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山桃红-8
作者:池灵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71

悠哉游哉回到沈府,不料沈员外正在厅堂候着,家丁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我被这阵势惊着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人站在一起,真是新鲜。

沈员外笑的一脸横肉,“你就是于归,看来是刚进府不懂规矩。”

我捏着嗓子怯怯问:“员外,不知于归做错了什么?”

“你出去了多久?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出去了一个时辰,买了糕点,还遇见一个外地来的昆曲班子,问他们要了份戏折子,想给小姐看看要不要听戏,也好给小姐解解闷。”说着,我拎着糕点,一手将戏折子递过去。

沈员外打开看了看,严肃的面容缓和几分,“昆曲班子?”

“嗯,我记得小姐喜欢听牡丹亭,见折子上有这出,便捎回来。”

沈员外眯着眼,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点头笑道:“好!既然云珞爱听戏,就请梁公子一道来,也好陪陪她。”

我心底一沉,看来是人算不如天算。此事还得与秦朗坤合计合计,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又听得沈员外吩咐:“你今后不准随意出府,小姐想要吃什么,跟管家说一声。若再让我逮着你,决不轻饶!”

我俯首应了,揣着戏折子从厅堂退出去。不让出去,还怎么通知秦朗坤?

沈云珞正在房中焦急等待,大约是听见我上楼了,便早早侯在廊里,迎面问:“信呢?”

我从怀里掏出信件,将戏折子一道递给她。沈云珞读完之后,面露喜色,“他要混入戏班来看我?我们可以见面了!”

“可是……”我叹道,“方才员外爷逮着我了,训了我一通,还说要请梁公子来陪小姐听戏。”

“什么?”沈云珞的脸色又变得惨白,无力瘫坐在圆凳上,一手紧紧抠住桌案的边沿,“为什么……我只不过想在嫁人之前,与他再说几句话而已……”

“小姐,只要秦公子能进府,便总有办法见面的。还有,离放榜的日子不远了,小姐能拖就拖,说不准公子能高中!”我抿唇看着翘儿,思前想后,高中的可能性不大,还是帮他们见最后一面罢。“翘儿,今夜你替我当值。我悄悄溜出去知会公子一声。”

翘儿瞪大眼睛,吃惊问:“啊?员外不是命人在下头看守么?你怎么出去?”

我狡黠一笑,本小妖自有办法。

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从窗户跳出去溜到花园里,又翻墙而出。终究还是做了一回贼,三更半夜里,街上无人,就着微弱的星光,我踩着青石路飞快跑向兰仕居。那条街上,还依稀听得见欢声笑语,大约是对面那“凝香阁”还有客人未散去,灯火通明的,倒是为我照了路。

兰仕居大门紧闭,我犯愁了,难道他们不照顾夜晚来投宿的客人么?这样的话,我还是只能用贼的办法进去了。兰仕居的长廊里还都留了几个灯笼,想来是为起夜的人们准备的。我蹑手蹑脚摸到容华房门口,举手要叩门,转念一想,可别惊动了旁人,将我当贼了。凭我微薄的法力,开个门闩却不是难事。

房内比外头还要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刚将门合上,转身,一个黑影“嗖”地窜到我跟前,接着肩部挨了一掌,我还没来得及出声,胳膊被他反扭住了,疼得大叫:“容公子!是我,于归!”

他立即松了手,语气诧异:“于归?你偷偷摸摸做什么?”

我一面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一面寻摸着凳子坐下,“我有急事告诉秦公子,只能来这请你传话给他了。”

容华点亮案上一盏烛火,英俊的容颜渐渐从黑暗中浮现。

我跑了一路,浑身发热,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歉意道:“我知道不应该打扰你,可一时也没办法。”

容华披着发,穿了身淡黄绸缎的亵衣,在我旁边坐下,目光含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从家跑出来的?”

“翻墙啊!”说完,我吐吐舌头,大家闺秀是断不会这样的。

他笑了两声,很奇妙,我竟然觉得特别好听。或许在这样的夜里,万籁俱寂,偶尔听到了笑声应该觉得毛骨悚然吧?不过他自然有一种令人安神的气度。

“究竟什么事?”

“噢,是云珞的事,她爹爹同意了请戏班子进府,却要请梁公子一起来!”

“梁公子是?”

“就是云珞的未婚夫。这样一来,恐怕多有不便,秦公子要当心呢!”

容华沉思片刻,说:“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回京。恐怕见不到秦公子了,不如留书给他。”

“留书?他能看见吗?”

“给掌柜的,请他转交。”

我也没别的办法,点点头:“那劳烦容公子了,就写梁公子被邀请听戏,让他当心点。”

容华嘴角微微扯了下,“你不会写字?”

我一愣,“我只认得,不会写。”

他起身去点亮了书案上的烛台,房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他站在桌前,斜睨着我,实在拿我无奈了,方笑了笑说:“于归,你来磨墨。”

我恍然大悟,难怪老看着我,原来是让我过去磨墨的意思。一边煞有其事地研磨,一边为自己找借口开脱:“我平日都不写字,所以也不知怎样磨墨才好。”

容华走到我身后,一手搭上我的肩膀,一手握住我拿捏着墨棒的手,轻声说:“慢一些,力道要均匀,你方才倒的水太多,因此要多磨上一会才会浓。”

我整个人好似被他包围了,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亵衣烘在我背后,不知为何,脸上发烫。他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滚烫的手一直稳稳握住我。心里渐渐忐忑起来,眼睛四处乱瞄,忽地瞥见桌上几张洁白的宣纸底下,露出一角黄纸。

“咦?”我伸手便抽了过来,“黄纸?我从未见过呢!”

“你喜欢?给你罢。”他终于松了手,提笔蘸墨,“明日我便要走了,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

我笑嘻嘻说:“公子,我的衣服和发簪、还有鞋子,可都是你送的。”

他抬目瞥了我一眼,嘴角泛开一个优雅的微笑。

信很简单,就两句话。我安心了些,希望秦朗坤能找到应对的方法,与沈云珞见上最后一面,也算他们之间的了断。

我正要离去,容华突然问:“你爹还要你嫁人么?”

怔了怔,想起从前对他撒的谎,不禁有些羞赧,“我不肯,爹也就作罢。”

他的衣襟微微敞开,漆黑的发披在后背,从桌上拿了根发簪递给我:“这个送给你,等我回来。”

我纳闷反问:“这个不是对你很重要么?”

“是,先放在你这,你别乱跑,等我回来取。”

我看不清他目光中还有什么,颔首应了,“知道了,我等你。”我离开之后,抬头望了眼,他屋里的灯光没有熄,容华这个人总是有些神秘。暂且把簪子收起来,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