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新生二
作者:卫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88

李固几乎觉得这一切没有尽头,黑夜永远不会过去,苦难也不会结束。

他忽然听到屋里人喧嚷起来,似乎像沸水滚开了一样。端水的人走动的人好像都停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儿啼。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这样入神,这样的认真的聆听什么声音。

那声音那样洪亮,哇哇的向这个世界宣告一条新生命的到来。

他和她的孩子,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他的家人。

不,不是这样。

李固觉得语言根本无法说出他心中现在的感受——就像,就像眼前突然出现了光明一样。他渴望光明,他认为如果他的眼睛能看到一道光,那一定是神迹。可是现在他觉得,这和他未曾得到过的光明一样!不,比那还要令人震撼。

有人在他的身边说话,他要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人们纷纷的拥簇在身旁,七嘴八舌的纷纷道贺。

“喜得贵子啊!”

“这头就是儿子,王爷和夫人真是好福气!”

“恭喜王爷,恭喜夫人,生了一位小少爷!”

“母子平安,夫人也好,孩子也好!”

“你听听,这声音多喜人……”

“哟,小家伙还挺有劲儿……”

杨夫人的声音穿过一片嘈杂落进耳中。

“恭喜王爷,您抱一抱吧?”

一个软软热热的襁褓塞到手边,李固抱抱,可以又怕自己看不见,手势不对,会伤着他。

“您就这么抱,对,一只手托着头……”

孩子不是很重的,不比一只猫咪重到哪儿去。

可李固的手隐隐抖,孩子还在哭,胸腔震动,虽然襁褓系的严实,可他还是不安份,直想把手脚伸展开,脚也在挣动。

他的……孩子。

李固轻轻把脸贴在襁褓上,他都没现,他的泪流了下来。沾湿了脸颊,也沾到额襁褓上。

这个又软又热,在呼吸在啼哭在动弹的小家伙,是他的儿子!

他和阿福的儿子。

李固真想……看一眼。

就一眼。

他想看看自己的儿子。

就像从前那一次,他想看看自己的妻子一样。

世界很大,他并不贪婪。

对他来说,妻子,还有儿子,他们就是他的世界。

他想大声的喊出来,他想让所有人都听见,都知道!

这是他的孩子!他有了孩子!

月光静静照在院子里,夜莺在林间宛转鸣叫。远处的山脉和夜空静默着,恬淡而安谧。

杨夫人轻声说:“夫人挺好的,屋里收拾过了,您进去陪一陪她吧。”

李固抬起头来,杨夫人把襁褓接过去,李固感觉到脸上的潮意,他胡乱的抹了两把脸,朝着屋里走。

屋里收拾过了,还是弥漫着一股腥味儿。

血的腥味儿,还有别的味道。

阿福被移到干净的褥子上,她并不觉得很累,李固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他脸上的泪痕了。

她不比李固强。

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时,她也落泪了。

李固握着她的手,没有用力,似乎怕她会觉得疼痛,无力承担。

“阿福。”

阿福的手慢慢抬起来,把他鬓边散乱了头理了理。

“抱过儿子了?”

李固握住鬓边的她的那只手:“你受苦了……”

“不是那么难啊。”阿福说,她脸上还带着一点未褪的红晕:“比我想的容易多了。”

“嗯,你现在,还疼不疼?你累不累?要休息吗?要不要吃东西?让常医官来给你把把脉吧……”

“我还没看孩子呢。”

屋里人刚才都在忙乱,剪脐带,给孩子清洗,包裹,然后就抱出去给了李固,阿福也在被人料理照顾,所以孩子到现在她还没看到。

杨夫人抱着孩子已经等在一旁了。

阿福伸出手接过了襁褓。

屋里的蜡烛还是不够亮,可是也能看清这孩子的样子。

他已经哭累了,眼睛闭着,嘴边还有一点小沫沫,不知道是不是口水。

阿福听说一般新生的孩子会红红皱皱像小老头儿,可是这孩子完全不是那样,很白净,很俊秀。头潮潮的卷曲着贴在头皮上,鼻子,嘴巴,脸型……咳,都像阿福自己。

挺团圆挺福相的。

“孩子好看吗?”李固期待的问。

“像我……”

“啊,男孩儿像娘的多。”李固的手在襁褓边摸了一下啊:“他们说我长的就像母后。”

阿福在生之前,更期待有一个像李固的孩子。李固更俊秀更聪慧……而且,也不光是这个原因。

就是这样想,很期盼。

可是现在也不失望。

孩子很好,怎么都好,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的像谁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福喝了一碗汤之后沉沉的睡了过去,极度的疲累让她睡的特别沉,李固也累的很,他已经几晚没有睡好,这一天从城中赶回来,又经历了这样身心俱疲的一晚,虽然精神很亢奋,身体也却支撑不住了。

杨夫人把诸事安排料理,也派人往行宫送信,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忙碌的时候脂粉早都落了,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脸上却依旧有一种异样的光彩。

海芳说:“夫人也歇会儿吧,天快亮了。”

天亮后还有一堆事情。

“嗯,你也歇会儿。”

海芳替她放下头宽了衣裳,杨夫人斜斜的卧下来。

“小少爷呢?”

海芳说:“就在夫人身边儿也睡了,有人伺候着呢。”

过了一会儿,海芳以为杨夫人该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叹了口气:“我想起从前的事情来……我头次见到殿下的时候,他才出生一天半,瘦的像只小猫一样,哭声也细弱……”

杨夫人有时候提起李固,还会用殿下的旧称。这称呼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称殿下,这里面有一种怀**,一种亲情,一种觉得似乎李固还未长大的疼惜。

海芳小声应:“听说那时候皇后身体不好,所以殿下以前身子也弱。”

“那时候,皇……”她说个开头就停在那里,海芳问:“夫人说什么?”

杨夫人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