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
五月的意识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被人割喉了?在几天前的那场聚会上,在那个有钱佬的书房里?
好痛苦。
五月想要发声。但是……只有呼吸的声音。喉管的摩擦。声带。呃……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渴死鬼弥留之际般的呜咽。
五月是个歌手。她梦想着成为歌手,以歌声征服大众。
可是现在她连发声都做不到了。
她也看不见。什么东西遮蔽了她的视线。是……是什么?她想要伸出手去摸。可是手也不能动。
是绷带。她脸上缠着绷带。只能闭着眼睛。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要是她真的被戳穿了喉咙命悬一线,那为什么要给眼睛包扎。为什么,为什么连手都不能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爸爸妈妈们呢?其他人呢?我不会……我不会已经死了吧?
“你醒了吗。”
声音。这个声音……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知道这个声音是谁……是那个死有钱人!
是他!一定是他!虽然听他声音的次数不多……但是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
心里燃烧起无名之火——不,是完完全全的明明白白的恨意。但是她却不能动。虽然家境不同,但是命是一样的吧!你要我的命、那我也得要回来!
这样那样的话划过她的脑海。总之,是仇恨和复仇剧呢。
“这一年里,你所有的唱片的销量都翻了几百倍。”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可是,单单这一句,就让她完完全全地无所适从了。
重点是哪个部分?
是“这一年里”吗?……过了整整一年?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她正风华正茂呢,怎么可以在病床上躺一年?!唱片?销量?他在说什么啊?
“我会继续帮你的。你会成为凌川……不,全国最炙手可热的歌手的。”
你在说什么呀!这样就能补偿她了吗!
五月心里有一百个反对的话。但是她现在动弹不得。
只能片语不言地默默接受。
她都几乎放弃了思考。这个状态实在是过于绝望。营养只能靠点滴输入。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
听见窗外的事物的声音。听见医护人员和检查仪器的声音。
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这是令人最不适、最不爽、最无所适从的声音。他到底该充当哪种角色?他到底是什么居心?他到底是——
太久了。
半个月的时间太久了。
她的大脑都快要当机了。整天除了什么都不想就是想些糟糕的乐理。
直到半个月之后,那个家伙讲了七天的故事。
美其名曰“我父亲给我讲的故事。”
都是些弱肉强食。
太久了。时间太久了。
直到她开始觉得,这家伙是不是一直在这里?他不是有那么多工作要做,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吗?他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还是玩了个什么花样,其实只是打了个电话?
到底是哪一样呢?
半个月多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这近乎折磨的煎熬让她的脑子开始不正常了。愤恨开始疲惫了,渐渐地磨平了——这不可能,这——确实如此。
她只想着睁开眼睛。
她的喉咙还是不能发声。
三个星期过去了。这是她时候才知道的、毕竟这个状态时她活得懵懵懂懂。
最后一天的时候,医生终于来了。她说:“要拆绷带了。”
她已经说不出她内心是个什么感觉了。
“我来。”
那个家伙说。
除了黑暗和模糊以外。黑暗就是零,模糊就是长久的同一种触感。除此之外就是他的声音。
他解开绷带。一层一层。
九月还是觉得很搞笑。
直到她睁开眼睛。当然,一开始甚至是有点不适,但是她还是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和他脖子上的长长伤疤。
就好像是有人曾经砍下他的头颅一样。
“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没空在这里耗着。”
那条伤疤和这句话是她对他的第一个新印象。
她在他和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开始复健。
但是,就好像她的腿和她的手、她的肺和她的胃已经不再是她的一部分一样。她时常呕吐。总是呼吸困难。她一直是寸步难行。
而那个公子哥无时无刻不站在那里。
一开始她非常火。非常愤怒。
她吐在他好像很昂贵的衬衫上。她重重地推开他、即使自己根本就站不住。一旦她手里能握住东西、无论是任何东西都能朝他身上砸。
有些东西是掩盖不住的。
即使额角流下鲜血,那个男人依然堂堂地站立着。
巍然不动,像是某一位古代贵族的肖像画。
传达着某一种意志。
就好像是某部三流肥皂剧的剧情。她渐渐地觉得自己和无聊。疯狂之后总是悲伤空虚和自我怀疑。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被上天惩罚。她觉得自己这样弄这个死有钱人之后会不会很惨。是不是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比较好。
她也发不出声音。
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好像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
时间兀自过去,这两个状态都被化解。第七天的时候,她终于可以自己下床,并且直面着他:
“为什么没有一块镜子。”
那贵族一样的男人背对着他。然后消失了。
就这样,一天一夜,再也没见过他。
第八天的时候,男人回来了。他郑重地拿出一块装饰浮华的镜子。
镜中的人好像……美得不像是她自己。
然后男人单膝跪下,伸出自己的手:
“跟我来吧。”
每一件你想要的东西都在朝你招手。这是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凡是她希望的都在彼岸。
她只是比那些三流剧本里的女主角更快醒悟罢了。
她开始觉得——从那之后开始她就开始觉得。
她是为了此刻而出生。她是为了和这个人相爱、然后唱自己的歌而出生的。
歌迷们所熟知的九月诞生了。
纪氏财团所熟知的九月诞生了。
不久,执棋者九月也诞生了。她在无数个身份和样貌之间跳闪。但是她已经不会再忘记自己是谁了。
她是九月。
这就是最开始的故事。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