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作者:镜未磨      更新:2019-10-11 06:13      字数:4081

“不是问他问谁,宋楚跑哪儿去了?”

小菊忽闪忽闪着水眸,掉下眼泪。一下扑到床沿,揽上她的肩哭泣:“夫人,你终于记起王爷了,你终于回来了……你若一直如此,让小菊怎么活……呜呜只要您记起了王爷,小菊愿凭您处置,哪怕你杀了我也好。”

白末视线定格在某一处,近段时间的过往忽忽闪过脑海。一把扶正小菊,冷冷道:“宫九夜对不对?一切都是他做的?”

小菊点点头:“是的,夫人。就像我那日同您说的一样。”

白末彻底惊怔,慌张下床,宋楚那日悲伤的眉眼就像凿刻进她的心里,疼痛得抽搐。他的伤寒不知好了没有,却穿那样单薄的衫子立在风雪中,分明就是让别人心疼么。

“我要去找宋楚,宋楚呢?我要去找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急速掉泪。这个世界任谁都可以伤害,唯他不行。她知道,他的心里就唯有她。

“夫人,您先别急,现在也不知王爷在哪里,我去给你问问,将王爷叫来如何?”

“不,我要自己去找他。”

此刻门板被人敲响,小菊看了白末一眼,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去开门。

一个侍从捎来口信,说:“刚刚外面一个公公说宣王爷捎来话说他就要离开明盛国了,想同娘娘见上一面。宣王爷的马车在宫外候着呢。”

这话不待小菊转述,白末就已如数听到。下地穿了鞋子,拿起斗篷就像外跑去。小菊反应不急,自然跟随不上。

白末只听他要走了,他要将她扔在明盛国走了。就因她不记得他的爱,他便舍得将她拱手让与他人了吗?

宋楚,若是见到你,我又怎能饶你。

宫中侍卫宫女,见到白末一路狂奔而出又不敢伸手阻拦。这是皇上的宝贝,伤不得,碰不得,眼见就是要当皇后的正角。

只能立刻去同皇上告禀。

白末气喘吁吁的出了明盛国的皇宫,果然有辆马车远远的等候。她几欲不假思索的上去,马车一见接应到人了,车夫一紧缰绳,飞驰出去。

车外冷风飕飕的吹着,扫动马车的帘子摭挡不住的灌进风来。车内白末攥紧了拳,紧张激动得一片哗然。一双秀拳都已攥出白痕。

车子终于停下,马车门被打开,白末来不及看上一眼,匆匆下了马车。才发现这是一段山崖,山风清冷的吹着,四周观瞻一回,哪里还有什么宋楚。

背后男子摘掉头上帽子,冷冷出音:“别找了,宋楚不在这里。”

白末猛然回眸,飞快叫出:“苏正龙?”

苏正龙几日逃亡的生活不修边副,狼狈不堪,竟也有几分陌生。

“怎么?很惊讶我还活着,很失望对不对?白末,你同宋楚颠覆我的江山我不怪,但是,苏夏连同我的孩子命丧黄泉,我一定要拉着你去陪葬的。”深眸中透着一丝狠绝,让她意识到他这次绝非说说玩的。

白末回头看了一眼覆满白雪的山崖,再回头,微敛情绪:“苏夏的死与我无关,是她执意要做掉孩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莫说要来讨昔日的帐,苏正龙,你凭良心说,如果你和苏夏不是有今天,你会让宣王府的人,会让我同宋楚活着吗?会让我们好过吗?”只怕命丧黄泉的人就是他们。

苏正龙一怔,对她的质问竟然无话可说。是,如果是他指撑天下,宋楚他定是不会饶的,谁知宋楚就是他苏正龙的一场梦魇,日夜折磨着他不得安生。若要自己好好的活,便只能除掉他。

白末哼了哼:“不能否认了吧?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找我,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莫非就没点担当么?”

苏正龙向她挪近两步,笑了起来:“哼,你是想就此脱身吗?告诉你,说什么都是白说。纵使你是我的亲妹妹,那又怎样?苏夏才是我唯一疼爱的女人,既然她生时厌恶你,死了我便只能将你带去地下祭奠她的亡灵。”话毕已经掏出一个闪亮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散着冰冷的光。步步向她紧逼而来。

白末随着他的步伐一步步退后,不惶恐是假的。她现在已然今非昔比,腹中的孩子不能不考虑。若真同他交起手来,胜倒也能胜过,只是孩子……她不敢担保。

身后冰雪一滑,回身看去,已被逼退边缘进退不得。

白末强颜欢笑:“苏正龙,你就真的没有一点人性,可以不管不顾自己妹妹的生死吗?”虽然同他兄妹相称并不是件得意的事。

苏正龙不为所动,抽搐着嘴角,一脸痛苦:“妹妹?谁知我同苏夏背负兄妹之妹走到今天受到多少伤害,是天意弄人么?你知道我苟延残喘的活到今天,就连听闻她的死讯都不曾现身是为了什么吗?就是为了这一刻,能拉着你去阴间给她谢罪。这一刻终于等到,我又怎会放弃?”

白末不敢再动,只怕再挪及一寸,就要葬身崖底。

思绪快速萦转:“苏夏临死前有话对你说,如果你此刻杀了我,便不会有人再告诉你她说了什么。”

苏正龙果然顿住,面色即刻森白得没点血色,片刻又变得癫狂。双手扣住她的肩头,匕首的柄身咯得她的肩生疼。

她被他摇晃得晕炫:“你告诉我,她说了什么?她到底说了什么?”

白末觉得自己就要掉下去,轻轻稳了神,说:“你先放开我,我们到安全的地界去,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苏正龙诸多犹豫,显然意识到她要耍什么花样。

白末轻音哼了哼:“你不相信么?还是觉得这样的我还能逃得了?你也听说了吧,苏夏临死前撑着一口气在等一个人,我可以告诉你她在等谁,想要说些什么。”

这对苏正龙的诱惑确实致命的大,防备松动几许,缓缓退后,空夺出安全地段让白末稍许离开崖边。

“你说。”

白末一步步走出来,缓缓道:“她在等的人就是你,她说,她对你实则是有感情的。”

苏正龙面上惊怔:“她真的这样说?”

白末情真意切的点点头:“是,她就是这样说。”或许她撑着一口气不放,等的就是他。两人一路走下来,又岂会一点情愫都没。

苏正龙心中被一条蜿蜒的刀刃劈开,汩汩的流出鲜血,疼起来。神色恍惚的望着周遭茫茫雪气,心里说不出是疼是暖。

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留给他的眼神,仍旧是厌恶。

白末一点点移动步伐退离他跟前,转身就往车上飞夺过去。

苏正龙一回神,飞身而起,手中扬起的亮闪闪的凶器就要插扎下来。

白末心底呼啸着沸腾冷气,急速转身接招,此刻身侧滑过一缕清风,蓝衫明快,清析入目。在她身前站定的一瞬,抬起手臂膛上,同苏正龙交起手来。

“莫凌风……”

怎会是他?白末心底惊呼。

“哐啷”一响,匕首掉到地上。几招下来苏正龙已然招架不住。几日来的逃亡生活,食不裹腹,身上力气早已费劲,软棉棉的无力。

生生受了莫凌风一掌,颓废的跌落在地上,身体一倾,吐出一口鲜血。

莫凌风显然不打算心慈手软,掌风再起,狂涌一击,刚刚还匍匐在地残喘的人,就已晕死过去。

男子悠悠侧了首,再看她好像隔了几世之长,这一刻她终于又站在他面前。周身皆是淡淡的女体馨香。

“不是很有脑子吗?这次怎会这样卤莽?”

白末不答反问:“你怎会在这里?”

莫凌风似笑非笑:“本来是要来找宫九夜商量些事宜,正在宫门口看到你,便跟来了。”

白末点点头:“谢谢你救了我。”

“怎么个谢法?”

白末抬眸看他,远处人形已经呼悠悠的靠过来。白末回首望去,宋楚,君宇墨,宫九夜,小菊,后面还跟了杂七杂八的,不待看清楚,已被宫九夜一把捞到身边,打量她是否哪里受伤。

莫凌风微低下头,扯动嘴角笑:“他果然是染了重病,我知道,知道那井里的药是你下的,也知道当夜我去宋楚的大营捉你,实则你早已听到我的声响,亦是刻意跟随着去了。你早就想好寻到时机帮你男人翻板对不对?”轻笑一嗓,只道:“我不介意,其实我一切都知道,只在第一时间都知道。谁让我杀了干地皇宫所有人,这是我欠你的。”亦是我爱你。奈何我们之间,竟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我允许你带着目的靠近我。哪怕是背叛,这一生我也允你若干次。

白末觉得眼前的人多聪明啊,他早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其实当他看到军中所有人身体不适溃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是她做的了,可是他还是宁愿让世人相信是苏夏所为,放她生路。

“莫凌风,谢谢你。我得走了。”

转身走出几步,又被他一嗓唤住,她终是没有回头,他在背后说:“白末,其实我并非冷血无情。是干地前朝皇室杀了我的全家,我才杀了他们。其实我不幸福,倒希望那日为你身埋三寸黄土的人是我,而不是宫九夜。”

白末静默了几秒,迈开步伐渐行渐远。

莫凌风映着清冷的阳,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华谢后,不过一场浮华不散的梦,山河永寂。

白末同宋楚回了宣王府,只在那一天断崖之上见过君宇墨之后,就再也不曾相见。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在午夜梦回的某个时候在类似于房顶这等稀奇古怪的地点出现过。

清影宫一直很安静,江湖上久久没有传闻,诺大的一个宫阙真如消散了一般。

只是某个阳光慵懒的晌午,白末躺在软榻上小瞌,好似做了一个梦。梦里君宇墨一身红衫妖娆似火,坐在她的身侧,修指缠上她的五官,细细摩挲临摹。就你那是一块致命的珍宝,爱不释手。嘴中轻细且温软的喃喃:“白末,我爱你……此一生只爱你……要永远记得我……永远……”

那一觉睡得十分冗长,直到天黑才醒来。听小菊说她就像中了迷香一样能睡,吓得别人还以为晕厥了呢。

她静静的聆听着不说话,觉得睡梦中像吞噬了什么药物,只今口中还有淡薄的香气,却再想不起其他。

尘子倾娶了胡人部落的白云,那本是为子明预定的新娘,子明孩子虽小,心气却不小,直嚷着自己已经有了要应承娶回做老婆的女人。白云就是当日前往宫中的使者,胡人部落对外开入,愿分属永安管辖地界。其间尘子倾酒醉,临幸其人。据说梦中醉意缠连,声音沙哑不清时细念女子的名字,情深意重。

只是嗓音轻恬,白字的姓氏后再听不清其他,宛如撕心裂肺的叹息。

五日后,白末分娩。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分娩过程很顺利,宋楚焦灼的守在身边,却没有听到一点痛苦的呼喝。她便帮王府填了一男一女,整个宣王府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喜悦中,宴请三日。

宋楚怀揽着她,神色那一刻心疼得有丝僵硬。却仍旧挤出一丝笑意,亲了亲她的额发:“末,谢谢你。我爱你。”

白末听闻生孩子就像女人的一次浴火重生,十分痛苦。而她却像服了什么止痛药,一点疼痛不曾感知,孩子竟也生得顺畅。

老夫人说,白末是宣王府的贵人,自然天人庇护。

白末倒觉得,这个世界上果真是有很多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