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他的末末……
作者:香朵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50

小舅,那个小时候喜欢将他抱在腿上抛着他玩,看着他哇哇大哭,乐的直抽抽的小舅……

“小杨,快,快备车,去机场,定到北京最快的班机,快,快,”机械的声音带着颤栗的抖动,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安排班机。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进去大厅的那一刻,他还是无法适应那悲伤、哀恸的画面,脚上仿佛挂着千斤重的铁锤,迈不动脚步。

他那绝代风华的小舅躺在冰棺里,那么安详,那么娴静,就像,就像睡着般,若不是那毫无血色的脸提醒他,那是生命失去的特征,他真以为,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因为自己怕他抢走末儿,而心生邪念下的噩梦!

“哥,你回来了?”王子一脸悲戚,双眸泛红地走了过来,“去劝劝末末,她只听你的,”

是的,他的末儿,心心念念想着宝贝,她也躺在冰棺里,挨着叶修谨,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偎依着,依偎着——

许是怕她冻坏了,所以,她的身上被裹了一层棉被。

红色的被面、青紫的柔唇,两张紧紧贴合的脸,一样的苍白无色,不见一丝血色,与鲜红的锦被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若非那圆睁的大眼,在警惕地盯着周围欲将她抱出的亲人们,他大概,会认为她也——

鹅蛋脸儿,瘦的颧骨清晰可见,“末末,”赵惜文不禁失声痛哭,他的末末原就是小骨架的宝贝,即使身上再瘦,脸上也是肉乎乎。

这还是他的小末儿吗?那个虽然不喜欢蹦蹦跳跳,但喜欢跟他耍赖装无辜的小乖乖吗?

“你这是要干什么?”眼泪扑簌簌地下落,他双手颤抖地覆上她的脸,冰、冷——就像,就像放在冷藏柜里的豆腐。

叶末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只是圈着脖颈的手越地用力。

赵惜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的喘不过气来。

不过几日的时间,她竟然变得这般模样,消瘦了不说,竟然还有自闭的倾向!

“她这个样子多久了?”他扭头,问着身后的简宁。

“四个小时了,”简宁回答,“之前,晕了一回,醒来后便这样了,”

好友在外漂泊了小十年,如今又……又客死他乡,他自然不能让他在异乡火化成灰!

叶末这样,也是他没想到的,本以为她一天两夜没睡着,这一晕,没个两天应该醒不过的,可,她竟然只睡了三个小时,一醒来就趁大家没防备的时候,爬进了冰棺,任谁哄也不出来,甚至,谁说话,都不搭腔!

“为什么不把她抱出来?”说着,就要强行上去将她抱出来。

四个小时,她原就体寒畏冷,又被埋在废墟里一天两夜,受了惊,挨了饿,又悲伤过度,再这么冰上四个小时,这小命还要不?

“二哥,你别冲动,若是能抱,我们早动手了,”王子和简宁将他架住,“小舅——身子已经僵硬,骨头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末末又抱的太用力,若我们强行将他们分开,只怕——只怕——”

只怕叶修谨会身异处!他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让他死无全尸吗?

而且这样做的同时也会伤着叶末!

所以,不可抱,不能抱!

“那就给她注射麻醉剂,晕了后抱出来,”说完后,也后悔,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若成,难道这一屋子的人没一个想到?

“医生说末末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没睡了,一直靠打营养液补充体力,她现在所有的意志力、精气神都放在了那双手上,若现在把她弄昏,只怕比强行将她抱出来还糟,成功抱出是必然的,可与其同时,她的求生意识也击垮了,即使活着,精神方面也会收到严重的影响,”王子抽噎小泪地解释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活活冻死吧!”他都能感觉到,棉被下她孱弱的身子,在颤抖。

“只能靠劝,劝她自己放手,可在你没来之前,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谁的话也不回答,二哥,你试试,试试劝劝她,”

赵惜文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走到冰棺前,跪在地上,趴在冰棺的沿边,小声小语地说,“末末,出来好不好,小舅虽然已经去了,但他的灵魂就在你身边,你也不想他走的不安心,对不对?”

叶末的睫毛眨了下,只是,还是没看他,手抬起,覆上叶修谨的脸,摸了又摸,“爸爸,你的脸怎么还是那么冰,我都帮你暖了好久了,”

“末末,”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这是在生生地揪他的心,挠他的肺啊——

在场女人们早已忍不住地捧着帕子放声地哭了起来。

在场的男人们为了维护所谓的男人有泪不轻弹的形象,都咬牙下唇,隐忍着,只是眼眶俱是红红的。

二楼,老长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蹒跚而下!

“谨儿,末末,末末,谨儿,”老泪纵横啊!

“爸,”几个儿子迎上前去!

“我可怜的谨儿,我可怜的末末,”老爷子,一步一把泪地往下走!

白人送黑人,不过短短的七个字,可,其间的哀伤之情,岂是外人能体会得了的。

熟识这一家子的,哪个不晓得这小儿子在老长心里的含义和分量,说心肝宝贝、肉疙瘩,不为过。老爷子,戎马一生,儿孙满堂,可真正在意疼入心骨的只有这两父女。

一个幺儿,一个幺孙女!

虽然,后者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儿子,因为那人的恩情,也多了一份感激和心疼,再然后,十余年的相处,说句不好听的话,养条小宠,也有感情了!更何况这么个小可人儿,知情懂趣地逗着你,哄着你老人家开心。

可,现下,一个天人永隔,一个神志迷糊!

老长悲痛欲绝,几度昏迷过去,孩子们谁也劝不住!

这两个都是他的心头肉,如今,双双这般,这等打击下,没去见阎王爷,得多亏他身边几个医术了得的一声。

在简宁向叶家老大通知叶修谨的事后,几个孝心的孩子就请了几个医生搬了几台仪器在一旁守着了!

“外公,身子要紧,”王子几步上前,扶着老爷子,一边抹泪,一边劝着,真真难为他了!

“别管我,赶紧想法把末儿给我抱出来,”叶柏成一边抹泪,一边下命令。

儿子去了,儿子的心肝宝贝可不能再出事了,不然,他对不起为儿子捐献心脏的米芾,对不起还未入土的儿子。

“末末,你看看我,哥哥求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赵惜文探身进去,勾着叶末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叶末的脸上,升起淡淡的水雾,揉了揉她暗紫的红唇,“是不是,除了爸爸,你谁都不要,是不是?”

叶末望着他,眼神放空,小声嘟囔着,“我要他,可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因为他不要你,所以你就不要我们所有人,是不是?是不是,”捏着她的下巴,赵惜文哑着嗓音一遍遍地问。

叶末不答了,也不说话,眼神,依然放空!

只是突然挣脱赵惜文的前置,脸再次贴进叶修谨的,轻轻地磨蹭着,“爸爸说他冷,让我帮他暖暖,哥哥,我想帮他暖暖,你们让我帮他暖暖,”蠕动着嘴唇,呻吟般的低语。

这样的情景,怎一个心酸了得!

“好,你帮他暖暖,但是,能不能告诉哥哥,你打算暖多久?”

“不知道,暖到热了为止,暖到他不冷了为止,”

“末末,小舅的灵魂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已经不需要,即便你再暖,也不会热的,”

“他没有走,他哪里也没去,他说他不会不要我的,他说再也不会骗我,他只是太困了,想睡会而已,他告诉我,让我在身边守着他,等他睡醒了,就会叫我,”

“末末,你这是想心疼死我,是不是?”眼眶再次夺眶而出,赵惜文又悲戚地喊了一声,“除了小舅,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们任何一个人了?爷爷,不要了,伯伯们,不要了,姑姑不要了,婶婶不要了,连我也不要了吗?”

“好,你想跟他一起去对不对,所有人你都不在乎了,是不是?好好好,你去,你去,我不拦你,”赵惜文放下钳制她的下巴,转身走到茶几上,拿过一把水果刀,返回,“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孤苦伶仃一人的,我会守着你的,无论哪儿,都会守着的,今天,你想死,你打定主意陪他去了,是不是,好,好,我陪你,我陪你,”

说完,一刀划向脉搏处,下一刻,血流了出来,顺着手腕,滴落在红色的锦被上,晕染成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惜文,”

“二哥,”

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

“快快,医生,赶紧止血,”

“别过来,谁在过来,我就直接将刀子桶进去,”赵惜文怒吼一声,扬着刀子,抵到自己的心脏处。

然后,没人敢动!

叶宜兰两姐妹,只捂着嘴儿,闷声大哭!

“惜文,你可不要做傻事啊,你要是敢死,你娘我也不活了,”

赵惜文递给唐小逸一个眼神,看着唐小逸走过去低声安慰他心脏薄弱的老妈,眼睛再次望向冰棺里的叶末,用割过脉搏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柔情似水地说,“宝宝,我说过,你是我的,你休想甩了我,做鬼我也缠着你一起做,”

血,染上叶末的唇,她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些,然后她舌头从嘴里探出,舔着嘴唇边上的血,突然一手抓住赵惜文的手,舌头舔上他滴血的腕口,吮吸着,像个嗜血的僵尸般,渐渐地变得疯狂起来。

“末末,快松口,你这样,哥哥会死的,”

“不要管我们,让她吸,让她吸,”

赵惜文挥着另一只手,阻止着大家的上前。

熟悉的血腥味充斥在唇齿间,叶末坚强的神经,顷刻间迸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眼泪,充盈着干涸的眼眶,然后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渐渐打湿两旁的枕巾。

然后,‘哇’的一声嚎唠恸哭起来。

“哭吧,哭吧,大声地哭出来,”手慢慢地揉着叶末的脸颊,赵惜文却在她泄般的哭声中,笑了起来,“末末,你吸了我的血,你的身体便流着我的血,你的血,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交融,然后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叶末痴痴地望着他,喃喃地重复他的话:你的血,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交融,然后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你的血,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交融,然后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

是的,她体内有叶修谨的血,他们融为一体了!

赵惜文注视着那茫然失措的脸,忧患、寂寞、孤独、无助、祈谅、哀恳……

顾不得怜惜和心疼,趁她恍惚愣神中,试着将她的手从叶修谨的脖颈下抽出,结果,很成功!

他快地将人抱了出来,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赵寄真赶紧叫人帮他包扎伤口,开玩笑,他也只有这么个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是白人送黑人!

哎,谁家孩子谁心疼啊!

赵惜文的伤口并不深,看似下狠力的划下,却只是伤了浅浅的一层,本来嘛,他也不是真的想自杀,若非简宁写字条告诉他,叶修谨曾在废墟里用自己的血帮她补充体力,他这才想到这招的。虽然险了点,但很管用!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打了破伤风针,挂了消炎药水。

抱着打生理盐水,精神、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的叶末,躺在了床上,听着她的絮叨,哄着她入睡觉。

望着连睡觉都皱着眉的宝贝,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的末末到底受了怎样的煎熬?怎样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