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渡过渡
作者:拉拉小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93

四月份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满目的蓬勃葳蕤。

这天大清早,我就和启云窝在瓜田里了。朝阳金黄色的光一点也不灼人,在春天的早晨里暖洋洋的。田地里的空气凉凉的,清新的,拌和着泥土和瓜苗的清甜气息,深深呼吸一口,神清气爽。

浸泡过秋水仙素的西瓜苗长势很好,绿油油的惹人生爱。我把瓜苗的一片叶子翻过来,果不其然看见一条青色的虫子,隔着手套把虫子揪出来,扔到一边的瓶子里呆会儿拿给农户喂鸡。

启云在另外一垄上,嘟哝着,“小姐,你说的没有籽儿的西瓜,什么时候才有啊?”

我继续盯着叶子找虫子,轻轻说,“至少得两个成熟季节呢,明年吧,应该可以看到是失败还是成功了。”

没有把握,是因为既不能确定启云给我的是不是秋水仙素,这里也没有显微镜供我观测细胞分裂情况。当时我跟启云描述了一下秋水仙素,纯秋水仙素呈黄色针状结晶,熔点比较高,易溶于水,味苦,有剧毒,是从一种叫秋水仙的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启云立即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问是不是这个东西。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启云是用毒的高手,应该不会弄错吧。

算算日子,距离去年十一月份离开那个人,快半年了,整整一个冬天过去,是怎么过的我记不清楚,只记得在雪池的府邸里住着,缠绵病榻三个月余,起床后就搬到京郊的庄园里来。这个庄园是安琴郡主名下的,有百亩地,几个院落,风景空气挺好的,很适合疗养。

在庄园里百无聊赖,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无籽西瓜,一时兴起,就要了一小块地,秋水仙素泡种子,开垦土地种瓜苗,每天松松土,浇浇水什么的打时间。

“乔姐姐,云姐姐!”一把清朗嗓音,青衣挺拔的年轻男子抱着两个袋子,一个人走过来。

启云站起来拍拍手和衣裙,微笑招呼那个人,“雪池,那么早就赶过来了。”

雪池和启云打了招呼,走到我身边,“我给你带了衣裳来,早上春寒袭人,你穿得太少了。”他把牛皮纸袋里装的红色薄袄抖出来,我接过来穿上。

他碰到我指尖——凉透了,不禁皱了皱眉,“这么凉。”他又拿出一个热水瓶子,让我抱着。我轻轻抽开手,随手把瓶子拎在手里。

我现在只穿红色的衣服,正红色的,像燃烧起来的火焰,这样似乎得到温暖慰藉,看不到心里面流出来的血。

雪池眼神微微黯了黯,随即又微笑起来,“乔姐姐和云姐姐都没有吃早餐吧,我带了粥点来。”他四周看了看,看到院子中间有一张石桌子,就走过去把暖瓶热着的食盒放下,摆了两副碗筷。

粥是熬得极烂极稠的米粥,配菜是一碟切得细细的榨菜,用热水把我不喜欢辣味和酱味泡掉了,浇上滚烫的香油。还有一小碟香脆的小炒肉,只放一点点盐和酱油的那种。

都是我爱吃的清淡口味,不过就不太合从小生活在京城的启云,她随便吃了一点就搁下碗继续去田地里游荡了。我在某人的注视下默默吃了两碗粥,终于抬头对上他的眸光,开口说话,“今天不用上朝吗,这么早就过来了?”

“嗯,不用。”雪池垂下头,年轻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今天楚泽王起驾,离京回杭舟,皇上和一品大员们去相送,免了早朝。”

“哐当”!我撂下碗筷,站起来往田垄走去。

“乔姐姐!”雪池在背后喊住我,不等我阻止便一口气把话说完,“昨天楚泽王府正式布消息,久病在卧的楚王世子妃去世,他们扶枢回杭。”哈,自小身子孱弱的宇世子没有死,身体一向康健的世子妃倒死在前头了。

我僵在原地,一口气闷在胸前。缓了一会儿,雪池又说,“还有一个消息,皇上的另外一个叔叔明亲王失散多年的小女儿于昨日找回,龙恩大降,特封安晴公主。另赏宅第自立门户,只需每月十五拜见父母即可。”安琴郡主变成安晴公主。呵呵。

我拂袖离开。

站在空旷的田垄上,望着南边的方向,凉风习习,我的心一片空虚。心里的痛还是那么地深,六个月前我选择离开他,选择死心和绝望。可不代表我不会痛。有爱,才有会痛。即使相隔了那么久那么远,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他清秀的脸,含着悲悯和深情的眼眸,挺直的鼻子,泛白的嘴唇,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萦绕的荫梨香,曾经让我深深沉沦不能自拔的人……每思忆及每一个细节,都在心上多割一刀,血淋淋的只有自己能看得见。

我找个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又开始仔细地想和洛宇认识的每一个细节。想第一次见面他穿着素白素白的衣裳,英俊得我差点花痴;

想他犯病时总把我推出房间,却忘了把攥着我的手放开;

想他在没有事情的时候,会跟我携手品茶聊天,坐在凉亭里;

想他喜欢在我绣手帕的时候,坐一旁嘴角噙笑看着我,弄得我心猿意马;

想他跟我约定的三生之约……

身后传来马蹄声,把遐想的我惊醒了。转头看去,风吹起头打在我脸上,遮去一半视线。

雪池跳下马,走过来看见我的神情,微不可闻叹了一声,伸臂把我拉起来。

“我带你去城门吧。”不由分说,拉我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庄园其实就在南城门附近,虽然天不早了,但是宫廷里的繁琐礼仪拖着,我们到的时候车队才刚刚爬出城。

站在一个小山岗上,雪池扶着我,朝那长长望不到尽头的车龙看去。灿金色的用六匹白马拉的车应该是楚泽王,颜色稍淡的五匹白马的车厢就是那个人的了。终于要走了吗?回到烟雨江南,那里有我们的回忆,你还会想起来吗?

潮水般的疼痛袭上胸口,呼吸一滞,我捂住胸口弯下腰。雪池连忙抱住我,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我摇摇头,靠在他胸膛上,依然痴痴望着那辆越来越远的车。那辆车承载了我最爱最爱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如今却要分离。分离,这么悲伤的字眼,为什么会生在我身上。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总是蹦蹦跳跳的女主角临死前在深爱的男人怀里,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她悲伤对他说,“为什么相聚总是这么短,而别离总是这么长”,让人泪流满面。

雪池不再说话,默默地撑着我的重量,把披风上的风帽给我戴起来,打好结子。

车队很顺利地出了城门,不再缓缓放马而行,在宽敞的官道上一声令下,撒蹄疾驶。

没有任何意外,最后一匹马消失在视线里。只剩下山岗下我和雪池的身影,久久地站在那里。

天很蓝,风很凉,一切一切,都在静静循着自己的轨迹进行。世人的悲欢离合,不过庸人自扰之,本不关菩提事,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