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节，职场规则

洗碗间儿里的几个人，大王姐油滑世故；小王姐老实，谁都装作没看见。总监问到我的时候，我说了实话，老侯太太因此被扣了工资。不是我欠嘴，这件事本来就不该发生，偷盗是可耻的行为，经常打碎东西就不应该了，没做好本职工作，还偷东西？这不应该被原谅。第二天晚上我的感冒好了一些，就戴上口罩上班来了，早晨临下班的时候，后厨人员例行开早会，总监当众宣布了对我的任命，大家都面面相觑，看着从不爱多话的我，摸不清底细，也就不敢造次。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大家是很守规矩的，传菜的小伙子们往楼下送槽子轻拿轻放；切墩儿的也不多拿原材料，月底结算，只碎掉四块盘子，在正常损耗之内，全店第一次没人因为损耗被扣工资，大家都挺高兴的。

但是过了没多久，这些人就故态复萌了，来就餐的客人不一定会点什么菜品，总有的切墩儿拿多了食材切好，到了晚上发现没用上，就偷偷拿到洗碗间倒在垃圾桶里。传菜的小伙子们又开始了迅速地传送槽子，余下来的时间他们好躲在楼梯间里玩扑克。传菜的两个队里，都有两三个身强力壮的，轻拿轻放不为难，也有两个身体长得瘦小一些的，拿不动这么沉的东西，就随便的往地上一礅。礅坏了盘子碗是常有的事儿，每次传送下来的槽子我都会用心的记住是哪个队的、谁送下来的。店里有规定，二楼的玻璃杯和小口杯，配套的小碟子和勺不往楼下传，直接归包厢服务员自己清洗，丢失了、损坏了由她们来赔。下面的餐具哪一个传菜队弄坏的，哪个队来赔，抓不到人，就两个队和所有后厨的人一起赔。大家也不过就是每个月扣掉几十元，除了叹气自认倒霉，从不愿细去追究，那样肯定会得罪人。

现在可倒好，人事总监把这得罪人的工作交给了我，看着是信任我了，工资涨点有限，责任可不轻。关键问题是，我不是脱产的，我的洗碗间直接在传菜的小伙子们的控制之下，得罪了他们，有我的好儿么？第一个月还不错，这就打下底儿了，这个月损耗这么大，我要怎么对总监解释？衡量之下，我还是觉得应该秉公办事，该是谁的责任，就该由谁来赔，连累大伙跟着吃瓜络的事儿太不公平了。出来打工都不富裕，一个月被扣掉那几十块钱，买个牙膏牙刷卫生纸都够了，节省的电话费都出来了。传送槽子完全可以不着急，慢慢的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不就是着急去玩扑克么？工作期间可以不玩啊！食材本来就该算计着用，要是在自己家里，也这样切完了扔掉吗？为什么别人切不多，总是他会切多？这就是心里没数儿不长记性。到了月底清查，总监发现这个月的损耗居然是上个月的几倍！就来问我是咋回事？我把小本子拿给他看，哪个队的损耗记得很明白，还有谁切墩扔了菜，倒进了垃圾桶，还特意搅了搅，把新鲜菜藏在剩饭剩菜的下面了。总监狠狠地批评了传菜的小伙子们和那个切墩的男人，他们不敢明着报复我，就暗地里开始算计我了。

他们把本该属于白班小王姐该干的活儿，都藏在二楼的楼梯间儿里不往下搬，等着我夜班接了班，他们再统统搬下来，故意让我挨累多干活儿，他们则躲在一旁偷偷地笑。白班还好，到了夜班，我就觉得吃力了。仔仔还是会过来帮我洗碗，也劝过那些传菜的小伙子们不要这样欺负人，可这些小伙子们就是看我不顺眼，不听仔仔的，只顾着发泄他们挨了批评的仇恨。没几天，我就被累到了，头昏眼花，以前上夜班还能睡一两个小时，现在是一会儿也闲不住了。切墩儿的男人更坏，他去了库房，把陈年不用的旧油桶都搬到洗碗间儿来了，让我洗出来。

总监并不知道这些事，我不是一个喜欢告状的人，我就是实话实说了而已。我之所以把他们的错误指出来，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们挨批评，而是希望他们记住自己的职责，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并不是出于我个人的好恶。可惜我不懂职场的潜规则，大概是因为我的信仰让我过于正直，还是我以前的职业是个自由职业，没和大众一个锅搅过马勺，导致我不善于与人相处？这一个多月下来，我是吃了大亏！再强健的身体也有吃不消的时候，何况我的身体只是看着人高马大的，底子也不算怎么好。营口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尤其是夜里，海边的夜风从洗碗间敞开着的窗子里呼呼地灌进来，让忙的一身热汗的我后背冰凉。这段时间的忙碌让我夜夜煎熬、得不到休息，只能在洗碗间里靠着墙闭一会儿眼睛。我不让仔仔再来帮我了，我怕他们也会欺负仔仔，连累这么好的孩子，我于心不忍。

这几天，我的眩晕感更严重了，到了该交班的时候，我已经虚弱的不想说一句话了。看着用尽全力才干完的活儿，我知道，这些下了决心报复自己的人们是不会罢手的了。小王姐来了，看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我，不安的问道：“你累坏了吧？这段日子他们都故意的坏你，我也没办法……要不，我去帮你跟总监说说？”，我张开眼睛拦住了她：“王姐，不行，你要是去说了这件事，他们也会报复你的。法不责众，还是我走吧！”。面案的一个姑娘因为我总帮她烤鞋垫儿，看不下去了，把总监找了来。人事总监看着我苍白的脸，环视了一圈儿传菜的小伙子们，那些看热闹的传菜员们心虚的走开了。总监没说什么，同意了我的辞职，并且很快就把我的工资发下来了，一分钱的全勤也没扣。他心里明白，我是因为他委派的职责，才落到了被排挤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