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雪。朦朦胧胧。附着在厚实的大衣上，就像小小的白色毛球。

现在大概是很尴尬的了。杨千翼越发地觉得自己这时候走出来不是什么好选择。要是再确认一下就好了。

宏哲轻轻碰了碰隼良。隼良放开赞文。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都往各自的右边看。“呃……”宏哲走出一步，“有大一号的这件衣服吗？”他礼节性地笑笑，指了指橱窗。啊，虽然看到价标的第一眼，宏哲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买它的。“有的！”杨千翼抓住了这个救命稻草。非常合理而得体地，她领着宏哲走进店面。隼良跟在他后面。服装店的门打开又关上。

“teenagersaresocapricious.”（青少年就是这样反复无常）风铃响动。在门完全关上前一刻，赞文听见隼良说。隼良最擅长的科目是英语——毕竟是搞编程的。

“你说什么了吗？”杨千翼转身问道。

“没有。”斩钉截铁。

赞文长出了一口气。

气温，绝对是在零度以下。但光以人的感觉是判断不出具体的温度的。赞文又想起来那个小实验，先把两只手分别放在热水和冰水里，最后都放在温水中的那一个实验。虽然课上从来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响了起来。赞文掏出手机。

父亲。

赞文稍微有点疑惑。往常就算有事也是母亲打来电话的。顺带一提，文兄是“父亲母亲”派的，他总是这样称呼父母……在人前。这样会显得比较古式。文兄认为。

虽然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样矫揉造作。尤其是在知道他父母身体安康吃嘛嘛香的时候。

“爸爸。”赞文转了个身，背靠着橱窗。另一只手以一个很中二的方式整理了衣领。只有隼良……和方延凯抓过他的衣领。

方延凯那个家伙、迟早有一天要把他揍到跪地求饶。虽然强者总是应该选择忍让、故而总是伤痕累累的，但是总要有人站出来制止这个白痴。那时他就会知道、校规反而是用来保护他的……啊，他在和父亲通话，不太应该想“使用什么招式”这种事。

“是我。”

没有母亲教他接下来该怎么说的声音。那么他不是来代母亲的“旨意”的。

“这两天过得好吗？天气转冷了、衣服没少穿吧？生活费还够用吗？和你一间宿舍的朋友们都还好吧？”他像连珠炮一样说着，看来是提前准备过开场了。

……所以情商是很重要的，即使对一位科学家来说也一样。

除了刚刚认字那一会儿，陈赞文还真没吹嘘过自己的父亲在凌川新材料研究所工作。宏哲和隼良都不知道。毕竟他一定是以“陈赞文”的身份被记住，而不是父亲的儿子。

“我还好啦。父亲。你的研究怎么样？”

“进展非常顺利！”父亲调高了嗓门，然后说了一大堆他半懂不懂的术语。不过至少可以听出来，研究是真的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阿孝的项目也有新的成果哦！是有关新型的合金材料的……兼具硬度、轻便和柔韧性……能够通过电信号改变性质哦！”

阿孝？

……是谁？父亲的同事吗？……是之前没听过的名字啊。

大约半分钟之后，父亲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态。他愣了愣。赞文仿佛都已经看到了，他那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下头的样子。

“爸。”赞文微笑着说，“慢慢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想我回趟家呢？”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但是被屋檐挡住了。

“……呃……你能过两天回来住一个晚上、吃顿饭吗？我……呃……有点想你了。”父亲说。

有隔阂吗？有隔阂的吧。

自从小时候那个事件开始。他就好像骤然换了一个似的。至少在父亲眼中是这样的吧？才高中就和同学在外面租房、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却一直不见面……

就好像躲着他们一样。

啊。

什么嘛，看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三个都有点家庭问题嘛。

他们三个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嘛。都是些受过创伤的家伙嘛。

“恩。当然可以咯。”赞文答应道。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勇气或是道义。孝顺父母——至少孝，是天经地义的。

“行。”父亲松了一口气。

“妈妈呢？她还好吧？”“恩。她很好。就是学校里快到期末考试了……哦，你也快要考试了吧。”

“恩。”赞文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父亲约莫是想补充几句激励的话的。但是他又想到，文兄是懂得这每一个道理的。

“我都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道理，我都知道。”在事故刚刚过去的某一天，蜷缩在墙角的陈赞文如是回答。那之后，父亲和母亲再也没有说教过。再也没有。母亲不再强迫他去下棋或是上奥数班。虽然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升段——并不按部就班，他只在升段考试的时候出现并且未尝败绩，就算高他两段的人都下不过他——高他两段以上的大佬的挑战则总能被他巧妙回避。按部就班地参加数学补习——并不按部就班，别人一节课做一张试卷，他要做两张，而且是在时间到一半的时候走上讲台问老师再要一张。

……这些个既中二又装逼的行为成功地让他被任何一个集体排斥。

“儿子。”

“嗯。我听着，爸爸。”

“恩。再见。”“再见。”

陈赞文挂掉电话。无力地垂下手臂。又开始抬头看天，但是没有天空可看。但还是就那样盯着屋檐。背靠着橱窗，抬头看着屋檐，纷纷扬扬的小雪，倒像是电影一般的意境。

差不多该进去和他们会合了。

赞文这样想着，手肘向后一撑，航天飞机离开空间站一样离开冰冷的橱窗。手背被冻得通红。

新东街上的行人也渐渐、渐渐地多了起来。毕竟是这个时间，毕竟是这条街道。

陈赞文自然地切换成双手插兜的姿态。然后，在前方并不密集的人流汇总，文兄认出了李璇渊——脸颊上带着泪痕。

……

毕竟是knight啊……

文兄挠了挠头。

手机从手里滑下来，砸在地上。

她好像听见了这个声响、心惊胆战地抖了一下。把目光移向这边。

在人群中单单听见了这个丢人的声音吗？这也太像电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