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者:王梁孝      更新:2019-09-19 11:24      字数:2390

地面与脚底之间,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互相粘连。难以移动。没有风,空气是静止。连呼吸都暂歇了。

气温,无法估算。就连干燥或是潮湿,都难以判断。

脑子里晕乎乎的,似乎在重复着什么同样的词句。

手背上的冻疮,一阵一阵地疼痛。自己的血液,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干裂的皮肤,从而得见天光似的。

我好难受。为什么呢?

纪宏哲抬起头。他所踏足的,和此刻在他自己的血管中流动的,是成分相同,但是黏着度不同的液体——是鲜红的血、伤口的代称、死亡的先声。

那是谁的血?是自己的吗?是别人的吗?

他只见过一次这么多血。白色的战士,潇洒而华丽地挥舞长枪,夺走那些恐怖分子的性命。正义就此得到伸张,恶人受到了最为直接的制裁。

他笑着夺走别人的性命。

纪宏哲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意识时而混沌时而清晰。汗水从手腕和额头上流下。不久蒸发。好冷。纪宏哲摔在地毯上。地毯是松软的,温暖的,用力压下时,会展现出小小的弹性的。

气温,大概只有几度。好冷。纪宏哲匆忙地、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又厚又长的外套。

他失手了。纪宏哲摔倒在地上。凳子也倒了,衣服掉在地上。虽然有地毯垫着,还是很疼。很疼。模糊的疼痛,无法找到具体的伤处。又或者没有疼痛。纪宏哲伸出手,抓过风衣,披在身上。

刻意地调整着呼吸。四步呼吸法,小时候看哪部动漫学会的来着?

呼、呼、吸、吸。最后都变成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警察或者军人,屠户或者医生。那也不是小说、动漫或者抗日的剧目。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在面前死亡的瞬间。

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兴奋。

……或许有,但不是他。

害怕。

纪宏哲蜷缩在廉价的大衣里,就像依偎在母亲旁边的家猪——它们没有理解自己命运的智力,也没有反抗的手段。说到底,“过去了”“没有影响”什么的都是造作客套的回答,只是他太过软弱,没有把这种感情转化为仇恨或是动力的能力,而只能独自飨食恐惧罢了。

啊,或许还能呢喃着咒骂,诅咒无能为力的、懦弱的自己。

“有点渴了……”

纪宏哲小声地说。外套也渐渐地染上了热气,他站起来,走出房间。时间是凌晨一点,已经到了第二天啦。客厅、起居室和走廊里漆黑一片。赞文和隼良大概都已经睡了,门缝里只有灰尘而没有光。

纪宏哲走向起居室的桌子。几个小时前灌满的热水瓶放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地毯上待了多久,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偶然地,纪宏哲望向玄关、鞋架……

咦?

纪宏哲走到桌旁,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些水。水流动的声音,很轻,很让人放松。但好像有一些倒在外面了,明天早上再收拾吧。

手在抖。

纪宏哲一饮而尽。水还温温的,正好。只是有点更冷了。喝完,宏哲回过头查看刚才的小小发现:文兄的鞋不见了。宏哲低头看了一眼。周围很黑没错,但是文兄的鞋确实不见了。

阿拉。纪宏哲走向文兄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开门。房间里照旧漆黑一片,不过文兄的床上只有被子而没有中二少年。

“阿良!!!”

宏哲立刻去敲开隼良的房门。傍晚在舞台那里的时候就觉得文兄有点不对劲了,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八成是执棋者才能在舞台那里感受出什么吧?难道他又回去了?

“文兄不见了!阿良!起来了!”

“哈?!”隼良打开门,“我今天难得早睡……死中二不见了关我什么事……稍等,我确定一下深蓝的位置……”

深蓝是隼良用自己的旧手机改造的新机,似乎是用了他自己改编的操作系统,部分情况下可以兼容ios和安卓系统……总之很厉害就是了。哎?可以这样确认位置的吗?

那岂不是他们都处在隼良的监控下了?

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啦!

两分钟后,隼良一边穿衣服走出来:“在学校。去吗?”“当然去啦!”“……骑摩托吗?”“行吧!”

数分钟后,两人冲下楼走到车库才发现文兄是开着摩托走的。

“牛逼。要是路上被警察截住……”隼良取出自行车。

“走吧!”

凌晨一点多的凌川。有些光熄灭了,有些更加耀眼了。有些人的休息时间到了,有些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天空依旧,对流层平流层仍在,只是没有光。便看不见天空。只见得到浓重的夜幕,像是盖在凌川上的黑烟。

这么宽广的烟,恐怕是巨人的手笔吧。

两个少年跨上车,疾行在平时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

隼良又查看了一眼手机。重心稍稍变动了点,不过他是不可能摔下车的。“文兄一直都在学校。位置没变。要么是他在调查什么,要么是在……”躲着什么或者……凉了?

宏哲突然刹车,隼良几乎撞上去。绞盘、齿轮相互摩擦,刺耳的声音。

“搞什么?!”

“那个!”宏哲指向天空。

“哈?”隼良抬起头。

夜幕下、浓雾中。白色的鸟在高楼大厦上方飞翔,钢筋水泥好像是鸟笼上的构件。

“……shit。”隼良不由得骂出了声。

///

“什么吗……”

文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以最快的速度,像是下午那样拆掉了舞台。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怎么回事?那时他所看到的人血馒头的故事那样鲜明而且前所未见,绝对不是他的妄想……但是为什么这一次就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文兄一边擦汗一边坐到舞台的木质骨架上。陷入沉思。

这么说,那个故事的主角并非是自己而是隼良。这故事会和他有关吗?是有什么隐喻吗?……人血馒头……但是隼良没有妹妹也……不会有女儿吧?……那么,女朋友?……他好像不是幼女控啊。人物对不上号啊……不会是暗示隼良要卖自己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么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呢?要怎么样才能启动这个幻境呢……会不会要隼良在他身边才行?其他人行吗?具体的激活幻境的手段呢?不会是拆舞台这个行为吧?……

“咔——”

铁门打开的声音。

咦?难道是他们两个发现他“出走”了?

文兄看向剧场的入口。看见两个白色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