啊,咳,虽然他家的香火够多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太后那“你都不管管你弟弟”的哀怨眼神,身为一个孝顺儿子的某皇帝就很苦闷。

母后哇,阿楠他是我弟弟,可也是您儿子啊。您都管不动,朕又能如何呢?要不是您当年那么不计代价地宠他溺他,他会变成如今这幅连皇帝兄长也不放在眼中的死样子吗?

皇帝抑郁了一阵子,突然现原本还在面前乖乖听训的小弟又不见了!!

“靖南王呢?”皇帝难,可恶,又让他给跑了!

“回陛下,靖南王他,他刚刚偷溜了……”小太监回答的战战兢兢,汗都滴到地上湿成一片了,却不敢伸手擦,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儿啊,人家兄弟俩掐,每次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底层小众。

“大胆,他走你们不知道拦着吗?”皇帝牙齿都快咬碎了。那小子滑溜得像条泥鳅似的,好不容易趁过节全家团圆的时候逮着他训一次,这下溜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逮着了!

“陛下饶命!”小太监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他拦?他敢么!他当时拦了,皇上是能训得全身舒坦了,事后他这小虾米还不得掉几层皮?靖南王虽说不会对他用大刑,可他捉弄人的本事那是放眼全天下也无几人能敌啊……所以,宁肯忤逆皇上,不可得罪靖南王,这是他们这群可怜小人物的皇宫生存潜规则,一定要坚定遵守!

“行了行了,起来吧。他去哪儿了?”皇帝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自己都管不住的人,这些太监又岂能管住?

“奴才听靖南王好像说了句,今儿过节,街上指定热闹,出门儿的……俊小子肯定很多。”小太监迟疑了片刻,还是完整地说了出来。

“这个……死小子。”

“两斤,你说那是什么?”靖南王兴奋地指着正前方,大声地叫道,规模相当可观的胡子一抖一抖。

“禀五爷,那是舞龙杂耍,每年上元节必备曲目。还有,属下名叫梁晋。”梁晋一脸黑线地答话。

“啊……舞龙少年……”咏叹调起。他好些年没回京城,原来已经多了这么好玩儿的东西啊。

“王爷您认识哪个?”他就知道王爷关心的重点永远异于常人。

“本王神交已久,不行吗?”

“……”沉默是个好品质,两斤,哦不,梁晋对自家王爷的脾性,向来不置一词。

“走,跟本王上前会会。”

而此时,东方萌跟着舞龙队伍身后长长的人群,已行至皇宫门口。

这几年上元庆典的舞龙技,最精彩的部分要沿着太极门一路前往重华门表演的,皇宫沿线的主干道一定要走完,借以让帝妃们得以分享民间喜乐,也是老百姓们向天子表达臣服和敬意的一种方式。

东方萌的眼睛已经有些红,因为在人群中钻来拱去地找人,丝有些零乱,衣衫也蹭了些尘土。眼泪含在眼眶中,他脸上的凄色与周围人的喜色明显呈两极分化。

“鸿鸿……”他轻轻喃道,吸了吸鼻子,又不死心地往人群里钻去。不小心被人推了几下,他的泪终是掉了下来,却并不曾停下脚步。

“对不起,哎,是不是撞疼你了?”撞到人的年轻歉,见东方萌泪眼朦胧,不由愧疚之心大起。

东方萌紧张地看了来人一眼,微微有些退缩,最终心里的渴望战胜了恐惧,他几经抿唇,终于开口向陌生人问道:“看到鸿鸿了吗?”

“鸿鸿?是你的家人吗?”,见东方萌又瑟缩了一下,心想这少年如此弱不经风,稚拙可怜,该不是跟家人走散了吧?

“鸿鸿,妻子。”东方萌又掉下一滴泪,小声地说道。怕这人没听见,又壮着胆子大声说了一遍,大眼期待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希望他能告诉自己鸿鸿的所在。

不是吧?这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竟已经娶妻了?年轻书生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思虑已经严重偏题了,一脸愕然地看着东方萌。

东方萌见这人半天都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左右望了望,现自己已落在后面,人群渐渐远去。来不及待此人回话,他转身又追着人潮而去。

“哎,你怎么走了啊?”书生看着东方萌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结果见东方萌又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那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东方萌一个没站稳,被反弹后摔倒在地。

书生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那少年看起来如此孱弱,相撞之人身着锦缎一身贵气,看起来就不好惹,若无人相助,他一定会吃大亏的。自己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岂能见死不救?

侠义之心顿起,年轻人闭了闭眼,冲上前去。

“哎,住手,有话好好……那个……说……”本以为那少年就要挨拳头了,不料眼前的情况竟完全不似他想像的那般。

“你没事吧?摔疼了没?”那权贵之人柔声问道,还伸出手来要扶少年起来。

那长着一脸络腮胡的孔武大汉,正是刚出宫门的靖南王。与东方萌一个照面之下,他那颗“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之心,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悸动。

这是多么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啊,这是多么清澈透明的一双眼啊……

他之前多年的孤苦寂寞,莫不是都为了此刻的相见?(咳,确定是孤苦寂寞么……)

73登高望远

“你怎么样,能自己起来么?”见东方萌一言不,靖南王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甚至纾尊降贵弯下身来亲自要拉他起来。

东方萌避开那只大手,一轱辘爬起身来就往人群里钻。没有燕鸿在身边,这些人都让他觉得危险。尤其这个一脸毛的人……

他还要去找鸿鸿。

“诶,你别跑啊……”靖南王拔腿就追。

东方萌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但是前有人墙后有追兵,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于是被追上来是必然的结果。靖南王一把拉住东方萌的手,努力让自己的面目看起来和蔼可亲:“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那年轻书生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闻言大翻白眼,看此人长相如此奇怪,还敢说自己是好人?!坏人通常都说自己是好人的!

东方萌一边努力想挣开靖南王的手一边慌乱地四下张望,眼睛滑过前方舞龙队的少年腰间扎的红腰围时,突然想起来以前他在庄子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偏僻的地方玩儿,燕鸿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他之后,对他千叮万嘱的一句话:“要是以后鸿鸿找不到萌萌了,萌萌记得穿上鲜艳的衣服,站到高高的地方,这样鸿鸿一眼就能看到了!”

他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么就换她来找他吧。每一次,她不是都找到他了么?

福至心灵,他渐渐停止反抗,愣愣地注视着靖南王身上披的红色大麾,眼神之专注,渴望之强烈,让靖南王想也没想就把大衣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你冷吗?来,披上。”

言语间甚是温和疼惜。

梁晋在一旁都来不及阻止。这王爷啥时候能改改毛病啊?这御赐之物也是能这么容易败掉的吗?!还有,这少年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梁晋皱着眉头仔细想啊想,越急越想不起来,可是看自家王爷这副春心荡漾的德行,不行,不能让王爷继续惹祸了!

东方萌眨了眨泪眼,抓紧身上的大麾,却是不再看靖南王一眼,转身面对高高的宫墙,仰头打量着,这面墙……应该足够高吧?

靖南王也不以为忤,笑眯眯地看着东方萌的动作,心思却是转动得飞快。这少年盯着宫墙做什么?难道……他想进宫?!

咳,想进宫找他不是正好?何必要翻墙呢……

“你想进宫么?其实不用翻墙的,跟我走就行了。”靖南王清了清嗓子,力求低调地展现自己非凡的权势。

年轻,看你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跟你走就完了!不过,能自由出入宫门,想来不是皇亲就是国戚,这个这个,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过啊……

年轻书生最后决定一个人静静地离开。走了两步他又放不下心来,犹豫地回头张望,见那大胡子权贵对着少年动手动脚,终是下定决心动群众的力量来保护这位弱质少年。

于是快步上前拉了几个人嘀咕了一阵,对着东方萌等人的方向指了又指,那些人听得一脸怀疑,却是不再往前走了,而是站在不远处观望,打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东方萌一心想着要怎么爬上宫墙,靖南王说的话他根本就没入耳。脖子仰得高高的,眼神专注而坚定。

靖南王等了半天也没见面前的清俊少年有何反应,不由有些纳闷,难道自己的魅力在京城不管用了吗?咳咳了两声,少年仍是充耳不闻。

靖南王这人有一点好,那就是遇到困难绝不轻易放弃,山不来就我,我就山也可。于是他上前拉了东方萌就往宫门处走:“别看了,本王……那个我带你进去吧。”

梁晋跟着自家主子往前走,脑子里仍在拼命回想这少年曾在哪里见过,眉毛几乎拧成团,一时没分心注意到自家王爷干了什么。

东方萌呆呆地被靖南王拉着走了几步,思绪还停留在如何翻越宫墙上面没能回来。观望的人群因见传闻中的坏人拉着瘦弱少年要走而有些骚动和义愤,虽然惧于皇亲国戚的威名而不敢上前来质问,却是慢慢地往二人的方向靠拢。

随着人群的移动,之前被聚集在宫门口的人群挡着的东西渐渐显现在了东方萌眼前。那是一对威武雄壮的石狮子,足有宫门的一半那么高,而宫门处的围墙相对比较矮,若先爬上石狮子再想办法攀上宫墙,倒不是不可行。

东方萌盯着石狮子看了半晌,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让一直盯着他看得很忘我的靖南王又是一阵迷醉。怎么连笑容都这么可爱呢……

随即东方萌便挣脱了靖南王的手,快快乐乐地往石狮子处奔去,靖南王一个没注意被他挣脱,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奔去的方向,待看到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往石狮子上爬时,呆若木鸡。

“这个少年仔也太大胆了,皇宫门口的狮子他也敢爬!”

“没看刚刚牵着他那人么?一看就是京中权贵,这少年肯定是有靠山的!”

“估计家中背景不是王公就是权贵……”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并对东方萌的行为指指点点。周围纷杂皆入不了他耳中,因为他现在唯一关心就是如何爬上这石狮。脸上的汗淌了下来,双手被石头蹭得生疼,他却不以为意,心中仅存一股信**,定要爬上去为止。

半刻之后,东方萌仍抱着石狮的大腿,离地面仅有数尺,还数度滑了下来,又要重新爬起。可他丝毫不气馁,像是没看到手上蹭出的血丝一样,继续往上爬。

“这人是个傻子吧?狮子这么高,又没有梯子,他怎么可能爬得上去?”不知谁嗤笑了一声,人群又轰得大笑起来,甚至连一开始准备解救东方萌的年轻书生,也觉得东方萌不正常。

靖南王被人群的哄笑惊回神,仔细听明了众人的议论,不由皱了皱眉。不知何故,听到这孩子被人嘲笑,心里竟莫名不爽。

冷冷地瞥了人群一眼,偌大的人潮,竟被他这一眼强大的气场给盯得噤若寒蝉。见东方萌又一次从狮子腿上滑了下来,他紧了紧眉,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携着他跃上了石狮。

人群“哇”地一声惊叹,好俊的功夫。

靖南王攥着眉头,撕下一节里衣想为东方萌包扎伤口,不料东方萌理也不理他,竟又举着双手想往宫墙上爬。

这小子怎么对宫墙这么执着?难道高处景致更好?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但见东方萌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模样,靖南王只好又携着他一跃而上宫墙。

东方萌终于到达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他高兴地看着底下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街景,眼底的泪意,早已随风而干,只余下满满的期待。他用红色大麾把自己的身体包起来,然后直直地坐了下来,开始耐心等待燕鸿的到来。

靖南王现在终于能肯定一件事,这个白瓷一样的少年,他不会说话。

虽然没能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遗憾,但无妨,这样干净纯正的孩子,要是没有一点缺憾,他反而觉得不正常。

靖南王今日才现,原来站在宫墙上,可以看到那么远。他站在高处那样久,反而忽略了最简单最直观的景色。宫墙内的一抹柳色,宫墙外的一声浅笑,似乎都是春天的信号。

“你开心吗?”靖南王并不一定要得到东方萌的答案,因为他可以感觉到,之前那些沉重的东西渐渐从身边这个少年身上消失。

他挨着东方萌坐了下来,大胡子遮住了他的笑容,但是他形状饱满的唇却是翘着的。他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会不会说话这些信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跟他坐在一起。

东方萌对靖南王视若不见,他只是痴痴的,看着街心的方向。

靖南王不再言语,也静静坐在墙头,且听风吟,且闻空气中渐渐飘来的,淡淡的清香。

东方齐一听说自己最宝贝的弟弟在街心走失了,马上跟太子告辞,急急往宫外赶。

一出宫门却现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拧着眉往外边挤边说:“请让让,借过一下。”心里想着弟弟可能会遇到的状况,忧心不已。

小弟向来不喜陌生人,万一害怕怎么办?

小弟向来不爱带钱,万一饿了没钱买吃的怎么办?

小弟向来天真纯善,万一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种种臆想,越想越心悸。耳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一股惊喜交加的味道大叫着:“王爷,您快把人弄下来吧,这人属下今儿黄昏在宫里见过,他是太子殿下的知己,冠益郎东方齐啊……”(omg,俺咋会取了这么个称谓,每次都打成冠益乳==)

本来东方齐急着去找弟弟的,这会儿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下大为奇怪,忍不住往声音传来处望去。这一望去不得了,那高高的墙头,穿得像个红团子,垂着两条腿呆坐着的,不正是自己传说中失踪了的亲亲小弟,东方萌么?!

74一起爬墙

月上中天,光华如水,高高的宫墙静静伫立,墙上的人悠然自得,墙下的人指指点点。

靖南王惊喜交加地冲底下的梁晋喊话:“你说他是东方齐?”

梁晋大力点头,正版东方齐面色一僵,这又是什么状况?

那找遍全京城也难寻得二家的狂野大胡子让东方齐突然想起一个让满朝文武闻之色变的人,顿时面若寒霜。虽然此人盛名在外,但东方齐一点也不想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冠盖满京华的东方二公子原来是这样的风貌,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哪……”靖南王对着东方萌在月色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明的脸,喟然长叹。

英明神武的东方玉……的胞弟,他神交很久了……

听说他娶了十六侄女,呜。恨不相逢未娶时啊……

“所以王爷快些将人带下来吧!”梁晋都快被自己的苦口婆心感动了。

原本打算上前认弟的东方齐,听到梁晋这句话又顿住了脚步,想起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至少要等那人将弟弟从高处带下来再说。

“小齐侄女婿,十六别来无恙乎?”靖南王毫不理会梁晋苦心劝说,径自凑过去跟东方萌套近乎。他想,传说中天纵英才的东方齐,能言善辩,机敏非常,可见眼前的人儿并非不会说话,只是不想说话罢了。不过搬出公主侄女儿的名号,这位附马爷总会给几分薄面吧?

某个为了跟美少年搭上话的王爷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并非东方齐,而真正的东方齐却近在咫尺。

夜风独自凉,靖南王愁断肠。难道这招不管用?看来十六那丫头在自家驸马面前也不是多混得开嘛……咳,东方玉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弟弟这么可爱,都不给他介绍介绍,这下子便宜十六侄女了!

东方萌压根没管这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总之他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除了等待心爱鸿鸿的到来,剩下所有的人事物在他面前一律等同于空气。

靖南王不死心地继续套交情:“小齐弟弟,你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想当年我和你哥哥打架,咳那个切蹉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豆丁,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都这么大啦……”

沉默依旧,东方萌仍然留给他一个美好的侧面。

底下已经有人忍不住偷笑出声,靖南王恶狠狠地往下瞪了几眼,可惜凶巴巴的表情让胡子全给遮住了,另有夜色掩映,那一点点笑声终于扩大成公开的嘲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东方齐终于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因为他现这个靖南王根本就没有放弟弟下来的意思。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萌萌竟然被这个声名狼藉的主儿给缠上了。皇上也真是的,这位一直祸害洛城人民也就罢了,何必还把他招回来祸害京城人民呢?!最可恶的是祸害谁不好,竟然祸害起他天真无邪纯洁可爱的小弟!

眼下只有先暴露自己,再想后招了。

“东方齐参见靖南王爷。”东方齐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冲高墙行了礼,顺便将大胡子的真实身份公布于众。

靖南王吓得差点儿从墙头栽下来。他瞪着眼睛看看上面的东方萌又看看下面的东方齐,呆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你才是东方齐?”

东方齐一本正经地点头:“是。”

“他不是?”眼刀飞向墙下因情报失误而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梁晋。梁晋心里其实也很委屈啊,他也没想到这生这样狗血的巧合。

“显然不是。”东方齐用力将嘲讽咽回肚子里去,心里大翻白眼。

“那他是谁?”靖南王看着二人相像的容貌,还是傻傻问出了这个略显白痴的问题。

“说来正巧,此人正是在下的双生幼弟,因在下被太子传唤,故让他在宫门外等候。不知臣弟因何冒犯了王爷,在下愿代弟请罪,还望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海涵。”东方齐随便扯了个理由,以退为进道。

靖南王哦了一声,心道难怪小家伙一个劲儿地往墙上爬呢,原来是因为哥哥在里面啊,没想到东方玉那家伙这么有福气,两个弟弟各有千秋,都这么可爱。

想及此,靖南王佯装大度地摆了摆手,呵呵笑道:“既然你们都是东方玉的弟弟,那就也算本王的弟弟了。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本王和令弟一见如故,相谈……那个甚欢,只是还来不及请教令弟的名字啊。”

说完热切地看了底下的东方齐一眼。

东方齐被靖南王这一眼看得浑身一阵抖擞,满身鸡皮疙瘩开始跳舞。

“臣弟单名一个萌字,他没见过多少世面,自幼身体也不好,还请王爷抬爱,助他下来,改日大哥与齐自当前去拜谢王爷。”场面话多少还得说上几句,如今弟弟可还在人家手上。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东方齐却仍是冲着东方萌叫了一句:“小弟,萌萌,二哥在这里,快下来吧。”

东方萌睬都不睬他二哥一眼。东方齐苦苦一笑道:“看来小弟是生气了,也是二哥不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靖南王略感奇怪地看了东方萌一眼,严重怀疑这小子其实是没听到吧?不然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道不是东方齐他弟?可看这张脸,这可是活生生的证据啊……

“你二哥在叫你呢,你不应一声?”靖南王忍不住帮腔道,两人生了同一张脸,所以看谁委屈他都于心不忍哪。

东方萌继续保持最高品质。靖南王不死心继续问:“要不,本王先带你下去?反正你哥已经来了。”他想着,先把这闹别扭的哥俩儿给撮合好,怎么着也算个人情,以后大家再来往也算有了感情基础不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他伸出手来想要带东方萌下去。

东方萌对于即将生改变的环境还是很敏锐的,避过了靖南王的手,却差点儿摔下墙去,还好被靖南王眼疾手快地扯了回来,惊得东方齐一颗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围观人群也是一阵喧哗。

靖南王也是一头的汗,见东方萌明显不愿意下去,也不敢再用强,只好继续陪他在上面坐着,顺便对着下面的东方齐解说:“他好像不愿意下来啊……”

东方齐苦笑着对靖南王拱了拱手,又仰头看了看宫墙的高度。

东方齐不想将弟弟的自闭症暴于人前,只是苦于现在二人一上一下的情况,无法直视东方萌的眼睛,交流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略一思忖,他抓了身边一个看热闹的人低声说道:“麻烦你去威远候府找威远候东方玉,请他来太极门。若府中三少奶奶在,最好一并前来。就说三少爷在此。”说完塞给那人一锭银子,那人面上一喜,飞快地奔去了。

东方齐眼光转了一圈,找到了梁晋,上前去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弟可是王爷的侍卫?”刚刚就是他在下面喊来着。

梁晋回礼:“属下梁晋,见过冠益郎。”

“不必多礼,不知兄台可否带在下上去?在下这么在下面看着,着实有些忧心……”

梁晋欣然帮忙。

于是墙头又多了两个人。

新增的一些不明真相群众奇道:“这些人是谁呀?怎么这年头流行爬墙么?什么墙不爬专爬宫墙啊?”

于是引新一轮热烈讨论,暂且不表。

东方齐如愿上了墙,对着梁晋道谢:“多谢梁兄。”

梁晋一笑,自觉跃至靖南王一侧,默默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同欣赏起夜色来。

“萌萌,我是二哥。”东方齐拉住东方萌的手,见他目光转向自己,急忙对上他的眼睛,微笑着说道。

东方萌看了东方齐一眼,又把头扭了回去,却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靖南王在一旁看得心里直痒痒,他多么想享受同等待遇呀……

东方齐心下松了一口气,小弟没有甩开自己,这就行了。至于他为什么爬上宫墙,又为何不愿意下去,等家里人来了再行确认。眼下还是伴着他吧。

“咳,东方齐啊,这个……萌小弟他……有语言障碍?”靖南王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可是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舍弟只是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不喜欢说话。”东方齐没好气地说道。

“哈,这么有个性,本王喜欢。”靖南王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句话让深知他是什么德性的两个明白人——东方齐和梁晋听起来是多么惊悚!

于是东方齐打算下一剂猛药,一脸善解人意的表情对东方萌道:“萌萌,是不是想弟妹了?那我们下去找弟妹可好?”

这话也没打算得到东方萌的回应,因为主要是说给靖南王听的。这位王爷虽然性好男色,却有一个原则,已经婚配或已有家室的男子,他是不沾的。

果然靖南王闻言一声怪叫:“他也成亲了?娶的哪个?”难道是十七?可她不是今年才满十三岁么?这些侄女儿怎么尽跟自己叔叔抢人呢?!一点儿也不懂敬老尊贤谦良恭让!

东方齐忍笑道:“舍弟与弟妹成亲数载,最大的孩子都六岁了。”

靖南王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似的盯着东方萌,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他看起来没那么大啊……”

“舍弟只是面嫩而已,实际已经二十好几了!”东方齐很不厚道地宣布更加残酷的事实。所以王爷啊,您趁早撤吧,我们也就小您几岁而已,不太符合您一向的审美标准啊。

而一直沉默的东方萌,此时终于开了尊口,兴奋地喊出了这半天来的一句话:“鸿鸿……”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起来,撒了欢地就往下跃去!

75一家团圆

有东方玉和靖南王两大高手在,东方萌当然不会有粉身碎骨之忧,但关键之处在于,在这场英雄救美过程中,谁会先拨得头筹?

于是两位高手在同时扑向东方萌时还不忘互相暗算对方,东方玉踢了靖南王一脚,靖南王擂了东方玉一拳。

作为事主,在性命攸关的尖锋时刻,东方萌在距离地面二点二二尺的时候几乎下意识地投向了自己比较熟悉的大哥的怀抱,所以这场抢夺站最终以东方玉的全面胜利而宣告结束。

东方玉将一脸蒙的东方萌塞到几乎吓傻了燕鸿怀里,摸了摸东方萌的头,又抬头看看还在墙头上的东方齐道:“二弟,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来接你?”

东方齐摇摇头,擦了擦因刚才因紧张而逼出来的汗,咧嘴一笑道:“不用了大哥,我跟这位梁兄弟一起下来。”

梁晋自然乐意效劳。

被忽略的靖南王不满地嚷道:“东方玉你小子别装着不认识本王,这一脚之仇,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东方玉这才将视线转靖南王,然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淡淡说了一句:“多毛怪,想比斗,那也要看看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长进。”

靖南王后悔极了,明明知道这人是这么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鸟德性,为何还要上赶着去找刺激呢!!这摆明了说自己还是他的手下败将嘛!真是气人气人气死人!

直到人此刻真切地被自己抱在怀中,两手的温暖充实,让燕鸿终于回到现实中来。这数个时辰以来的担惊受怕满心惶然,此刻终于渐渐消散,他终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看着面前傻乎乎的人,燕鸿用力眨去目中的泪意,细细打量着他。此时才现他除了脸上有些脏,白净的手上还有些擦伤,衣服也破了几个洞,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萌萌,有没有受伤?”燕鸿不放心地上下检查了一番,这么高的墙,他是怎么上去的?难道,被人挟持?!不由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大胡子一眼,一看他就不像个好人!

靖南王自然没有现燕鸿不善的目光,他正纠结着到底是先报刚才那一脚并十几年前的败北之仇呢,还是先跟东方玉搞好关系以便能进一步了解和结交他两个兄弟。咳,虽然他立誓不与有家室的人纠缠,可多两个可爱的朋友,也未尝不可以嘛……

东方萌则迅从不明状况中恢复过来,惊喜地抱着燕鸿的脖子语无伦次道:“鸿鸿,想你。萌萌找不到鸿鸿,爬高了,鸿鸿能看见。”

路人听得纷纷侧目,心道难怪这少年不爱说话,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平平都是一样的人,为毛他说的话他们就是不明白呢!

当然啦,这样独特的萌式表达,唯有燕鸿能够完美破解。她掏出手绢心疼地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脏污,又给他简单清理了手上的伤口,还好她身上一向习惯多带几条帕子以备不时之需,正好用来给他包扎,一边包一边吹吹:“疼不疼?”

东方萌这会儿才感觉到疼,脸皱成包子样,眉毛拧成小团团,重重点头:“疼。”

东方玉东方齐闻言径直将靖南王丢到一边,急奔过来促声问道:“伤到哪里了?走,马上找大夫去。”

燕鸿摇摇头:“无妨,都是些擦伤,相公在外面游失这么长时间,爹娘都很担心,孩子们也挂**着,还是先回去吧。家里有药。”

说完又问东方萌:“萌萌,回家去?”

东方萌乖乖地点点头,包成一片的手没办法与燕鸿十指相扣,让他十分苦恼。燕鸿微微一笑,手臂勾上他的臂弯,柔声说道:“回去吧。”

东方玉和东方齐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一边,脸上却带了笑意。

偏这个靖南王不识趣,一颗大头凑了过来,瞬间打断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哎,你就是东方萌的媳妇儿?看起来比他老啊……”

燕鸿马上决定讨厌这个大胡子,戒备地挽着东方萌退远了一大步。别以为他刚刚出手救了她家萌萌,她就没现他看向萌萌那色眯眯的眼光!变态狂,死玻璃,休想靠近她男人一步!

“你离那么远干吗?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们!”靖南王不满道,大胡子一耸一耸。这东方一家子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且不说东方玉这十多年如一日的死人脸,东方小二小三俩兄弟,怎么都这么早成亲!真是太想不开了……

人群见热闹已然散场,几个热闹源只顾着叙旧,也没再折腾出更具可看性的节目,于是也三三两两地撤了。再说,如果一直聚集在宫门前,指不定禁卫军以为要生啥暴动呢!他们对当今的朝政还是挺满意的。

东方玉淡淡地瞟了一眼靖南王,对燕鸿说道:“弟妹你带小弟先回去吧,省得爹娘和孩子们盼着。”说完示意东方齐也一并跟上他们回家,然后马上回转身拦住预备跟着一起走的靖南王,阴恻恻地沉声笑道:“多毛怪,咱们也有很多年没有切蹉过了,不如今天就来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说完也不顾靖南王一脸的不情愿,夹住他的脖子就往重华门走去。那里有个很大很空的演武场。

梁晋一脸同情地跟上。据说威远候还未回京之前,靖南王还特意每年都寄挑战书到边关,可惜威远候一次都不予理会,王爷抱着多年前的失败一直饮恨至今。眼下二人好不容易在京城遇上了,不知王爷会不会蝉联十几年前的失败记录?

回到家的东方萌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公爷夫妇上前嘘寒问暖,小猴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往他大腿上爬,敢情把他当果树了。值得一提的是,小棉袄后来也醒过来了,听说自家爹爹丢了,虽然没有像几个哥哥那样大哭,却不肯再睡觉,而是搬了个小凳坐在大门口,非要等到爹爹回来,做一个迎接他的人。

东方萌只知道傻笑,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经历,真可谓是虎口脱险,狼窝惊魂啊。

燕鸿让人去拿了药膏,仔仔细细地给他洗了脸,净了手,涂了药,东方萌爬石狮子的时候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会儿那些曾经丢失的痛感纷纷回笼,他一边嘶嘶叫疼一边泪眼汪汪。

几个娃心疼爹,扒在一边随着东方萌的抖动频率而出“嘶,嘶”之声,恨不能代父受过。小棉袄这娃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要气她娘一回:“娘,轻点。”燕鸿不由瞪了女儿一眼,听听这口气,好像她会虐待自己相公似的。不过手上的动作越轻柔了起来。

小叶子向来最是善良乖巧,老早就凑了过来,鼓起腮帮子给他爹呼呼,喷得东方萌一手口水,东方萌毫不在意,一边涕泪横流,一边用包扎好的那只手摸摸儿子的头以示感谢。儿子多么孝顺啊,当爹得骄傲得满脸放光,咳,那些泪泡泡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小叶子吹了没多久就接不上气了,换其他兄弟姐妹轮番上阵。燕鸿也明白孩子们想给父亲做点什么的心意,因此并不阻止。

公爷夫妇和其他家人相视一笑,都悄悄退场了。既然东方萌已经化险为夷并平安归来,他们也能放下来心,该休息的休息,不想休息的,就继续过节。

十六准备把小兰雅偷渡走,结果小家伙很义正词严地拒绝道:“娘,小篮子还没有给三叔呼呼,才不要走。娘你太没有同情心了!”

凭空飞来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十六被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无处泄愤,只好拼命揪女儿他爹的肉聊表安慰。东方齐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想,这女儿怎么好像是给小弟家养的一样……

“萌萌饿了不?”燕鸿替东方萌脱掉皱成一团的脏衣服,换上干净舒适的居家棉衫。

“饿。”东方萌吸吸鼻子,回到家,回到熟悉的人身边,他的委屈来得快去得更快,手指头被纷纷包成小粗柱子,他新奇地展示给孩子们看。一听燕鸿的问话,马上摸了摸肚子。

“那吃些元宵和饺子好不好?”燕鸿恨不能把他疼得心窝里面去,这个呆子,一刻也离不开她,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

“好。”东方萌点头,用粗粗的手指笨拙地拉了她过来,把头埋进她腹部碾磨,小小声地嘟囔着:“鸿鸿不要丢下萌萌一个人。”

东方萌很少这么连贯地说完整句话,燕鸿听得心里一酸。今天这事算起来,是她自己考虑不周,没有将他的心情算在内。她当时身陷囹圄,他又怎会放得下心?偷偷来找她是必然的。好好的节日,硬是生出这些波折,夫妻二人分离的这数时辰,她心中无比懊悔,却也越来越担心,倘若有朝一日,她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他要怎么办呢?

她忧郁地看着他黑漆漆的大头,轻轻地抚上他的丝。她向来不喜忧虑还未生之事,如今却不知何故,总是患得患失起来。

正在此时,小火把拉着弟弟妹妹们像一串小粽子似的走了过来,小火把拍拍胸脯下豪言壮语:“爹,你不要怕,等小火把长大了,就可以保护爹了!”

其他几个娃点头若捣蒜,就连一向不参与这类集体表白的小棉袄,也跟着点起了她高贵的头颅。于是燕鸿满心的愁肠瞬间消散无踪。

她微笑着拍拍东方萌的肩膀,拉着他坐到桌旁,他的手不方便握箸,需要她来喂食。几个孩子也纷纷举着小勺儿献上自己的爱心汤圆,东方萌一一笑纳。

连孩子们这样小的年纪,都尚且有如此决心想要保护他们在意之人,她作为一个心志坚强的大人,何必总是伤春悲秋?想得再多,与事无补,只有努力活好每一天,尽量减少自己的遗憾,已经有了心爱的人相知相守,那么未来就算生什么,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风雨,自可同舟。

他的肩膀虽瘦弱,她靠上去的时候,却是温暖的,不曾退避的。既然携手,就当对他更有信心,如今日之事一般,他会找到一处显现之所在,坚信她会寻到他。

也许她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和他一起。两世的空白,终被填满。即使到了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她也不会放开他的手,无论谁先行一步,奈何桥上,必会等待。

在这一刻,燕鸿终于学会相信,幸福的力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