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作者:小纸老虎      更新:2019-10-02 10:46      字数:4354

“在下平措扎西,乃是吐蕃……”这人话还未完,后头同伴叫道:“扎西,不是说好了只是讨教拳脚,缘何又报上你那官阶?”扎西面庞一红,朝陆沉云拱手道:“公子,承让了。”

话毕双拳扑来,扎西臂长,双拳紧次冲打陆沉云上盘,陆沉云脚底微动,任那拳势霹雳,却无奈近不得身。扎西这记“雪狮子拳”便势如雪狮般疯狂扑咬,陆沉云闪过数回合,看准空间,脚下机变,扎西一记重拳明明距陆沉云面庞仅几寸,如今面前却空空无人。扎西慌道:“哪里去了?”

身后却突然有人拍自己肩膀,说道:“扎西将军好拳法!”这一拍使扎西大惊,下意识回身欲已一记“铁扇肘”猛顶陆沉云肋下,陆沉云并不答话,更不后退。扎西反而兀自慌了,果然招还未出,方才被陆沉云拍肩之处顿觉疼痛难忍。这一肘也便轻飘飘去了,陆沉云躲过铁肘,再绕至扎西侧后,在腿弯处迅速踢出,扎西“哎呦”一声跪下去,陆沉云连忙扶住。扎西自觉丢了面子,甩开陆沉云手臂,却当下站立不稳,踉跄着让另外两将搀扶进去。

此时天上茫茫撒下雪来,陆沉云拍拍衣服,另一人走来,四十多岁,与同伴一样皆是红脸高颧,拱手道:“这位公子果然好武艺,在下索朗旺堆,也来领教领教!”

此番陆沉云欲要先发制人,冲过去拳掌与索朗旺堆交斗起来,索朗旺堆使出“雪罗汉腿”仅用一腿站立支撑,另一腿上中下三路防着陆沉云招式,陆沉云心想这人腿法颇为了得。双掌相错,频频化解索朗旺堆的腿势。陆沉云凭空跃起,“嗖嗖”一阵儿甩下几枚透骨钉,索朗旺堆面不改色,飞起一脚“叮叮当当”踹飞透骨钉。接着张开双臂如雪鹰高纵下扑,陆沉云见索朗旺堆十指内扣,认出这是吐蕃一带的奇功“雪鹰抓”

陆沉云明白雪鹰抓若是真开杀戒,但凡中上一指也会面目全非,何况看这路数,索朗旺堆的抓功相当成熟。想来虽是切磋武艺,但中上其中一指也不会好受。看看索朗旺堆扑下,十抓上下翻飞攻向陆沉云,陆沉云拳掌变化不断分化那雪鹰抓,这时索朗旺堆十指齐齐抓来,陆沉云心下想赌上一把,竟放弃防御,脚下内功一起迎上前去,借着“云花六出”的步法,陆沉云情急之下紧紧抓住索朗旺堆十指,索朗旺堆还从未见过人直面雪鹰抓,当下惊愕,陆沉云手快,抓住索朗旺堆双手的时候已悄然点下手上穴道,待索朗旺堆欲要发力却双手麻软。陆沉云接着内力沉下,稍稍用劲一推,索朗旺堆如布袋般平飞出去,好不狼狈。

眼看两位同伴不几回合便被这弱冠公子比将下去,剩下那一将军牙齿哼哼,也不自报家门,竟抽出弯刀向陆沉云砍来。陆沉云看这人性子烈,易激惹,索性火上浇浇油。待那人刀至,陆沉云连连侧身躲过,嘴里却说道:“好刀,好刀!”那将听了更是生恨。手上一阵儿胡乱劈砍,陆沉云与人比试,总怕自己失去心智胡乱打斗,但见了更烈性子的,自己反而沉下来。那将持弯刀上中下三路都追的紧,陆沉云或跃或翻,每每刀锋不及盈寸,陆沉云故意再放紧,将至面门,头身一低,那将收力不住,陆沉云趁机在那将腰下拂了一把,陆沉云本也是心性较高的人,此刻也不想再让,决意让这人长个记性,故腰间这一拂加了些力,那将同样飞出半丈,起身后半口黄沙半口雪,又看到陆沉云也不过来拉自己,而是微笑注视自己,满脸红涨。嘴里还小声咒骂着。

寺中那吐蕃贵族此时缓缓而出,陆沉云知道这贵族不会武功,便也松懈下来,站在原地揉揉胳膊。那贵族笑意盈盈,缓步走来。望一眼刚从雪地爬起来的手下,看他拿着刀子仍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轻声却不失威严说道:“格桑,不许造次!”

贵族向陆沉云施礼道:“公子果然好身手,方才我都在寺里头瞧见了。我这属下手上也没个轻重,公子千万别见怪。”

陆沉云喜这贵族的谦虚劲儿,正要还礼,从旁却传来几声高叫。

“哎嘿!怎么在寺庙打起来啦?”多吉看到雪地上躺卧三人,面色难看,这边又是陆沉云和吐蕃贵族打扮的人谈笑,画面甚是令人不解。一下马就没头苍蝇般喊叫。

“哎呀,小侄,今日得闲来我这里!”多吉拉住陆沉云的手。陆沉云却看到之前颇为含蓄拘谨的吐蕃贵族竟扯衣跑来,陆沉云示意多吉回头,多吉一回头那贵族抓住多吉的双手,嘴里翻说着什么。

多吉忙哎呀哎呀闪退,说道:“你撒手你撒手,这是佛门圣地,香客您需得注意些啊。”

“多吉大叔!是我啊,是我!曲扎啊!你不认得了吗?那你看这个扳指!看这个扳指!”说罢从手上囫囵摘下扳指。多吉凑近一看,也是高叫一声:“曲扎?你真是曲扎!”

自称曲扎的贵族又把扳指举起来晃了晃,激动说道:“就是我!”

多吉突然抬起一只手劈头盖脸打在曲扎头上,把曲扎精巧的帽子打在雪地,嘴里似笑似骂道:“狗东西!你还是不是个吃糌粑的?你和我那狗儿子都是一个德行,都是让脚下的石头越过了眉头!”

索朗旺堆、平措扎西还有格桑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但瞧见主子被一个喇嘛打来打去,便要凑上。没走几步曲扎回身呵斥道:“蠢东西!滚下去!”三人只好喏喏而退。还是陆沉云走过来为缓解尴尬,和三人东一句西一句说起来。

多吉和曲扎打闹嬉骂几句,才想起众人仍在风雪中站立,忙过来又握了陆沉云的手,说道:“来,侄儿,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大师如何喜成这样?”陆沉云问道。

多吉忙说:“进去说!进去说!”然后又吩咐其余喇嘛师父,说快备酒菜。

酒过三巡之后,陆沉云推杯把盏当中方听出些门道,原来多吉师父出家前已有家室,家中有儿有女,日子本还过得去,但彼时雪域高原各个部族混战不休,尚未如今日吐蕃般一统。多吉某日回家发觉家中遭到劫掠,儿子、女儿都莫名其妙失踪,当下觉得孩子一定凶多吉少。数月寻找无果后,多吉心灰意冷,索性出了家。离家将近三十年,悠悠转转来到这多布林寺,却仍常差人打听,近些年结下不少熟关系,也隐约闻得儿子还在,但自忖年老体衰,也不愿大废周章再赴雪域高原寻找家人,便心下想着尘缘已尽,老老实实在这多布林寺度过余生便好。

再说这曲扎,曲扎·彭措饶杰。手下称为“象王”者,亦作相王,乃是吐蕃赞普身边总理政务军务的总管大员。多吉识得曲扎,是因为曲扎幼时曾是儿子最要好的伙伴,二人幼时日夜厮混一起,多吉看这孩子和自家儿子玩的亲密,便趁着某年生辰送给曲扎一枚翠玉扳指。今日曲扎拿出这扳指来,多吉如何识不得?

多吉抿口酒,斜眼看曲扎,问道:“那我那狗儿子,如今某些什么差事?像你这般?还是像他们三个一样?”多吉努努嘴指指平措、索朗、格桑三人。而前番经过介绍,陆沉云知道平措、索朗和格桑亦是雪域高手,如今是曲扎身边的贴身侍卫。自己不多会儿功夫便让这三人接连落败,陆沉云很是得意,兀自斟了杯酒喝下去。

“多吉大叔,洛洛是这个!我才是这个!”曲扎先是比出大拇哥儿,又比了一只狗。多吉不信,虚着眼睛问道:“他混这么好?”

又问道:“他一个月挣得几文几两?”

平措、格桑和索朗三人听罢哈哈大笑,曲扎忍住笑,说道:“啊呀呀,我的多吉大叔,什么几文几两的。洛洛如今是赞普,是雪域之王啊!”

多吉的嘴一下两下闭不拢了。陆沉云看出多吉的脸上奔过许多种复杂的情绪,但却定格在一种稍纵即逝的骄傲和喜悦当中。陆沉云替多吉师父感到高兴,相识近二十多年来陆沉云只晓得多吉是个云游僧人,落在多布林寺也是混个饭吃。虽说多吉一口一个“大师”被叫着,但和陆沉云亲近久了,却越觉得像个亲密无间的朋友,纵然尘兴不减,陆沉云却乐得和这上师做朋友,倒也轻快。如今多吉又迎来这喜事儿,陆沉云心中也很是畅快。

曲扎此时说道:“多吉大叔,不止这些呢!”

多吉问他不止什么?

“洛洛也有孩子啦,是个女娃娃!”

多吉笑得合不拢嘴,问道:“啊呀,那我这孙女可是吐蕃的公主啦?”曲扎听罢却低下头不言语。多吉再三打问,曲扎则说出原委,原来这洛洛四处兼并讨伐的时候,孩子也在战火中流离失踪了,如今唐蕃开战,或说寻觅到了一些踪迹,赞普便要探个究竟。

多吉白一眼,道:“那你放这一串儿屁作什么!”便板起脸喝闷酒。随即又问:“若是活到现在,那该多大?”

曲扎说:“公主要是还在,少说也十八九了。”

多布林寺内住了三五日,每日多吉请陆沉云与曲扎等人把酒言欢。陆沉云今番也替多吉高兴,便不推辞。

这当儿中饭,陆沉云搜肠刮肚想些话来要道贺,却思来想去什么话都寡淡。却有一小喇嘛打断众人,进来通报。

“陆施主,寺外有人找你。”

听闻陆沉云要走,曲扎和三位侍卫一同起身,向陆沉云拱手道别,那平措、格桑和索朗此刻也满是崇敬之情,说道:“陆少侠,前日不打不相识,你这朋友,我们交了!但他日若各为其主,我等也不会示弱的!”

陆沉云回礼道:“今日结识几位雪域英雄,三生有幸,愿各位善得各身,免了那刀兵相见!几位后会有期!”说罢匆匆告辞。

寺外笑笑立在马上,斗笠已积了薄薄一层雪。陆沉云问怎得。笑笑说丁四命自己前往青盲城一趟。

“青盲城?”

“丁师父说,湘二爷自去青盲城数日未归,白虎舵上下找寻不到。白虎舵人并不知道湘二爷前往青盲城换药之事,这事儿丁师父却知晓,唤我去青盲城探个究竟。我路过多布林寺看到师父马栓在此,禀报一声儿。”

陆沉云嘻嘻笑道:“莫不是不信自己武艺,凑个伴儿不至于输的惨些?嘻嘻嘻。”

笑笑大眼睛一瞪,说道:“坏师父!你要这样讲,今日就是青盲城内十万吐蕃大军,徒儿也独自去了!哼。”说罢弹了弹斗笠上的雪。

陆沉云这才说:“好啦,别十万八万的了,走吧。”

陆沉云浅笑一声,又道:“你这丁师父神就神在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笑笑回道:“徒儿奉命行事,不过问这些因果。”

陆沉云在马屁股上催了一鞭,说道:“好材料!”

笑笑没听清,说道:“师父说什么?”

陆沉云却说:“雪大了,加把劲!”

二人雪中飞马向青盲城赶去。

飞马多半日,二人到青盲城时天已全黑。陆沉云和笑笑在馆驿内各自房间歇下,待笑笑夜行衣穿好后来敲门,陆沉云开门,笑笑见陆沉云仍是白天打扮,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意,纳闷道:“师父……师父不和我同去?”

陆沉云揉揉眼睛,说道:“今日谁说纵然青盲城内甲兵十万也要独自去的?”说完又是一阵儿嬉笑。

笑笑撅嘴道:“独去就独去!”一阵儿风走了。

睡至半酣,陆沉云周身发冷,起身看到窗扇并未合缝,起身走近,那缝中却“嗖嗖嗖”数枚暗器打进来,陆沉云急忙低头伏地,侧耳细听。

陆沉云用脚勾起板凳,慢慢顶上窗边,看那板凳稍一显出,又是几枚钢钉打进,尽皆穿透木凳,陆沉云顺势“哎呦”几声叫唤,又故意推到几案茶具等物,仍伏在地上。

“这暗器打的,颇有些功力呢。”陆沉云心下暗想,忽又想到,一晚上过去了,怎没笑笑音讯?心中顿时阴云密布,凌乱丛生。

“哐啷”几声,房舍门屋从外砸开。寒风灌入。

陆沉云知道刺客上当,心想如今险象环生,却也顾不得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