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字帖
作者:苏佚      更新:2019-10-04 13:51      字数:7726

“别动!”芮之夕低喝了一声,伸手拍了顾倾墨的肩膀一下,“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顾倾墨被打了一下,仍旧不老实,吃力地抬起手,指着自己胸前的一个位置:“他大概是刺在这儿。”

芮之夕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个位置只是离心口近,但是刺下去死不了人,那儿的血也绝不是心头血。”

顾倾墨又想了一想,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芮之夕厉声打断:“你还想不想治了?我这儿可正施针呢!你这么动来动去,脑子里一刻也不肯放松,是真想一条小命搭进去啦?”

芮之夕对顾倾墨说起话来,从来就不客气,与她那副冷冰冰的冰山美人儿花样儿截然相反。

顾倾墨只好忍着不动,嘴皮子却不歇:“你对师叔可客气点儿啊!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啊!?”

芮之夕立刻一根针扎进她一个穴道,又立刻拔了出来。

“啊——”顾倾墨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是要谋杀师叔!”

芮之夕又要扎进她相同的地方,顾倾墨忙制止她道:“停停停!是在下输了,在下惹不起您!哎!我说,我不过是发热罢了,为什么还要扎针啊?”

顾倾墨语气之中满满都是“我这肯定是小病,是你要害我,趁机给我扎针”的狐疑。

“发热?你都被人给下毒了,你不知道吗?”芮之夕一边好好给她施针,一边道,“要不是晓艾姑娘心细,特意叫我赶来一趟,就你这身板,顶破天再过两天,你就归西了,我说!感情您老人家不知道自己中毒这事儿啊?”

顾倾墨忽然蹙眉不语,沉默了半晌,才冷着声喊道:“晓艾!”

“怎么了,怎么了?”正在外间候着的晓艾听见顾倾墨叫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公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顾倾墨道:“你去将阿雾昨晚上带回来的那条药巾拿来。”

晓艾蹙了蹙眉,虽是满腹狐疑,但她家四小姐让她做的事,绝对有她家四小姐的道理,于是她立刻将那条药巾取了来,便又退到外间候着。

顾倾墨将药巾递给芮之夕,道:“你闻闻这丝巾上沾的药汁,里面有没有心头血?这药能不能起死回生?”

“您还真看得起我,昨晚上沾的药汁,一晚上不都挥发完了,”芮之夕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接过那条药巾,细细闻了闻,道,“这药汁里有血,不假,这药也的确有治病功效,不假,只是恕在下学医不精!只知道这药汁绝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是不是心头血呢,在下还真是不知道,请您出了这王府大门,左拐直走到底,再右拐直走到底,有家杀猪的,您去问那位杀猪的去!”

顾倾墨这时候也没有闲心同她斗嘴,忙问道:“那是不是只有用这药巾上的药汁,才能解这毒?”

芮之夕道:“对啊,只是不需要人血做药引,不过这药药效太慢,加点儿人血可以刺激中毒的人快速醒来,我在宁洲城的时候见过这种毒。你怎么中的毒?还有——你哪儿来的解药?难道你自己不知道这是解药吗?”

“你不早说!”顾倾墨骂完这句之后忽然噤若寒蝉。

芮之夕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这肯定是涉及朝中的事,于是也不再多问。

况且她本就只是因为关心顾倾墨所以才问问,但看顾倾墨的样子,应该是自己有眉目了,而且芮之夕自己就是总不把话说完的那种人,所以自然也不指望别人能一贯回她的话。

顾倾墨此时才真正想通了每一节,而与此同时,一个狠毒的念头也在她心底编织起来。

沉默了好半晌,顾倾墨才从那个阴谋中抽出点儿精力,问道:“这次来,你会多住些时日吧。”

“不了,”芮之夕一边拔针,一边道,“先前就算着你的药快没了,正打算帮你配好了药就来的,没想到还没开始配你的药,晓艾姑娘就传消息来,让我过来一趟。你的药是快没了吧?”

顾倾墨微微点了一下头。

芮之夕道:“我再给你施一次针就走,回去给你配药,大约四个月之后才能再来了,我会先让人帮你把药带来。”

“这么快就走啊?”顾倾墨有些失落,道,“不陪我过完年吗?”

芮之夕笑道:“你有晓艾姑娘就够热闹的了,扯上我做什么,而且我今年应了院长的邀,去书院过年。”

顾倾墨了然,叹了口气:“好吧,原来如此,你比我幸福,那便不留你了,记得去书院多吃一点,把我那份也吃回来哦。”

芮之夕道:“你就得了吧,你是算计着让我多吃一点,好让院长下次不敢请我了,那我们俩就一样了,你心里才平衡对吧?”

“义父那个铁公鸡,真是掉钱眼儿里了,你若是真的吃的多了,他可能真的下次都不敢叫你了。”顾倾墨笑起来。

芮之夕道:“明天就给你施针吧,我还是快些回去,给您这位祖宗把药配好,不然,我怕你是等不到我下次来了。”

芮之夕刚拔完所有针,正收拾东西呢,琉岚便进来禀道:“公子,十四殿下来了。”

“小十四?快请进来吧!”顾倾墨道。

“既然你有客人来了,我便回房休息去了。”芮之夕拿起医箱便往外走。

顾倾墨喊住她,道:“下次你来,我带小十四见见你。”

芮之夕回过身,沉沉地望了顾倾墨一眼,皱着眉道:“你是想——”

顾倾墨轻轻地笑了一下:“他兄弟多,我得为他——寻条生路啊。”

那笑容之中,略微有些苦涩。

芮之夕的鼻子忽然便有些酸,望着顾倾墨的眼神之中,多了些东西,也渐渐望不清顾倾墨的轮廓,她略微点了一下头,道:“随你去吧。”

然后只向琉岚略点了一下头,并不多言,又是那副高岭之花的清冷模样,连忙出了房门。

你为他们谋生路,怎么不想着,也为自己谋条生路呢?

南院:

“我看这小丫头的的确确不简单,”国子监学正王孰向王孜说道,“借了我王家身份回盛京,这才多少时日?盛京竟已乱成了这个模样。”

王孜一边临一幅字帖,一边说道:“四哥以为她冒这么大险回京,是来做顾家七小姐,或者什么王家公子的吗?”他忽然探过身子,至阴冷的目光射到王孰身上,像是要射穿王孰的三魂六魄一般,“她就是来搅弄这盛京的风云的。”

王孰被这弱弟的目光之阴冷惊地出了一身冷汗。

王孜回身提笔,仍旧临着那副字帖:“往后盛京的局势,只怕会更是紧张,本就是一盘散沙的太平光景,一个心怀仇恨的小丫头动动手指也可以打破这种表象,那光鲜的皮肉只才撕破一点儿,腐烂的臭味就已熏染了整个盛京,往后,只怕那创口越戳越大,越戳越破,把早已烂透的里子翻了出来,这盛京才真是要乱了。”

王孰被他的一番真话说得皱紧了眉:“容离——你怎么看——顾家小姐回来一事?”

“大哥不许我动她,”王孜将写好的一张字拿起,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毕竟她也是二姐姐的亲外孙女儿。”

“我记得那时你们都是盛京极有名的神童,并称‘双惠’,九年前芍山之乱后,原以为你们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谁知道如今竟又以如此玄妙的身份相遇,可真是——”王孰叹道,“你们这回可真是要比试一番了吧?”

王孜笑道:“顾小七如今的棋,是想大破大立,我便顺水推舟助她一臂之力,但往后——”

“如何?”王孰忍不住问道。

“盛京的血雨腥风,我便任她搅弄,可盛京的太平盛世,却必须要由我来创!”王孜一双狭长而妖媚的眼中,射出王孰看不懂的光,似乎要将这盛京的天都烧尽了。

王孰不再去看王孜的眼睛,而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那张他方才写好的字,来了兴趣,说道:“怎么,你对十四殿下的字也有兴趣吗?怎么在临他的字?呵!临地可真像,可十四殿下只是个半大孩子啊,他的字虽然是写的挺漂亮的,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你临他的字做什么?”

王孜的手在听到王孰说第一次“十四殿下”的时候就明显地僵了一下,方才脸上令人惊讶害怕的光,一瞬溃散,眼神有些慌乱,一时哑口无言。

王孰却未曾注意到王孜的异样,拿起了王孜在临的那副字,细细评鉴道:“这的确是十四殿下的字,只是——写的比他原先要好很多了,更有笔劲,承起转合之间,有了不一样的倔强,看来的确实成长了好些,也慢慢有了自己的风格。”

王孜疑惑地盯着王孰手中的字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晚间·北苑:

王孜早早地便到了顾倾墨这儿来“坐一坐”了,然后同她时不时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闲话,时不时翻开看看顾倾墨书架上的书,又偶尔抽出几张顾倾墨压在书桌上的字。

然后“顺便”留下来“陪”顾倾墨吃了个晚饭,结果他发现,顾倾墨竟然是去厨房边的小暖阁,同晓艾、阿雾、琉岚他们一同用膳的。

好容易在“极度轻松欢快”的氛围中用完了晚膳,王孜仍旧跟着顾倾墨进了她的书房,赖在一边看她写字,时不时同她说两句话。

“昨日来看你的人怎么今日就走了?”王孜一边喝茶,一边说道,“走的这么急,不让她多住几天?”

顾倾墨随口说道:“我不是生病了嘛,我让她来给我看看,她可是神医!我这种小风寒,根本不在她话下,所以治好了就走了呗,住这儿干嘛呀,吃穿用度不都得花咱们的钱!”

王孜道:“神医?我若是没猜错,那位便是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圣手——芮之夕,芮大夫吧?”

顾倾墨也不掩饰:“对啊,小叔还真是见多识广。”

顾倾墨这话分明是在嘲讽王孜,王孜却无从回怼。

“晋承伋解了禁足吧?”顾倾墨问道,语气中却满是“我早料到了”的满满自信。

“嗯,陛下还还了他戍卫营兵权。”王孜极儒雅地喝了一口茶。

顾倾墨点了点头,问他道:“吃点心吗?”

王孜疑道:“你不是才刚吃了晚饭?”

顾倾墨随口道:“我还在长身体呢。琉岚——王孜大人说要吃点心——”

“你——”王孜气得一下子忘了该说她什么,只好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琉岚端进来一盘白糯糯还冒着热气的米糕,空气中顿时溢满了清甜的香味。

“吃吃看,这可是宁洲城的特产。”顾倾墨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王孜见状,也拿了一块,还是烫手的。

顾倾墨嘴里嚼着米糕,还不肯歇口:“之前太皇太后胃口不大好,只有瑶夫人送去的这米糕,还合太皇太后心意,我进宫的时候托了太皇太后的福,尝过一块儿,很是可口,太皇太后还让我陪她做这米糕,可就是做不出一样的来。我回来一直惦记着,昨天十四殿下知道了,今日还特意替我从瑶夫人那儿讨了方子来,晓艾竟看了一遍就原模原样做出来了,小叔也算是赶得巧,多吃几块儿。”

王孜一听是十四殿下送来的方子,这可戳到他心口上了,顿时没了好气:“十四殿下?他来干什么?不会为了专门给你送方子吧!”

顾倾墨瞪了他一眼:“您这是什么语气?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这是我的府邸,他不来找我来这儿干什么?”王孜提高了音量。

“他来找我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顾倾墨回怼道。

王孜怪道:“和我怎么没有关系?来了我的府邸,不先来向主人打声招呼,就进进出出,他这还真是极好的教养啊!”

顾倾墨搁下笔,瞪着他道:“这是我家!我同意他来,他就可以来!”

王孜从容地喝了一口茶,讽道:“你家?顾七小姐是字写地多了,昏了头吧!这府门口的牌匾上可清清楚楚地写着王府!”

顾倾墨讥笑道:“现在天下人可都知道本届状元叫王离!王离是谁?是我,住在您府上,那这儿可不就是我家吗?况且我们都姓王,谁知道是王孜的王,还是王离的王?”

“顾小七!”王孜将茶盏重重地放到了桌案上。

顾倾墨瞪着他道:“怎么了?王大人声音大就了不起啊?教养?王大人何时有资格议论他人教养了?”

“顾染!”王孜气急败坏。

顾倾墨不再鸡同鸭讲,提笔仍旧耐心写字,任王孜瞪着她,她可是巴不得这尊神仙快些恼了,然后滚回南院去,别再来烦她。

可王孜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竟仍旧坐在那里看自己写字,可还真是——闲得慌!

过了一会儿,顾倾墨忽然问道:“小叔听说过平日里,可有人不喜欢十四殿下的吗?”

王孜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气冲冲地道:“不知!”

“那可否听说过有谁喜欢捉弄十四殿下的吗?”顾倾墨又头也不抬的问道。

王孜加重了语气:“不知!!”

“那可有听说过——”

“不知!!!”

“我还没说完呢!”顾倾墨抬起了头,瞪大了一双眼睛。

“不知不知不知不知不知!不知!!!”王孜很不爽似的噘着嘴,回瞪顾倾墨。

顾倾墨将笔重重地摔在了砚台上,柳眉倒竖。

“噗!”顾倾墨忽然捂住嘴,笑出了声,一双好看的凤眼瞟了王孜几眼,又像是不忍心去看了似的,别开眼去,可又像是没看够似的又偷偷瞟几眼,愣是将王孜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笑什么!”王孜怒骂道。

顾倾墨终于忍不住笑,一边拍大腿,一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脸,你看看你的脸,哈哈哈哈——”

王孜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一时心急如焚,忙站起身在房中一顿好找。

“哈哈哈哈——”顾倾墨拼命忍住笑,可又忍不住,只好笑出声来,“你找什么呢?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你这儿怎么没有镜子?”王孜气急败坏地问她。

早已笑地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全然不顾自己“淑女”形象的顾倾墨笑道:“这是书房,哪儿来的镜子?该不会我们王大统领如此爱慕自己这副盛世美颜,竟在书房也放了镜子,好时时自我欣赏一番?哈哈哈——”

王孜忽然站住了慌乱搜寻镜子的脚步,直勾勾地盯向顾倾墨。

顾倾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含情脉脉”,啊呸!不怀好意并且充满怨恨的目光吓得一时闭上了尊口。

王孜气定神闲地向她一步步靠近,那充满怨毒目光的眼睛在看到顾倾墨漆黑如夜的眼睛时眯了眯。

顾倾墨当即知道大事不妙,这小子肯定在动什么歪心思,立刻坐正了身姿:“你——你看着我想干嘛,啊!?”

王孜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一把举过案几上的灯,一下在她身前单膝跪地,一张过于娇媚的脸顷刻间便凑到了顾倾墨的面前,吓得顾倾墨登时如蒙大敌,往后一仰。

在顾倾墨即将躺倒在棉毯前那千钧一发之际,王孜用空着的那只手揽过了顾倾墨纤细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顾倾墨被他轻轻一拉,腰上不觉一软,手便自然而然搭在了王孜肩上,两人的脸刹那间又被拉回了鼻尖蹭鼻尖的距离。

顾倾墨登时瞪大了双眼,看着真的是近在眼前的王孜,心一阵猛跳,顿时都忘了呼吸。

而王孜则将灯举到了顾倾墨的脸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好一阵细看。

“王——容离,你究竟在看什么?!”顾倾墨在意识到这位的手还揽着自己的腰时,从牙缝里逼出了几个字。

王孜远远近近看了一番,原本镇定自若的态度忽然就一百八十度转弯,瞬间拉下了一张脸:“顾——小——七——”

顾倾墨意识到他语气不善,本能地不答应他这一声。

谁料王孜突然松开了手,一下子站了起来,坐回原位去了。

他这一放手他自己是不要紧,顾倾墨可是腰还软着,一下子躺了个四脚朝天。幸好不是夏日里,否则非要摔得她脑袋脖子腰好一阵生疼。

“王容离,你发什么疯!摔死我了。”顾倾墨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张口便骂道。

只见王孜坐回原位后,黑着一张脸,拼命去擦自己的脸。

原来方才顾倾墨摔笔那一下,将墨汁溅到了王孜的脸上,看起来活像一个媒婆,再加上王孜那苦大仇深的表情,这才真是要叫顾倾墨笑破肚皮呢!

“你别擦了,越擦越多。”顾倾墨被摔了这么一下,早就不觉得好笑了。

王孜也不理她,臭着一张脸,仍旧无比嫌恶地使劲去擦自己那张女人都嫉妒的脸。

顾倾墨从怀中拿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将茶盏里的温茶倒了一些在上面,将它濡湿,走到王孜身边坐下,将他那一张臭脸掰过来,伸手过去。

“干嘛?”王孜一脸警觉地避开顾倾墨伸过来的拿着手帕的手。

“给您擦脸,您不是看不见吗?”顾倾墨打掉他来挡的手,极轻柔地去擦被王孜越擦越花,越擦越红的脸,“还拿我眼睛当镜子,可真有你的。”

王孜一下子红了脸,感觉到脸上很热,原本无比苍白的脸颊上晕开了一片红云,呆呆地凝视着面前无比认真地给自己擦脸的顾倾墨。

“看不见还硬要自己擦,脸都给你自己擦红了。”顾倾墨柔声抱怨道。

王孜忽然鼻头一酸,感到嗓子十分沙哑:“可不是嘛,看不见还硬要自己擦,生怕那些人是要害自己。”

“瞎说什么呢。”顾倾墨随口说道。

“年幼便丧失双亲的人,可不是什么都要自己做吗?生怕那些人都是心怀不轨,生怕那些人都是要害自己。”王孜静静地盯着顾倾墨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心里千军万马奔驰而过,可他极力忍下了,手不自觉地攥紧衣摆,又无奈地松开。

反反复复。

顾倾墨愣了一下,盯着他正盯着自己的眼,看了一会儿,发觉他的眼神竟是无比清澈的,不由得满腹惊奇。

她原先从未细看过王孜的眼睛,哪怕是在同王孜无数次地斗嘴不成后的大眼瞪小眼中,她也从未发现王孜的眼睛竟然是如此的清澈,那一双总射出阴冷寒光的近乎妖媚的眼中,竟盛着一汪清泉。

她的心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小小的惊了一下,忙别开眼去。

“只有我娘给我擦过脸,我从没让别的什么人——碰过我,一寸一毫,”王孜仍紧紧地盯着顾倾墨,“可我早已忘了我娘给我擦脸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了。”

顾倾墨的手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擦好了。”顾倾墨站起了身,眼神在空中乱飘了一会儿,复又坐下,硬着头皮迎上王孜如今真是含情脉脉的目光。

顾倾墨睁大了眼睛,道:“看吧,看看你的脸擦干净了没。”

王孜的瞳孔张了张,手指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咽了一口口水,呆呆地看着顾倾墨。

“看好了没?”顾倾墨被他盯得一阵心乱,不耐烦地问道。

王孜垂下了眉:“嗯,还算干净。”

“啧!”顾倾墨不由得抱怨道,“本小姐给你擦脸就不错了,我这辈子还没给我那么讨厌的人擦过脸呢,你还敢嫌弃!”

王孜闻言,心紧了一下,忽然有些失落。

是啊,她讨厌自己。

顾倾墨坐回了自己位子上,又提笔写字,可写了几个字后,她发现自己此刻正心乱如麻,根本写不下去一个字,只好没话找话道:“十四殿下同我说,那些我帮他抄的字总是会少个十几张,你说这是为什么?可我每次都是数好了纸才开始抄,一张都没扔过。”

王孜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眼神不自觉地乱飘,口里胡说道:“被哪个不喜欢十四殿下的人故意拿走了吧。”

“所以我觉得十四殿下的人缘可能不太好,他的同窗也太坏了,十四殿下这么好的孩子,捉弄他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捉弄了他小半年这也真的太过分了!”顾倾墨愤愤不平地道,“若是让我抓到那个小贼,我一定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叫他知道十四殿下也是有人护着的。”

“阿嚏——”那偷字小贼听了顾倾墨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了?”顾倾墨关切地问道,“别是从我这儿过了病气儿吧?这大冬天的可不敢生病了,听说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是快些叫那位妙手回春的季老院正来瞧瞧。”

王孜胡乱应了。

“所以我觉得啊,我一定要对十四殿下好一点儿,多带他来我们家玩玩。”顾倾墨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王孜现在早已坐不住了,连“顾倾墨要多带十四殿下来家里玩”这样“大逆不道”“不知礼数”的想法竟也忘了要多加追究,满脑子都是“我们家”“方才她帮我擦脸”“她的眼睛真好看”“可是她说讨厌我”……诸如此类的混乱想法。

“嗯嗯,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王孜慌乱起身,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上顾倾墨的话,也不待顾倾墨再多说什么,便飞一般地逃了。

“王容离这是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他。”顾倾墨嘟哝道。

顾倾墨是不会吃了他,可王孜怕自己再坐下去,他会吃了顾倾墨!

而且是吃干抹净,一滴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