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地穹庐 3
作者:沉墨笔仙      更新:2019-09-22 13:54      字数:3526

飞狼骑从四面八方而来将顾青岑团团围住,他们只能如此,因为眼前的青年斩落了胆敢追向那名女子的所有武士。

挽着长弓的武士不断放着箭失,握着弯刀持着盾甲的武士也蜂拥上来。顾青岑的青袍逐渐被鲜血染红,锋利的箭簇死死咬在他的后背,看上去是在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倒下。不过武士们没有放松警惕,眼前的青年握着剑,时不时挥出的青芒所向披靡。就像是受了伤的猛兽,鲜血疼痛只会让他更加凶猛无所畏惧。

顾青岑抹了把脸上的血,猛烈的喘息着,把肺中的空气吐尽再吸满。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晕厥过去,不过他知道这是暂时的,自己被铁桶般的飞狼骑困住了,就像笼中的困兽,不过他不会屈服,他只能死。

他知道行走江湖,死亡就是归宿。只是没料到这就是归宿了,死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冰冷的躯体逐渐涣散,有人会记得他,有人会为他伤心,最后他死去的地方青草会更加茂盛。

“喂!顾青岑!”

两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们蒙着脸,握着长枪雕弓冲了进来,所过之处武士如丰收的稻穗一样被割倒。

“我们来救你了!”两个男人嘶吼着冲到顾青岑身边,乌多怒吼叫骂,三人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不过想来不是好话。

“你们怎么来了?”

男人握着长枪挑飞袭来的武士,他撇过头去,仿佛能看到他黑色面巾之下浮现的笑意。

“当了一辈子兵,当兵的时候听将军的话,当将军了又要听皇上的话,这次我想听自己的。”

“我听将军的,”握着雕弓的男子说道。

“会死的这次,”顾青岑说道。

“你以为我和阿蛮怕死吗,死在沙场死在这都是一样的!”

赵子羽怒吼着上前,一枪刺向迎面的乌多,乌多睁大眼睛,似乎不相信就这么死了,这杆亮银的枪没有缨络却比草原上白羽的苍鹰更加迅猛!

乌多身子瘫软的倒了下去,武士愤怒的围攻而上,手中的刀剑敲打着盾牌合围而上,四面响起雄壮的战歌,大地再次震动,增援的骑兵又来了。

“妈的,真是大阵仗,”儒雅的赵子羽骂道。

“撑得住吗?”赵子羽问。

“还握着剑呢,”顾青岑直起身子,眼神凛冽。

箭雨更密集了,飞蝗般的袭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阿蛮的箭囊很快就空了,不过草地上到处是斜插在泥土里的箭失,他随手取过捻弦放弓,崩裂的指甲淌着鲜血。酸痛的手臂射出的箭失力道逐渐轻得透不过武士的皮甲。

骑兵握着长矛冲锋而来,赵子羽胸口被击中飞了出去。一把弯刀朝精疲力尽的阿蛮劈去,瞬间鲜血迸溅,那名武士被阿蛮最后射出箭失穿过心脏,二人同时倒地。

顾青岑的剑上鲜血流淌,他的右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身子也冷了下来,摇摇欲坠。

“不要死!不要死啊!”

素衣青裙的女子策马而来。顾青岑摔倒在地,眼神惊恐,他奋力想要站起来,却又重重摔在草地里,失去了浑身力量。

“阿...阿光,快走啊!”

他的脸颊贴在泥泞的草地上,心脏剧烈的擂动,喉咙的肌肉纠结在一起,迸出的血染红了紧咬的唇齿。

阿光看着躺倒在地不知生死的三个人,她拔下发钗抵在白玉般洁白的脖颈上,三千青丝散落而下,光滑的皮肤上渗出殷红的血珠。

“我跟你们走!别伤害他们!”阿光披散着头发怒吼,她不是顾青岑不是赵子羽,也没有阿蛮百步穿杨的神箭,她能搏的,只有性命。

武士退却了,他们缓缓后退,垂下了手中的弯刀,在那女子的眼神中他们察觉到了恐惧。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们,”阿光浅笑着回过头,漆黑的眸子流转,最后凝视着顾青岑,眼神无比坚定,满是眷念。

顾青岑缓缓的睁开双眼,全身传来剧痛,仿佛骨头被一节节的碾碎了。他挣扎的想起身,却又瘫软的倒下。

他打量着周围,身旁的是赵子羽和阿蛮,两人都在昏迷之中,面色苍白。

谁救了他?阿光呢?阿光...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拼命的爬起身子。

“别动,你受得伤太重了。”

一名背着药筐的老人对他说,顾青岑没有理会,他紧拽着老人袖摆。

“阿光呢!她在哪!”

“青岑,别激动!”

鹤发童颜的老人走了过来,顾青岑双手停滞在空中,他震惊的颤着身子,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安慰,落下泪来。

“师…师父!”

老人拍了拍顾青岑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顾青岑安静了下来,老人开口说道。

“发生了什么?怎么招惹到了回纥人?”

顾青岑想起刚刚发生的事。阿光来了,要求放了三人自愿跟回纥武士回去,回纥武士没有遵守诺言折返而回,后来...他看到墨一剑,知道了答案。

“师父!我要回去救她!”

“对了,赵子羽呢!阿蛮呢!他们怎么样?”

背着药筐的老人摇摇头,一切尽在言表之中。

顾青岑呼吸急促起来,像是破了口的风箱,他看到阿蛮铁青的脸,腹上那道巨大的伤口周围血早已干涸。

“别…别死啊,阿光会伤心的。”

顾青岑伸出手,手掌无力的开合着,想要扯回消散在草原的魂灵。

“终究还是没办到啊…”赵子羽不住的咳嗽,嘴角满是血沫。

赵子羽面色苍白,他清醒过来,对顾青岑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不过…都无所谓了。”

赵子羽侧头,抚过阿蛮铁青冰冷的脸颊。他的胸口塌陷,长矛的强大力道将胸口的护心镜击得粉碎,碎裂的铁片嵌入肌肉,他的双眼缓缓合上,凹陷的胸口不再起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

顾青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师父…我也快死了吧,”他流着泪,悲伤像猛兽一样撕咬着他的心脏,他的拳头紧紧攥着,仿佛松开了他的一切就会从手中逃走,“只是,只是很不甘心啊!”

他仰天长啸,紧咬的唇齿开裂,鲜血溢出。

“要我怎么办,可我尽力了啊!拼上了性命还是办不到!”

顾青岑声嘶力竭的咆哮着,悲伤加上重伤,他又昏了过去。背着药筐的老人握起金刀,他叹了口气,继续他的旅途,渡那可渡之人,他越走越远消失在了扬起的尘土中,只留下略显寂寥的歌谣:“人心无处医,架上药生尘。行尽八万里,刀渡天下人…”

墨一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仿佛刀劈剑斩般。通天的剑道,还是救不回自己的徒儿。

他横腰抱起徒儿顾青岑,脚踏剑风而去,凛冽的剑意席卷整片草原。

...

这一年,青斗笠绿蓑衣的男子扬帆驶向大海,一人一刀一壶酒。

这一年,蓝衣锦袍的少年提剑走入江湖,磨练技艺誓要击败那名慵懒任性的青袍少年。

这一年,剑仙墨一剑独闯回纥部落,手刃天亲可汗及部落上下千人,鲜血染红了整片草原,他将怀里早已停止了心跳的青年交给了一名女子,而后转身离去,留下百里长青的剑芒。

多年后,长安城。

长安城依旧是热闹非凡,熙攘的人群纷纷朝街巷一家普通的酒肆中涌去,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今天酒肆请来了位有名的说书先生。

酒肆内早已没了座位,好不容易占到位置的客人不断催促着小二上酒上菜上瓜果。

靠窗的位置不是最好的,这的阳光刺眼,而且离说书的先生最远,所以即使是没有座位了也没人坐这,他们宁愿选择站的。小二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揩干额头渗出的汗,忽然想到之前有个喜欢靠窗坐着的青年,他想了想,上前抹干净积着尘土的桌子,又继续忙去了。

“小二上酒啦,喂,”一名蓝衣锦袍的青年走进了这家酒肆,他看了看,寻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店内忙得不可开交,青年赶了很远的路,觉得口渴得很,开始催促小二。

“来啦,客官要点什么?”小二匆匆跑来,揩尽地额头又布满了汗水。

“二两霜红二两屠苏,再片上一盘卤牛肉,”蓝衣青年想了想说道。

小二觉得这番话有点耳熟,不过没想起来在哪听过,他刚要转身去忙,又被那个青年叫住了。

“见过这个人吗?”青年掏出一张画像,画像上也是个青年,眉宇之间带着散不尽的慵懒。

小二觉得眼熟,不过愣是想不起来,毕竟酒肆之内每天客来客往谁又能记得住,他摇摇头转身拿酒。蓝衣的青年叹了口气,沮丧得收回了画像。

酒菜上齐了,蓝衣青年自斟自饮,悠闲得喝着。

“今天我就讲一讲那‘剑侠英雄传’!”说书先生捋着胡子说道。

只听一声脆响,惊堂木拍案而起,说书先生清着嗓子吟唱道:“...所谓那东来西山无名客,剑血青袍泪成殇。千里送亲终需别,凄风苦雨诉衷肠。域外冷风寒,三寸凉心,枯骨红颜人断肠。十年江湖归碧海,天似穹庐,弃剑回首顾茫然。喟长叹,曾剑起风云,光寒九州,不及那朱唇轻启红颜笑,三尺轻纱绕柔肠呐..!”

这一年,一名男子划着破旧的船上了岸,他身上弥漫着咸腥味,斗笠蓑衣早已破烂不堪,不过他终于越过了海洋。

这一年,塞外的孤烟摇晃着飘上云霄。一名清丽的女子从茅屋内取来一张阮咸弹奏,清寒的音律回荡在荒芜的边塞。院内有三座土坟,曲毕,她摘下一朵紫黑的话束在中间的坟上,她静静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紫黑的花朵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