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再睁开眼时，窗外大亮，但没有听不到祷告时的声音，估计是昨夜睡觉时已经是大半夜，导致比平常多睡了会儿。

伸了个懒腰后才想到塞斯缔安昨夜和我在一起，手摸索身后柔软的床堑，除了残余在房间里的清淡的玫瑰花香之外，哪里还能看得到塞斯缔安的半个影子。

洗漱完毕正要下楼，才走到三楼楼梯转角处，就听到一楼大厅里发出糟杂的声响，我捂住耳朵再松开，没有听错，这里面有克里斯的声音。

“马泽诺，我一再警告过你不要在普旺罗斯宣传你所谓的教义，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说话的人语气里的愤恨显而易见，只不过我搞不懂为什么克里斯会突然闯入大厅里来阻止马泽诺的传教，不会是正巧碰上他脾气不好大暴发吧？

踮起脚，小心翼翼的踩着楼梯下了楼，等看到大厅里乱作一团的景象时，不由一愣。

本来被我们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大厅此时横七竖八摊倒了些厚重的书籍，有些书从木架上掉落到地面时分页砸到地面上，被后来无视书籍的人用脚踩扁，订装并不结实的书本由此散成纸页，被砸乱损毁的石像埋进灰尘里或者飘起后吹落到大厅门外。

我停住脚步，放眼向楼下望去，马泽诺正斜倚在大厅门口不动声色的看着克里斯指挥随从将大厅里有关传教工作的一切尽数毁坏，脸上平静无常，门口外面的花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若若姐……”身后传来埃诺的声音，我倒退一步，急忙捂住他的嘴，他一脸困顿的看着我，我将他带到楼梯口看到楼下的情况时，埃诺垂下眼睑，喃喃自语道：“克里斯上将为什么非得要将这里的东西毁掉不可呢？在普旺罗斯宣传教义对于他的统治来讲并没有坏处啊。”

看来马泽诺和埃诺等人从来没有讲过关于克里斯十分厌恶教义的缘由，或许是由于我过度好奇，马泽诺才会告诉我关于克里斯的事情。

“克里斯朝马泽诺走去了，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不能够让克里斯伤害到马泽诺。”埃诺的话提醒我来此的任务，我向下看去，克里斯正缓步向大厅门口处走去，不用猜也能够像得到他此刻的脸色绝对阴沉的可怖。

现在离事情发生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虽然知道克里斯绝对不会伤害到马泽诺，但是为防止出现意外，我提起裙角赶忙向楼下跑去。

没等到冲到克里斯面前阻止他时，他就已经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吓得连连后退与毫无反应的马泽诺，一字一句厉声命令道：“今天所有人听好了，这里不允许有朝圣者或者信教徒出入，更不允许有谁再起声祷告！”

他的话一出口，人们立即哗然，马泽诺此时挺身而出，语气平静犹如湖面无波。

“克里斯上将，这里并不是你的属地，如果你想下达禁令的话，那请带领你的手下退离到艾克斯领地。”普旺罗斯这一带的领地权，一直在马泽诺手里，就也是为什么其他的人为什么会有恃无恐的在这里宣传教义。

“你……”克里斯的威胁被马泽诺以一两拨千斤的方式瞬间瓦解，克里斯狠狠瞪了眼自己的弟弟，突然想到什么，冷笑着说：“拿破仑将军没有尊崇上帝的信仰，所以，他赐予你公爵的职位，一定不希望在你的管理辖区里出现聚众造反的信教徒。”

听到克里斯说的话，我心里一凛，拿破仑无视教义是举世有名，难道这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些欲图杀害将军的信教徒并非是普通的信仰者，克里斯上将你总不能说教皇会意图杀害将军，所有的事情绝对不能够以一种同样的态度对待，我希望你用平和的心态来对待我管辖区域的虔诚的信教徒。”看似无害的少年面带浅笑的与克里斯针锋相对，不了解现状的看到马泽诺脸上的笑容，绝对想象不到他现在是在奋力争求自己的希望。

克里斯在战场上或许是个骁勇善战的上将，但和马泽诺这个职业的传教士相较于辩论来讲，他绝对不可能有所优势而言。

克里斯见马泽诺丝毫不予退让，怒哼一声。

“空有希望的人，最终只会一事无成。你除了能够带给他们希望之外，还能够带来什么？”

克里斯冷声说着，持剑自人群中阔步横冲到院子里，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在我印象里，克里斯脾气易暴易怒，可从来不会做出过格的事情，和马泽诺争执不下的时候，似乎就会翻身上马，然后离开，也不知道应该说这兄弟二人到底是感情深厚，还是闲来无事喜欢打打闹闹。

看着克里斯的随从灰头土脸的从大厅里绕路出去，我强忍住笑意，身后埃诺正喊着从楼上听到动静下来的西兰尔和艾里亚帮忙将完整的石像重新归位，马泽诺转过身去，扬起手臂，对着院子里的信教徒们沉声说道：“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你我祷告的圣地！”

“嘭！”的一声，被埃诺三人抬起的耶稣石像重重摔到地上。

信徒哗然，却没有一个人敢问一句到底为什么马泽诺公爵会突然宣布这个消息。

直到所有人默默无闻的将大厅整理完毕朝马泽诺深鞠一躬离开后，西兰尔终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回事，什么叫这里不再是祷告的圣地？你难道是害怕克里斯会再派人前来搞乱吗，还是说，你拿我们以前所说的承诺当作是玩笑话？”

西兰尔也有自己的故事，他们所信仰的教义，是希望这里的人们在思想精神上能够有所依托，对于在这个并不算和平的年代里、许多因这样或者那样认为活下来是无用的人，他们希望能够借自己的力量使这些人们重新有生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在他们眼里看来也不过只是信仰的力量，但……好过于空洞无力的真实。

最初这些教义的存在以及被各位君王统治者所推崇的原义，与他们现在所做所想的大致相同。

“马泽诺你说话啊！”西兰尔迈步上前抓住马泽诺的衣领，目光灼灼的盯住他的双眼，马泽诺浅金色的双眼里闪过道痛色后，沉声反问他们：“我们的做法，能够使这些人改变什么？如果仅仅是希望的力量，那么，是否真的如同克里斯所讲，我们不过是选择了一种逃避的方式自我的方式呢？”

西兰尔眼里闪过丝迷离的神色，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失去，最终，两条手臂颓废的搭落在身体双侧。

阳光照在彩色玻璃上，流光溢彩。

紫衣少年静静伫立于薰衣草田中，深紫色的草田将浅紫色的少年埋没其中，阵阵暖风拂面而过，撷来阵阵花香。

我走近，眺望紫色海洋的双眼回眸看着我，浅金色的眸子里有阳光的影子。

“若若，你来了。”马泽诺轻声说。

点点头，我也像他一样站于草田地间的小路上，目之所及，一切都是美好而宁静的色彩。轻阖上双眸，想象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花海中，鼻尖有停留的彩蝶，周围盛开大片而又细碎的小花，世界仿佛只剩下花的颜色，任由自己在其间沉沦，迷醉。

终于，听到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我睁开眼睛，马泽诺冲我微笑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昨天还和你谈论哥哥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看法，然而今天却同意他的所作所为吗？”

不等我摇头，他接着讲道：“因为我发现哥哥其实是有所期待的，所以，我大可不必再做无畏的坚持。”

“是因为他每次都会毫不发言的离开，然后再次前来劝阻你，日复一日，如此周折，也不过是心存希望你能够看清现实而已。”我沉声说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在当时跟他挑明一切呢？”

这两个兄弟还真是别扭！都为彼此着想，都想让对方认知自我，却从来不懂得采用正确的方法。

“若若，没想到你居然比我看得更透彻，能够说出这种话来，证明你绝对了解我和哥哥之间的心意。”马泽诺的这番话明显是小瞧了我。

不服气的嘟起小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常的说：“我们的故乡有句古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和你哥哥的症结所在，不过是将希望寄托于对方身上，从不主动出击解决问题的话，就如同你所讲的意思一样，希望与现实在许多事情上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到日后兄弟二人因为不主动解决彼此间的误会产生纠纷而导致的悲剧，我不免感慨道：“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所守护的秘密与信念，你们只要坦白说开的话，相信就不必由谁来做出退让。并非是谁胜或谁败就任由对方来主宰信仰，或许你们所希望的，不过是彼此间无须那么极端的看待问题，让希望与现实结合，而不是要希望和现实剥离分开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