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氏叹了口气：“你性子软弱，偏偏又生的这样好。寻常人家哪配得上你，高门大户又怕你将来受委屈。只有沈世子是最好的。”

宋灵雨雪白脸色，像被人劈头盖脸打了十几个耳光，浑身无力，可心头又有些暗涌的火热。

“老太太……求您别说……”

苏方氏盘算的真是不错：“你和朝朝要好，将来你也不争她什么。只是沈国公府哪怕是沈世子的妾室，也比寻常人家要强！你看看她，这还没进门，四季衣裳，吃食用度，你真以为是杜氏拨给她的？都是沈国公府明里暗里养着她的！我们这样的人家瞧着是稀罕百倍，可人家院里，连丫头都比我们穿的好。我的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一片苦心？”

宋灵雨只是默默垂泪，反复拒绝：“这是不成的……”

苏方氏把人搀扶起来，安抚在软凳上坐着：“我的雨儿，我问你，沈世子究竟如何？若是你没有一点心思，祖母安排你与他在不秋草堂‘偶遇’，为何逗留了半盏茶功夫？当时只你两个人，孤男弱女在那屋子里。沈世子与你说了什么？你到如今也不肯告诉祖母。你心里明明就是欢喜沈世子，若是叫你就此算了，随便找个人嫁了，你就这么甘心？”

苏方氏苍老的声音缓缓叙述着一件特别悦耳的事：“再则，沈世子分明对你也有好感。若不然，怎么会和你说了那么些话？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你不过求一个栖身之所，她会愿意的。何况，你常说和她姐妹情深，如今嫁得一家，从此再不分离，不是再好不过？”

“祖母问你，若是沈世子的未婚妻不是苏朝朝，你可愿意嫁他？”

宋灵雨苦涩道：“若是他的未婚妻不是苏朝朝，我凭什么……能识得他？”

连话都说不上的，又何谈嫁娶？

苏方氏一拍床褥：“这不是就有人把他送到你面前来了吗？”

宋灵雨转过脸去，掏出帕子使劲擦干眼泪，苍白小脸都揉红了。她顿立起身，跪下给苏方氏磕头：“老太太，我今日来，就是求您别再如此作想。我孤苦无依，只有您垂怜护佑，在这苏府平安长大。如今，也只有朝朝这样一个投契的妹妹。若是今后，老夫人若是还愿意她今后能照拂我一二，就决不能再有这种想法。”

苏方氏刚要开口，就听这个一贯绵软的女孩儿决绝道：“老太太若是不愿意，就……就将雨儿送回家去吧。”

苏方氏气苦不已：“你母亲一心想拿你多换些聘礼，你若回去，哪能有好？你……你全为了她想，怎不为你自己多做打算？”

宋灵雨再次叩首：“我只有老太太和朝朝两个亲人。若是我真照老太太说的，将来必定生隙。若老太太真是疼我，前些日子，您打探的那个文书，就不错。”

苏方氏见她坚持执拗，只得叹了口气：“我全是为了你。只愿你将来，绝不要后悔。”

宋灵雨这番话闷在心里许久，今夜终于说了出来，回去时只觉得步履轻快。翌日早起，久违的精神清爽，还下厨做了地瓜粥和几样小菜，才去空山院。

空山院里，一片狼藉，金鱼灯碎在地上，火焰烧残了鱼尾。

宋灵雨将灯笼捡起来，交给霖竹：“先拿回去吧。”

苏朝朝以手托腮，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桌椅上几片黄叶瑟落，石凳边放着木桶。一见宋灵雨，小姑娘眉眼一弯：

“姐姐今日不同以往，似乎别有清明之处。”

宋灵雨笑道：“从前庸人自扰，如今突然开窍了。你这儿是怎么了？”

苏朝朝舀了一口粥，道：“我昨日听宁小王说，有人在城门口找白鹭，一时心动，担心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去了一看，还真是。我便把她捡回来了，结果……她身无分文，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酒，喝的烂醉，我和雅尔两个人才制住她。”

宋灵雨见她换了左手喝粥，急急的拉过她右手来看，果然手背上好大一道血口子。

“怎么不包扎一下？天这样冷，要是再生了冻疮该怎么办？”

苏朝朝道：“只是看起来吓人。已经凝上了，不妨事。”

正说着，偏房的门吱呀一声，一女子信步而出。她黄裳凌乱敞开，露出微微发黑的里衣，院子里四面八方的转了好几圈，摇摇晃晃的，随后目光才锁定榕树下的两人。

“哟，吃着呢？来，给姐也来一碗！”

苏朝朝抄起手边的水瓢，呼啦啦就浇了她一头水。

宋灵雨这才晓得，她这一桶冰水是做什么用的。不由大为佩服，果然想的周到，且看那泼水的势头，行事老到的很。

对付宿醉的人，这无疑是最简单粗暴又行之有效的法子了。

霜绛换过衣裳，单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头上溢出白色寒气，她丝毫不受影响，只手端起粥碗，几口喝光，又抄起来盛了一碗，大口喝光。

如是，一锅粥都进肚，她才满意的呼出口气：“舒服！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苏朝朝鄙薄道：“你瞧你这副饿死鬼模样，也就敢在我面前。你敢在白鹭面前，这样吃一顿饭吗？”

霜绛不以为意，豪放一抹嘴：“不瞒你说，与他成亲两年，我在他面前喝粥，还从来没发出过半点声音。”

“德行。”苏朝朝轻呸一声。

故友重逢，又是一番——吃吃喝喝。霜绛饿了好几顿，这一锅清淡白粥根本不打牙缝，三位姑娘到了老鱼头家，一人抱着一大汤碗的鲜虾馄饨，这一碗下肚，也大致知道，她这些时日，过的什么日子。

原来今年开春，袁白鹭便进京赶考，起初还有信件托人带回，等秋收时，就渺无音信了。

霜绛在家里等的着急，又与袁母有些嫌隙，索性一个人出了门，径自上京城来找他。

早在月前，她盘缠就用尽了，一直靠做些绣活，勉强能有顿饭吃。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到前几日终于是山穷水尽，神思难免恍惚，迷迷糊糊的却得了半壶酒，本来是想喝半口暖暖身，谁知道酒这东西，越是愁绪满怀，越是好入喉。

于是，城门口就多了一个拽着人就找白鹭的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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