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未料到不显山不漏水的八姑娘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说是王宁锦素来性子乖张也便罢了，八姑娘的底气是打哪儿来的？
袁夫人面色阴沉，瞪着王宁姣厉叱道。
“你算什么东西，这席间长辈尚在，论辈分，论尊卑，轮得到你与我指手画脚？”
闻言，王宁姣依旧盈盈浅笑，未见半分不悦。
“世间先有礼义，再有尊卑，这个道理不用我一个卑微的小辈教袁夫人吧，倘若为长者寡廉鲜耻，何以配言尊卑？”
“便是我清平侯府的一个养马的小厮尚还知道待人以礼，出言以义，此为国风，由陛下起上行下效，袁夫人现今一番作为足以叫人不齿，宁姣素来景仰陛下，只是出言提点夫人罢了，倘若袁夫人以为自己能越过陛下去，我便向你磕头赔罪也无不可。”
打一入园赵夫人便与相国夫人坐在一处，相国夫人素来不喜交际，但赵夫人一张嘴生得舌灿莲花，因着，与相国夫人倒也能搭上几句话儿。
早在王宁姣贬损袁夫人时，赵夫人便已觉惊诧不已，现下再听她四两拨千斤，抬出仁庆帝来将袁夫人打压得面无人色，赵夫人与相国夫人相视一眼，皆是暗自赞叹。
“琅琊王氏的姑娘果然是不得了。”
赵夫人取过帕子压在唇角上，低低地道了句。
相国夫人面带深意地望着王宁姣，仔细打量过，脸上扬起几分赞许的笑意。
“原以为除却九姑娘，便顶数四姑娘是个心思细巧的，没成想，还有这么个剔透玲珑的小丫头。”
此时，周遭不时地传来刻意压低的讥笑声，听在袁夫人耳朵里，便犹如一记又一记火辣的耳光，恶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偏她还只能咬牙硬挺着。
王宁姣句句踩在仁庆帝的作风上，便是借袁夫人一个天大的胆子，她也是万万不敢叫王宁姣当众道歉的。
袁夫人心思百转，眼珠落在王宁锦含笑的俏脸儿上，熄去一半的心火霎时又被挑了个高儿。
“清平侯府的姑娘当真是心比天高，才出了个退婚太子殿下的九姑娘，怎么着，这就紧跟着一个惦记着讨好陛下的八姑娘了？”
闻言，王宁锦拿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
抬眸望向王宁姣，果然见她俏脸儿微变。
在座的皆是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鼎贵之家，王宁姣尚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今日王宁锦刻意将她带在身边操持迎客，打得便是将她推到世人眼前去。
王宁姣相貌才学皆是上乘，且年纪轻轻心思沉稳手段果敢，稍有些眼力的自然会留心注意着，往后她的婚事儿上便也不会委屈了她。
可叫袁夫人这么一说，与当今陛下有瓜葛的姑娘，放眼天下，谁还敢娶？
王宁锦不动神色地瞧了眼王宁姣，眸光中透着几分让人心安的坚定。
见状，王宁姣展颜一笑，并未再与袁夫人过多纠缠，略一臻首便坐回席间。
袁夫人面露得色，目光阴毒地在王宁姣身上转过，像是个打了胜仗的斗鸡一般冷哼一声。
“既然我琅琊王氏解了与皇室的婚约，便断没有再将女儿送进宫里的道理，倒是袁夫人该考虑考虑，左右袁小公子已经是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了，倒不如送进宫里说不得还能得了哪位贵人青眼，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呢。”
王宁锦搁下筷子，觑着袁夫人，调笑道。
“说不得袁大人往后的仕途还要仰仗袁小公子呢。”
袁夫人杏目瞪得滚圆，刚欲开口呵斥，话到了嘴边儿一转，又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九姑娘这话儿说的，八姑娘的境遇也未见得便能高过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去，若来日八姑娘熬成了个半老徐娘，不妨嫁到我们袁家来。”
清平侯府毁了我的儿子，我便毁去清平侯府一个捧在心头的女儿。
袁夫人出身庆国公府，后宅里的算计自是了然于胸，因着一见到王宁姣与王宁锦同进同出，对这个八姑娘的地位，哪儿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你袁家是个什么身份？袁世才又是个什么东西？袁夫人这话说得当真是极没皮没脸的，何况陛下圣明仁德，论辈分，我八姐尚要唤陛下一声叔父。”
王宁锦眸光清冷，环视周遭众人面带恍然的模样，沉声道。
“依着袁夫人的意思，倒是要乱了这纲常，将历代皇后扯出来糟蹋一遍了？”
清平侯府走出的上一代皇后正是仁庆帝的嫡亲祖母，琅琊王氏的姑娘，可嫁天下人，独独不可嫁的便是仁庆帝。
为人君者，扰乱纲常，单是这千古骂名仁庆帝便承担不起。
袁夫人眼见着王宁锦三言两语便要将王宁姣给择出去，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只瞪圆了眼睛，怒目而视。
“哼，谁知道她是不是意图魅惑陛下，她安的什么心思可就只有她自个儿清楚，我倒想看看，哪个不开眼的会要这样的姑娘。”
王宁锦黛眉微蹙，这样的事儿本就是说不清的，她能保下王宁姣的婚事，却拦不住旁人臆测的心思。
“姬王府的玉兰开得极好，八姐若得空不妨与九儿来府上稍坐。”
“……”
“……”
“……”
王宁姣一双杏眸蓦地瞪大，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直住。
再去瞧旁人，亦是如她一般，愣愣地看向开口之人。
王宁锦俏脸儿上萦绕的沉色悄然散去，微微弯唇。
“你何时转了性了？”
姬王府的大门，自姬尘当家后，能光明正大走进去的，王宁锦还是头一个。
便是顶着端淑恩人名头的荣安郡主也只是从角门儿摸进去的。
姬尘温言轻笑：“一家人，自然不该划开亲疏去。”
王宁姣反应极快，定了定心思，便臻首回以一笑。
“那便谢过尘世子盛情了。”
在这个当口儿上，姬尘搁下这么一句话，摆明了是要给王宁姣撑腰。
莫说王宁姣本就没有嫁入皇室的心思，便是有，姬尘开了口，那也是没有，往后谁若再拿出来说三道四，便是打他的脸面了。
“小妹顽劣，八姑娘端庄识礼实为益友，若是八姑娘不嫌弃，日后我便叫她常跟在你身边学着些。”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素来清俊孤傲的容轩正朝王宁姣颔首一笑。
“……”
“……”
心中正惊疑着，觑见容轩眸光在王宁锦明艳的俏脸儿上定住，一时间，引得众人纷纷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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