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林羡还埋首在一堆数据中，眉心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空气中一片静谧，旁边落地窗的窗帘拉开了一半，视野却被对面的高楼挡住，这总让他想起在美国留学的那段日子，寄宿在肥胖的史密斯太太家，从窗外望出去，总能看到一番好风景。

春天的时候，绿草如茵，夏天的时候，阳光穿过树叶，秋天的时候，一片晴朗的金黄，冬天的时候，雪花从窗前飘过……好像他快过了三十年的人生，还只有那段时间比较安宁，至少表面安宁。

司机小钟进来的时候，林羡正好从文件里抬头，“好了？”

“是。”小钟把U盘递给他，“监控室的师傅剪辑了一下，费了一些时间。”

林羡揉揉眉心，“嗯，今天你可以下班了。”

“不需要送您回酒店么？”

林羡把U盘插进笔记本的侧面接口，抬头对小钟说，“不用，把车钥匙交到停车场的门卫手里。”

“是。”

小钟离开后林羡也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把另一半窗帘也拉开，金红色的夕阳余晖一瞬间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

好久，没有看过夕阳了呢。

林羡的脸在那片光芒中依旧是冷的，表情却变得飘渺起来，好像隐匿进了迷雾中，叫人看不真切。停了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徐徐吞吐起来。

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靳婷长久为之着迷的那幅《消失的钢琴少女》，后来他找个机会问师母要回了这幅昔日旧作，犹豫了好久都不知道挂在哪里比较合适，最后竟带到办公室里来了。

相框外面的玻璃反射着幽暗的光线，他居然看不清里面的画，就好像，靳婷看不见画里的少女一样。

因为，那个少女从来就不在画上，而是，在他心里。

林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靳婷的时候，是在她16岁的生日宴上，他当然不是为了见她去的，那时他并不认识她，他去是要找一个人，求他良心发现，把事实公诸于众，免他父亲的牢狱之灾。

那天下午有两节素描课，他上完连寝室都没回，直奔靳家。

靳家的保姆见了他还以为他是靳婷的朋友，直接把他带到了后花园，那时靳婷正坐在后花园的树荫底下练琴。

那是他第一次听她弹琴，弹的是《月光XX》，她好像是在练习生日宴上将要弹奏的曲目，因为她弹得断断续续，并不流畅。

当她终于完整地弹完一遍，忽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弹得不好吗？”

他虽然不是学钢琴的，但师母是钢琴教授，平心而论她实在不算弹得好，于是他点头。

靳婷却皱起了眉头，“算了算了，不弹了，你是陈叔今晚请来的临时侍应生吧，都去偏厅集合哦，走廊旁边左拐就是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临时侍应生，可是他需要一个身份留在这座宅子里。

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身后靳婷又开始弹起了钢琴，还是那首《月光XX》，断断续续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她皱着眉头练琴的样子，不顶美，却意外地动人心弦。

那晚最后靳婷还是放弃了弹奏《月光XX》，而是选择了另外一首世界名曲，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虽然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时不时泄露出心底的一丝遗憾，他知道，她最想弹的还是《月光XX》。

一根烟早就燃到了尽头，林羡从回忆里醒过来，扔了烟蒂，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来，右手摸到鼠标点开视频，画面正好从靳婷她们刚刚走进商唱始。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她说“没有很重要”时，极力隐藏和压抑的可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