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皇帝家事
作者:拉拉小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79

快过年了,内务府指派的任务愈多,宫娥太监明显忙碌起来。

不过都不关我的事,我是只需在皇帝身边端茶递水,整理奏章的清闲宫女。

连籍都没有入册,哪一天平白消失,没有人会追究。

残雪被扫到树下,堆起座座小山包。有时看着这些雪堆呆,会莫名想念同雪花一样漠视自己生命罹苦的他。伴满目山光水色,在流澹回转的烟岚轻绢中且行且远,脱离污浊尘界,飘到世外去了。

离开他半年了吧。掰指头数日子,指间透过点点记忆碎片,原来有这么多。慢慢拈起来品味个够,如数家珍。

这还是生那件事后第一次值夜班。

“迟歌,还磨蹭着想什么?快端夜宵进去吧。”小朱子笑眯眯出现在我身后。

我端着托盘徘徊在长廊已久,不敢进去。

小朱子打个哈哈,说了一句让我安心的话,“快进去伺候皇上用了,呆会儿6爷和白大人还要来商量事情,耽误时间就不好了。”

“他们呆会儿要来觐见皇上?那我就放心了。”

我貌似不着边嘀咕了一句。

玄关的墙上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粒粒生辉,金黄织锦绣着九龙戏珠,龙凤飞天等祥瑞图案,莫不显示了皇家宏大气派。

影子常常倒在轻纱粉幔上,层层叠叠,朦朦胧胧。脚步声敲打在空旷殿堂中,空洞安静。

意外地看到长孙熙文没有埋头堆成小山的奏折中,而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剑眉轻蹙,似在思考什么难题。英俊脸上写满了疲乏,在烛火下,犹透着浓浓的自傲不羁。

远远站定,我犹豫着期期艾艾开口,“皇上,请用点燕窝羹,暖暖身子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张开,刹那光华四溢,却冷冽如冰。

“过来。”

慵懒却威严的语调。

我不由自主上前两步,硬生生停下。又觉不妥,只得慢吞吞挪到龙案边,将茶碗摆到皇帝面前,掀开盖子,调好羹匙。

“皇上轻慢用。”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屈膝欲后退守在角落里。

皇帝脸色不动,举袖一拂,一股巧劲迎面扑来,恰使我膝盖一软,跌坐在他身后的方榻上。

“你……”

我心慌意乱抓起旁边一只花瓶,打算砸过去。

皇帝已转面过来,斜眼微嘲,“朕今晚没打算动你,不必装成这个样。”

抓紧花瓶,我一点也不敢放松,“你这是干什么?”[网罗电子书:.Rbook.net]

长孙熙文眼眸一沉,重新靠回龙椅背对我,毋庸置疑地命令,“陪朕坐一会儿。”

我气结,一摔花瓶冷冷道,“皇上,有这样捉弄人的吗?请尊重一下别人的感受!”

“从来没有人敢要求朕尊重他的意思。你最好别乱动。”

皇帝语气平淡,忽消了一些气焰。

“唱一小曲儿,好吗?像那天晚上的。”

听到他居然史无前例用商量的口气,我的火气消散了些,“请恕奴婢唱不出来,没有心情没有气氛,矫作亦枉然。”

“是啊,枉然,很多东西流逝后,再也找不回来……”他轻轻说。

我警觉疑惑起来,他怎么了?

抬头看去,颀长身躯斜躺在宽大龙椅中。齐整缎披在墨蓝色裘衣上,黑亮光泽,幽然似深溪瀑流。暗沉色调在淡黄烛光中陡生几分寂寂之意,孤独廖惆。

蓦地触动心思绵密处。

我扁扁嘴,抬杠。

“美好的回忆也不错啊。我娘后半生悲苦。每当觉苦得熬不下去,就跟我唠叨她跟父亲年轻时的事情,好像父亲仍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一样,心里踏实很多。”

皇帝换了个姿势躺的更舒服些。竟然自顾自说起来。声音低沉醇厚。

“小时候,那么多皇弟皇妹,七弟与朕最投缘。七弟擅长诗词歌赋和骑射功夫。朕工于辩论推理和拳腿功夫。下了课,两人就相约切磋,天黑了也不肯回宫用晚膳。往往母后和曹太妃打人来抓我们回去,才依依不舍挥手期待明天。”

我点点头,很是羡慕。

“你们天家子女条件就是优越,个个多才多艺,样样精通。哪像我,弹个琴都乱七八糟,书法马马虎虎,画画就甭提了,下棋倒是还可以。”

“你也知道自己琴弹得乱七八糟?不是朕说你,莫迟歌,你琴技是懒惰造成的。本身对乐律的敏感和指法天赋得天独厚,却疏怠练习,一曲子弹错好几个徽调,真够笨的!”

皇帝毫不留情面地嗤笑嘲讽。

我拉下脸,憋着气不知道反驳什么好。

“你以为皇子公主们天生就样样精通吗?朕四岁起,每天寅时就到无逸斋,开始复习头一天的功课。卯时老师来到课堂,让皇子背书,一字不得错。辰时,上课已经两个时辰,父皇下了朝就来到了无逸斋,亲自监督皇子们。巳时写字,每一个字要写1oo遍,来练习书法。底下就到了午时午饭的时候。吃完饭之后不休息,继续前头功课。未时,一个是练习武艺,一个是练习骑射。申时,父皇又到了无逸斋再次检查功课。酉时,父皇检查骑射。然后才得以休息。天天如此,叫做无间寒暑……”

他不嫌累地絮叨一些琐碎的东西。

我不以为然撇撇嘴。你还没见识过我高考时多拼命用功呢。保证不比你差多少!不过,自四岁起就艰苦训练倒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兄弟姐妹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朕和七弟,从最亲密无间的兄弟,到互相猜疑,忌惮彼此,甚至使尽各种方法暗杀对方。通往皇位的路上,对手越少越好。于是一个接一个皇弟暴病死亡。短短五年内举行了十一次皇子大葬。你试过睡觉都担心有人暗杀吗……”

长孙熙文,十一个!有多少个是你的杰作?

我无声冷笑,却又感到无比凄凉。

乾清殿的地火烧的很旺,烘得身上燥热燥热的,脸颊烫得尤为厉害,呼出的气都是暖的,感觉喘不过气的窒闷。

“朕十六岁开始懂得隐藏实力,韬光养晦,在皇宫中隐忍生存,步步为营。可是无论是朕年少时的锋芒毕露,抑或长大后恪守本分,父皇都不曾青睐,苛责有加,斥骂辱打,母后贵为一国皇后,也往往因我受斥责,连续几个月不得临幸,连曹太妃都不如。”

我有点惊愕,洛宇的父皇母妃也有着类似的故事……

龙椅上的长孙熙文静静坐着,刹那间似乎淡泊宁静。鼻梁上是冷峻深邃的双眼,冰凌深处蕴藏模糊的烟雾,是自己才清楚的情障。墨蓝色裘袍镶滚金丝龙纹,精致而高贵。领口绣两只张牙舞爪白金龙,眼如铜铃,舌如恶焰,贴在白皙脖颈上,衬着绝美倜傥脸庞。

除了气息和硬朗的线条,一切都与宇那么相似。

“莫迟歌,你到底有没有听朕说话?”

语调带一丝恼怒。

糟了,观赏美男走神了。他刚才说什么?好像说我那夜弹唱的曲子与他母后弹过的很像,很寂寥很痛心什么的。

我红着脸支吾,“皇上刚才说……奴婢唱的歌……”

长孙熙文转脸,似怒非怒盯着我,似乎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天灵灵,地灵灵,救兵恰逢其时降临了,小朱子清爽笑脸伴温和语音出现在乾清殿。

“皇上,白大人和6爷来了,正候在外面呢。”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