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少氏被贬,朝中三氏鼎立之势瓦解。
“姊姊!”悠然如泉的琴音被疾呼声和脚踏声打断,来人已到抚琴人前,“淩姊姊,你还有心思弹琴?”
“为什么没有呢?”淩勾起最后一个音,抚落,余音丝丝淡淡。
他急切地拉过淩的手:“随我走。”
“去哪儿?”淩随之起身。
他皱眉解释道:“今日少彦启程去边疆了,他所有的门客几乎都归与常昊门下。不知是哪一门客对他说的,少彦就是采用了姊姊给的计谋才导致事情败露的,这会常昊在气头上,是要拿姊姊开刀了。”
“这……”淩也皱了皱眉,“可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常昊是太宗,他想寻我又有何难?再者,若我逃了,不知他会对书院做什么。”
梦心急如焚,还想劝她,此时鸣夏进了来:“姑姑,外面有人……”未等她说完,他忙问:“可是常昊的人?”
鸣夏摇摇头:“不是,他说他是当朝司马。”
“谁?”梦有些不敢置信。
“司马……”淩沉吟,“请他去客室。梦,你是否要回避?”
“也好。”梦说着,向后院去了。
淩进入客室,只见一个蓝袍之人负手而立,他身量高挑,银簪束发。
“司马将军?”她试唤。
那人转身来,面若冠玉,肤色竟不像是常年出战的将军该有的铜色,而是白皙的。他的眉若剑锋,单层的眼眸若寒星,薄唇微抿,也不过是礼仪性地笑了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泽。
听到她的称唤,他推了个平礼。
淩请他坐,将茶放置在他面前:“将军请喝茶。”
“多谢。”他拿起来,喝了一口,便放下,面色是一如平常的淡冷,并不多说一字。
“将军来此,所谓何事?”她也单刀直入。
他说:“姑娘不如先替我把个脉?”
淩一怔,疑惑不解:“将军可是病了,把脉之事难道不该寻巫医么?”
“我听闻姑娘所善之道,与巫医无差。”
淩越来越觉得莫名了,怔愣之间,他已将手伸给她。她想到他是个与司寇同等上官,她也不得不从命。
她敛袖,抚上他直通心门的脉搏,她以凝神识,顺着脉搏的涌动顺流而上。只是,经过血脉直达心海之时,她看到了什么——一片空白。她一惊,猛地收回神识,睁开眼睛。指下的脉动强健有力,振动着她的指腹,她慢慢抬手,离开了他的脉。
“你看到了什么?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没有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因我是……”未等她说完,他便冷冷地打断她,说了四个字:“果真如此。”
“既如此,告辞。”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怎么会这样?”淩仍沉浸在方才看到的那一片空白中。当她回过神来,才想到方才他奇怪的举动,而他已然不见了。她忙起身,快步走出门去。
当她到了前院,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一个总角的孩童抱着一个蓝衣男子的腿,孩童睁着大眼睛抬头望着他。而他,竟然一改清冷的神情,蹲下身摸了摸孩童的头,寒眸化开来,带着暖暖的笑意。
淩又一次愣住了,直到鸣夏的声音打断了这个和谐的画面:“小鱼,不得无礼!”
小鱼看过来,嘟了嘟嘴,礼貌的向他拜了一拜,跑到了鸣夏身边。
夫轩起身来,礼貌地向鸣夏和小鱼颔了颔首,便转身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过淩一眼。
“姊姊?”梦从后院出来,看到呆滞的淩,不由问,“怎么了,司马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淩摇了摇头,说,“太宗常昊暂时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你不用担心。但是他一定已经将这里监视起来了。梦,这些天你少来这里,被他知道了恐怕也会迁怒与你。”
“我明白了。”梦低眸道。
是夜,梦还是不甚明白地再次来到了书院,淩惊了一愣,因为他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她连忙唤来鸣夏扶他坐下。因着早上司马的事情,她这一天的心神总是很不宁静,如今对于他这个不速之客,她也无心应对。
一坐下,他趴在了案上,竹简滑落,他知自己又弄掉了姊姊的东西,连忙将竹简拾了起来,竹简是展开的,迷蒙中他看到上面写着两句诗,是姊姊的笔墨:“心海深处只一人,茫茫漠漠人海湮。”
他笑了,立即接上两句:“渊隔阡陌只一心,浩浩游游逝成誓。”
“梦……你?”淩见他接着这样伤情的诗句,本思虑着将他安抚了,如今却生出了好奇的心思。
“姊姊,你可听说过我族的大祭司?”
淩微怔,而后道:“祭司大人之名九州贯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知道祭司是何人。
“我知道。”她说,“但是祭司是天下方士之首,因为神秘,也令人向往。”
“不错,”他说,“不错……我只是在想,像姊姊这样的人已非凡俗,那祭司又会是何种风采?”
淩摇了摇头:“梦,我只是个凡人。”
听到这里,梦无端笑了起来,醉酒的思绪向来飘忽不定:“她拒绝了我。”
她,是风族之女,妫诗。
“我愿等她,等她实现了自己梦想。也等我能够配的上她。”他说。
“原来醉酒是为了她。”淩笑了笑,“不妨朝我倾吐,我听着呢。”
“华胥淩。”他不在称呼她为姊姊。
他突然握住了她执盏的手,淩抬眸看他,眸子淡若清水,清如平湖。
“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他问。
淩看着他:“你要做什么?”她尽量使语调像往常聊天一般,不便刺激他。
“我喜欢淩。”
“我知道,你说过,”淩说,“我也说过,喜欢梦。”
“不,你不知道!”他说,音调升高,“是像喜欢诗一般的喜欢。”
“可我并非你的红鸾星。”淩说。
梦不再说话了,他仍然握着他的手,他另一只手微微用劲,往桌侧一拍,桌案从二人中间一开。“啪嗒”一声,青玉盏滚落之地。
他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她落入自己怀里,柔软的,晴暖的身躯。
“这样呢,这样你还能这么平静么?”他说,“其实,我还是不信命的……”
“你醉了,梦。”淩说着,按上他的肋骨,指尖忽有银光闪烁,她将扎入睡穴的银针取出,梦的头已歪倒在她的肩上。
“鸣夏。”她唤着鸣夏,手指抚上了梦的脉门。
待鸣夏进来时,她惊呼了一声:“姑姑?这……”
“他喝醉了。”淩垂眸,“扶他去休息,明早他醒来就告知我已离开,让他近日不必再寻我。”
“是。”鸣夏过来,将梦扶起来。
淩坐在原处,抬手按了按心脏这个位置。不过比平时多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