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是，属下遵命，即刻就会回到冷将军麾下。”
看着芷晴退出去，龙胤的阒眸慢慢眯起。
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信任吧？
芷晴就是他派在蔓萝身边的眼线，所谓的主仆情深，只不过是他让芷晴使得苦肉计。等的就是有朝一日，找到她的纰漏，
如今各归各位，不就是他最初设定的轨道？
有什么好觉得突然丢了东西似的，所有的不舍就到这里吧，他龙胤绝不会死缠烂打要一个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快点给我擦！没吃饭还是怎么的，连个地都擦不好，我养你干嘛的？”冬青肆意叫嚣，如今自以为得宠的她，更是肆无忌怠地使唤蔓萝。
“娘娘，皇太后召见！皇太后召见！”莉莉心急火燎地奔进来。
“啊？真的？”冬青倏地站起来，弄弄衣摆，摸摸头发，激动地不行。“在哪里呢？我入宫多日，确实还没见过母妃呢！”
“不、不是您！”莉莉大口喘着急气，指着蔓萝道。“是这个女人，皇太后要见她！”
冬青蓦然挑起眉：“什么？她已经不是皇妃了！”
“可皇太后指名要见她。”
“见我？”蔓萝怔然地抬起头。
冬青犀利地刮了一眼，心里堵得慌，她入宫到现在都没被召见过，她烟蔓萝如今只是个婢女，太后还要见她，着实让她气结。
但又碍于是太后的意思，不得不放行。
“起来吧，见完太后就立即滚回来，听到没有？！”
蔓萝知道太后来者不善，正诧异。
“听到没有？”冬青抓起蔓萝的一把头发，不耐烦地骂咧道。
蔓萝咬紧牙关，就那么直线地盯着她……
就这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呵，怎么会变得那么陌生和距离。
拖着倦怠的身子，蔓萝来到凤栖宫。
宫里的女人都把她当做眼中钉，一旦失去了龙胤的庇护，她就如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我们的大红人蔓妃娘娘来了。”凤琴端坐在鸾椅上，高傲地扬起眉。
蔓萝身子多处有伤，吃力地跪下：“奴婢烟蔓萝叩见太后娘娘。”
凤琴眼眉微挑，神情鄙夷：“怎么，前段日子不还很风光吗？这会子皇上新鲜劲过了，就把你贬做庶人了？”
“奴婢不敢评论圣上的意思。”蔓萝低头平述。
凤琴不屑地冷哼：“到现在还敢嘴硬！”她拂袖一挥，玉盘杯盏掀了一地，尖锐地盯着她的眼，“那本宫就让你永远再没有这个机会！”
话音才落，就有侍女端着酒盅进来。
蔓萝怔怔地望着，突然明白过来。
看来，她是无法活着跨出凤栖宫的大门了。
“喝下这杯酒，算是哀家最后送你一程。”凤琴冷冷地道，一声令下，几个侍女就端着酒杯走到蔓萝跟前。
现在要她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
“喝了吧，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凤琴挑了挑眼眉，冷冷森森的语调令她毛骨悚然。
蔓萝接过凤琴所赐的毒酒，咸涩的泪水滚落脸颊。
她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自己就像只蚂蚁般，被人操控着命运，最后连她爱的人也不顾她的生死，着实可悲。
命丧于此，恐是天意。
生命尽头，竟也不觉怒，不觉悲，只是淡淡的怅然，再细想一些，悲恸就深刻起来了。
左右两难的存在，还不是永远的消失。
她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个解脱。
她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穿过喉咙，周身的皮肤如同万箭穿心般，被扯得难受。
她缓缓闭上眼，是安然赴死的神情。
连他，也不要她了，就算她死了，他也无所谓了。
凤琴绝美的容颜上浮出阴毒的笑容，看她也不拖宕贪生，倒也满意。眼眸一路往下，却发现她无名指戴着的翡翠戒指和翠玉项链！
这是一对的，还是凤朝当年进贡给天佑朝的瑰宝，比一等的翡翠还要质地纯翠、莹润通透，想不到他竟然把价值连城的宝贝送给了她！
“魏嬷嬷，把她的戒指和项链都给我扯下来！戴罪之人何以佩戴如此珍贵的珠宝！”
“是！”
几个老嬷嬷和婢女作势要抢，蔓萝抵死护住，蜷着身子，滚到一边，流着泪哀求凤琴：“你什么都可以拿掉，但是这个戒指和项链，求求你不要夺走！这是我剩下……剩下唯一的东西了！”
蔓萝浑身冷颤，她感觉到毒性已经开始对她的身体起作用。
但除非她死了，不能反抗了，否则谁也不能抢走她的项链和戒指。
这是他送她的，那次被冬青抢走，他有多生气！
她在心里和自己发过誓，从今往后，她拼死也要保护好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还敢跟我讲条件！魏嬷嬷！”
“是，奴婢在！”一个肥胖敦实的老妇人领命，狠狠地甩了蔓萝一巴掌。“快松手，小贱人，死都快死了，还要什么戒指和项链。”
蔓萝的头发被扯得凌乱，但她仍然不放手，与魏嬷嬷滚成一团，眼瞧着魏嬷嬷都奈何不了她，凤琴火了。
“魏嬷嬷，用剪刀戳开她的手，哀家倒要看看，是她的皮硬，还是我的剪子硬！”
魏嬷嬷眼一眯，有了太后撑腰，她举起剪子，就往蔓萝芙白的手背上戳下去，还恶毒地转了圈，皮开肉绽，血就像喷溅开来的水花似的，喷了姓魏的全脸。
“啊……”蔓萝惨叫，手已无知觉，被迫松开。
魏嬷嬷不客气地取走她手指上的戒指，粗鲁地扯掉项链，得手了还不忘往蔓萝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小贱人，看你还得意不成！”
蔓萝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微微还颤抖一下，只够力气发出极其细微的呻吟。
“来人！把这个半死不活的贱人抬到蔓萝宫！对谁都不能声张，一口咬死是那个馨惠妃干的，知道了没？！”
“是，太后娘娘。”
蔓萝闭紧眼皮，只有睫毛轻微的颤动。
蔓萝宫早就人去楼空了，凤琴刚才让她吃的药是慢性毒药，要三十六个时辰才死的了，而她拖延时间，无非就是想毁灭她曾经被宣来凤栖宫的证据，要她活活被饿死。
她被随意地丢弃在已积满灰尘的地上，然后几个宫人就三三两两的走了。
凤琴果然是够毒的，她不立刻取她性命，而要她慢慢品尝死神光临前的恐惧和痛苦。
她疲惫挣扎地微睁开眼，看着屋内的摆设都没有动过，花瓶、笔砚、书卷……一如她离开时的样子。
暖流和寒意在她的胸臆间交替，这个屋子发生的点点滴滴，和他一起的片片刻刻，刹那如泉涌般地扑向她。
那记忆那么清晰，可却已像隔了一个世纪般久远。
这个屋子是被废弃了。
再也不会有人光临，或许有也是到她的身体发霉发臭，那股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的时候才被发现吧。
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娘娘？”
芷晴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躺在地上，两步并作一步地冲进来。
当确定是蔓萝后，她吓得眼泪扑簌簌地直掉。
“怎么……怎么会这样？娘娘，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芷晴看了泣不成声，事实上，她今天过来就是再来看一眼就要到冷将军麾下待命了。
没成想，居然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芷……芷晴……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真好……”她挣扎着张开眼，微弱地道。
芷晴脸色惨白：“娘娘，您等着，我立刻就去叫皇上！皇上会让太医救你的！”
蔓萝潸然泪下，认命的摇头：“不要去麻烦他了，我中了毒，过不了三天就会死的，等我死了……你就用席子把我的尸体裹了，随便扔到乱葬岗或是哪里，我不想死在这……让他看到我丑陋的样子……”
“娘娘，您别将丧气话，皇上不会不管你死活的，我马上去通知！马上！您等我！”
“不要……”她就是摇头，摸着空洞的手指，“我把他给我的戒指又教人抢去了……他会生气的……我不要见……”
都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人了，还见什么呢？
“娘娘……”
芷晴看到她手背上狰狞的伤口，下意识张开小嘴，不忍地再多看了一眼，挥泪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几次都差点被自己错乱的步子绊倒。
“冷森，回鹖的兵会从东北方向进军，到时候你就从他们后方和正前方夹击……”
“皇上！”
龙胤正在和冷森商讨战略部署，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谈话，龙胤不悦地皱起眉头。
“没看到我们正在谈正事？”
“芷晴，大胆！”冷森也威喝道。
“皇上，就算你怪罪芷晴，芷晴也要说！”芷晴不顾冷森阻碍，对着阴沉着脸的龙胤下跪哭诉，“皇上，求你救救蔓妃娘娘吧，她快死了，她真的快死了！”
“芷晴，这种话别再给我提了！”龙胤火爆地吼道。“如果你再多说，别管我用军法处置你！”
这段日子他全身心投入战役的前期准备，就是为了不再分神去想她。
那个可恶的女人，那个戏耍了他感情的女人！
把她交给春梅，知道她不会好过，但“快死”，也太夸张了，芷晴为了让他去见她，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芷晴，我知道你和蔓妃在相处中产生了感情，但你必须搞清楚，你是为谁服务的。”冷森给芷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别说下去了。
芷晴昂起脖子，反正她是豁出去了，她流着泪，推开冷森好意伸过来的手：“皇上，难道您真的如此狠心吗？娘娘真的快死了！可能是被馨惠妃用了刑，手上的戒指也被夺去了，娘娘想保护戒指，手上还被用剪子戳了很深的一刀，现在人被丢在蔓萝宫，真的很凄惨！连我一个下人都看不下去了，皇上，您可是娘娘心尖上的人，难不成您当真要对娘娘的死活置之不理了吗？”
龙胤的脸色不对劲了起来，脸孔极度扭曲：“什么快死了，你说的是什么话？！”
“皇上，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就让属下烂舌头！皇上快点去吧，娘娘好像还中了毒，她……她和奴婢说，她只能……只能再活三天！”
芷晴的话还未说完，他已不能再按捺，直接奔出殿门。
什么死？她敢！
在看到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的小人儿时，他急促的步伐不自觉地放缓。
瞪着地上像猫儿一样痛苦蜷缩的女人，他那铁石般强硬的心脏瞬间像要被人撕裂成一片片。
怎么会这样？谁把她弄成这样的？！
他在她身边跪下，动作轻之又轻地将她抱起，揣在怀里，俊脸怜惜地磨着她苍白的脸颊。
蔓萝缓缓睁开眼睛，泛白干裂的唇蠕动了下：“你……”
喉间只逸出干涩的一个字眼，看着他，不争气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她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的软弱和思念暴露在他面前。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春梅？”他凶神恶煞地道，像是要杀人了。
蔓萝摇摇头，手轻微颤抖了抖：“我……对不起你……”
“傻瓜！”他现在只想骂她。
但心底更多的是内疚。
“我没把……把你送我的戒指和项链保管好……”她的手下意识摸到自己空空如也的脖子。
龙胤的眼眸瞪大：“你的手……怎么了？！”
芷晴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对他下次毒手？
“来人！都死在哪里了？快点宣太医来！”他把蔓萝抱到床上，对着门外狂吼。
“来了来了，微臣在这！”当时龙胤冲出勤政殿后，芷晴也去太医院找了太医，龙胤喊的时候，芷晴正领着太医恰好赶到。
“那还不死过来！”龙胤冷喝，那架势好像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太医吞了吞口水，惴惴地快步跑过来。
处理了蔓萝手上的伤势，再观察了下她的中毒迹象，太医皱拢眉头。
“怎么样了，你快说话！”龙胤心急火燎地问道。
“娘娘手上的伤只是皮肉伤，经过包扎没什么大碍了，可是中的毒却是三日散，三日之后就会毒发身亡，无药可解啊！”
医哆嗦着道，下一刻已被龙胤拎兔子似的拎起。
“无药可解，朕就让你殉葬！”太医吓得直喊“饶命”。
“还有……还有一点，娘娘好像怀孕了……”侯德申似乎能感觉到他脖子上的脑袋越发摇摇晃晃了起来。
龙胤瞪大冽眸，诧异、不敢置信之后，是骇人的凶光。
“胤……”蔓萝艰难地支起身子，叫他。
“哼！没用的东西！”龙胤甩开太医的领子，回到床上抱起她。
那太医趴在地上，抖着身子磕头认错。
“胤……你别怪他……他说的都是实话……”
她抚着肚子，没想到她有孩子了，她和龙胤的孩子，只是却无缘得见了……
“不可能的！烟蔓萝，我不许你死！”他从没想过她会死，她是那么健康的小人儿，怎么会说死就死！
“是的……”她懂医理，这个药她一喝下去就知道是何种毒药了，“胤……我已命不久矣……你陪我说说话，嗯？”
“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听到没有？！”他摇撼她，霸道的口气还是一贯的不容置喙。
与其说是说给她听，还不如说是要让他自己明白。
蔓萝幸福地笑了，咬咬唇，这个永远说不会说软话的男人。
“祸福有命，也不必太在意……”蔓萝无力地说，小手犹豫地伸起，悬在半空中。
龙胤发觉了她的意图，捏紧她的小手，把在脸颊边摩挲。
“带我去看看梅花好吗？最后的时刻……我想和你在一块……我们一家三口在一块……”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很轻，轻得快让人听不到。
“可是……”
“带我去看好吗？”
他望着她良久，深褐色的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嗯。”
他点头答应，叫崇喜牵来马匹，抱着她一起来到梅林。
已经过了梅花开放的季节，但梅树的叶子开得茂盛，绿油油的煞是朝气蓬勃，还有青涩的梅子结在上头。
“好美……是吗？胤。”他们骑在马背上，她躺在他的怀中，梅枝从他们头顶划过，两人从茂密的梅林中慢慢穿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