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大闹天宫
作者:明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473

就在众人的诧异眼光中,女道士纵身扑进他的怀里,亲卫军上下不约而同浮现古怪的笑容:齐天大圣应该叫情天大圣才对,连出家人中都有相好。

他也浮出怪怪的感觉,无论是高贵的襄晋公主还是超凡的幻真观主都不应该这般情感外露,却见她在他怀里仰起如幻似真的玉脸:“明日,退兵吧!”

他顾不得部下们的异样眼光,无比怜爱地看着这张梦中不改的容颜,依旧那么冰俏赛雪,无比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能……”

他正想做出一番解释,陡然胸口一疼,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插在胸甲上,若非被密实的甲片夹住,只怕要透心而入。

“公主?”他的肉体上的痛远远赶不上心灵的痛,眉头颤抖,难以置信地盯着襄晋公主,像看一个陌生人,这时才发觉她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陌生人,除了每年一封平淡如水的问候书信,俩人唯一的那次亲密接触还发生在五、六年前,五六年间,他都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她还是那个唤起他后世记忆的玉人儿么?你还真以为天底下被你拥有过的女子就会死心塌地地对你?

他伤心欲绝的表情尽落襄晋公主眼底,她凄然一笑,蓦然自袖中掏出另一柄匕首,反手刺入自己的胸口,血红的花在他眼前绽放,他不及拦阻,虎目欲裂,抓住她的手,不让那匕首深入下去,已看清那两柄匕首是一对,龙匕插在他胸口,凤匕插在襄晋公主的胸口,他哀号一声:“为甚么!为甚么?”

襄晋公主呼吸困难地张开惊人之美的樱桃小嘴,那颤动的旖景,令他想起了她给他的第一次,不同的是,那一次是伴随着疼痛的喜悦,而这一次是伴随着死亡的凄艳:“人家……不想看到……自己的爱郎与……自己的亲兄相残……更不想看到……此生唯一喜欢过的人成为千古罪人……明日……对不起……”

他的心被她艰苦吐出的一个个深入骨髓的字眼击得粉碎,他可以接受成为历史的千古罪人,却无法接受成为一个女子的千古罪人:“公主,不要死,不要……”

他绝望而无助地看着鲜艳的血花在她的胸口越绽越大,却不敢将凤匕拔出,因为一旦拔出,她将死得更快。

“明日……抱紧我……让我死在你的怀里……”襄晋公主的双手已经无力地垂下,她胸口的血花在他眼里越放越大,视野被一片鲜红的世界笼罩,一个个调皮的白血球和红血球欢快地游过……他痛恨自己,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楚?

“公主,是我害了你!”他抱紧她的尸身,仰天悲鸣,眼中没有泪,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血红。

一个尊敬的老人、一个痴爱的女人,一先一后,分别死在他的手里、死在他的怀里,他不知道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看着血红的蓝天,内心的杀机喷薄欲出:天,不可逆转的天,你为什么这样对待好人、为什么这样惩罚好人、为什么这样诅咒好人?地,养育万物的地,难道只有好人的血才能滋补你、只有好人的肉才能肥沃你、只有好人的尸才能亲近你?不,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降给人类的预言: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我要这天下的好人,都白头到老!我要这天下的恶人,都不得善终!

他的心已经冰冷一块,把这笔帐全部算到了赵构和秦桧的身上,吩咐好亲兵安置襄晋公主的尸身,他再次上马,发出泣血的军令:“儿郎们,最迟明天,我要看到赵构的首级,挂在临安的城头!”

赵构的头在城头上晃动着,看得他咬牙切齿,这小儿很聪明,得了陈规被奇怪火器轰杀的消息,远远躲在皇城最高的城楼上与他谈判,还让一干文武和大内侍卫围在周围。

“明日,当日小聚,卿之风采,朕甚爱慕,一别至今,念念不忘。去岁助岳飞伐金,立功为巨,后召尔回京,乃欲加官晋爵,卿高风亮节,不受而别,朕心戚戚。缘何今日反了?”内侍冯益走到女墙后,代赵构传话,语气与给岳飞的密诏截然相反,使出怀柔之术。战战兢兢跟随在赵构左右的文武百官皆感诧异,竟不知官家和逆贼早已见过面。

“赵构,你倒行逆施,天下人都想反,老子反你尚嫌迟了!明日此举,只为除昏君,正乾坤。各位文武,各位将士,犯不着为独夫卖命!明日早有军令,降者不杀!”他高声大叫,也使出攻心战,皇城远比外城高大坚固,而且守者为装备精良的禁卫军,强攻的代价可不小。

“小贼,休要口出狂言,别人惧你,沙某可不惧你,我手下八千儿郎誓与皇城共存亡!”一员满脸络腮胡的大将出现在冯益身旁,正是故人沙都卫,看情形,已做了禁卫军的首领。

不待他命令,一支火龙出水射了出去,老沙毕竟是武人,拉着冯益,狼狈地翻滚而避,原先站立之处的垛口已经被炸平了,满朝文武自赵构而下无不面如土色,禁卫军们亦手脚发软,耳闻不如目见,如此神器,威力不下宋军最大的火炮,但瞄准的精确度却是火炮望尘莫及,匪夷所思,直追神箭手。

他回头一看,只见魏胜率领一部圣军赶到,也只有这小子,敢于自作主张发动攻击,差一点又干掉了他一个故人,对于沙都卫逃过此劫,他心中不知是该可惜还是庆幸。

“大圣,且莫动手,朕要与你和谈!”蓬头垢面的冯益又出现在一个垛口后,硬着头皮替赵构喊话!

他目光一利,只见那“早已牵挂”的秦桧做贼似地缩在群臣之后,深怕被他看到似的,冷笑一声,心道老子先让你们窝里反再说:“和谈可以,不过要么赵构亲自下来,要么派秦桧下来,面谈条件,以示诚意!”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毕竟仅次于皇帝的话事者,就是秦桧,赵构怎敢亲身犯险,转向秦桧:“爱卿,代朕走一趟了!”

这个秦桧怎看不出他的用心,这一下去哪有命在,扑通跪倒在赵构脚下:“陛下,使不得呀,微臣不是不愿去,诚是小贼包含祸心,要取微臣性命哪!陛下,千万不要将臣送入虎口啊……”

这奸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当真唱作俱佳,一面不时向两旁大臣示意,这一班狐党平日帮腔惯了,在此生死关头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把个秦桧气得咬牙切齿,真的伤心起来,向赵构的脚前爬去,号啕大哭:“陛下,你可要救微臣哪……”

赵构躲避瘟疫一般地往后退去,秦桧则狗一样的追逐着,透过城楼的栏杆,他清晰可见两个小丑的拙劣表演,心中生出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的冲动。

赵构终于被秦桧抱住了脚,厌恶地皱起眉头,其又怎会看不出明日的居心,但赵构的想法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能保住自己,牺牲个亲信走狗的性命还是值得的,当下硬起心肠:“来人哪,用绞车送丞相下城!”

“明日,我恨你!”秦桧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向他大叫,突然自靴中抽出一把匕首,跳起来抵住赵构的脖子,那动作敏捷,压根不象个文人,因为这假货本来就不是个文人,他当然记得其面皮后的脸,那个贴身小兵李巨。

“爱……爱卿,你也要反朕……”赵构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当真是前狼后虎,满朝文武惊得如木雕呆立,禁卫军们乱作一团,刀剑出鞘,指向秦桧。

他哈哈大笑,心头一扫陈规与襄晋之死带来的阴霾,痛快地吐出一口恶气,在这被他点起的大火上又浇了一把油:“秦丞相,若杀了赵构,这天下我与你平分!”

秦桧无比怨毒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挟持着赵构消失在城楼里,只有赵构的张皇惊叫遗留在空气中:“救驾!救驾……”

大敌当前,竟窝里反,沙都卫跺了跺脚,带领着大队侍卫追了过去。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圣军的火龙出水齐发,不消一柱香的工夫,金钉朱户、画栋雕甍的凤山门被轰开了,群龙无首、军心已乱的禁卫军顿时作鸟兽散。

他带着得意的冷笑,率部下涌入巍峨壮丽的南宋皇城,他的终极计划“斩首行动”随之展开——攻进皇城后,即化军为组,化骑为步,拉网搜击,对照早已下发的赵构、秦桧画像,发现相似者,格杀勿论!

这皇城位于凤凰山下,地形缓急起伏,建筑工巧靡丽,殿阁叠进,亭榭通幽,正适合圣军擅长的游击作战,禁卫军则集中退守于一道道门禁,根本无法阻挡圣军战士水银泻地般的攻击,不多时,宫苑内到处响起“缴械不杀”的威喊。

他与魏胜各带一组战士交掩前进,不时抓住慌不择路撞上来的宫女和宦官,询问赵构在哪,大都指往一个方向——小朝廷的正殿。须臾,那方向冒出一股红烟,是圣军召唤援兵的讯号,应该发现赵构了,他向魏胜作个手势,两组不再边搜索边前进,加快速度赶过去。

眼前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进入皇城后所见的最高大的建筑物,即老百姓口中的金銮殿——正殿了,果然庄严宏伟,光用汉白玉砌成的殿基即高达二丈多,一组圣军战士正试图发动冲锋,“嗖嗖嗖……”一阵乱箭自不同的方向飞来,冲在最前的十几名圣军战士仆倒滚落,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

刚刚赶到的他金箍棒一挥,迎向一队反冲锋的禁卫军,他目光如炬,棍扫一大片,将几名禁卫军扫倒,红了眼的部下上前一顿乱棍结果了他们,剩下的禁卫军赶紧后撤,他心如铁石!

魏胜那组冲至雕栏下,组织神射手反击,越来越多的圣军小组赶到,完成了对正殿的包抄,他开始组织更大规模的冲锋,却遭遇到进入临安后最顽强的抵抗。宋军依托坚硬的殿体和严密的结构,以弓手、禁卫军、大内侍卫织成数道立体阻击网,圣军一波波地冲上去,又一波波地退下来,在台阶上留下了一具具尸首……

这样强攻不是办法,他皱着眉头,下令停止冲锋,唤来魏胜,两人紧急商议一番,亦无其他良策,于是集中所剩无几的火龙出水,再挑上五百名勇战士,由他和魏胜亲自带领,发动雷霆一击。

以正中的殿门作为攻击点,数十枚火龙出水连续发射,虽不能对躲在殿体后的宋军造成重大伤亡,但足以轰得他们抬不起来。

就在隆隆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里,五百勇战士突破宋军弓手的第一道封锁线,冲到了金碧辉煌的殿门前,最后几枚火龙出水轰开了它,守在里面的禁卫军像开闸的洪流涌出来,双方就在殿门中间展开了白刃战。

炼狱吼号,肢体破碎、血脏横流,他的金箍棒头部也不知沾上了多少禁卫军的脑浆,终于攻入了正殿,光线一暗,灰影闪晃,攻击力更强的大内侍卫们扑上来,此时身后的五百勇战士已不足百名,无一不是喋血嗜战的精英,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战斗演变为沙场战士和江湖高手的对决,惨烈更甚,若非勇战士大都使得一手好行者棍,必将呈现一边倒的战局,饶是如此,勇战士汹汹的势头还是被压制住,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残破的殿门嘎吱嘎吱又关上,形势异常不妙,若是后继的圣军不能跟进,他这不足百人的前锋将变成瓮中之鳖,消耗待尽。

魏胜一声大喝,一刀劈中一个侍卫长,肩部却被其临死反击的一剑所伤。他一个跟头翻向了空中,避开前后刺来的两杆枪,视线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扫描:高约十丈的殿内,正中立一座六、七尺高的平台,两旁为蟠龙金柱,正上方的殿顶刻着金龙藻井,倒垂着圆球轩辕镜,下面便是皇帝的金漆雕龙宝座,赵构小儿正蜷缩在里面,面如土色,毫无一丝天子的圣威,秦桧和沙都卫则站在左右保护,似乎已经消除了刚刚的芥蒂。沙都卫挥刀呼喊着,指挥着大内侍卫们拼死截杀。

他只恨已经用完了火龙出水,否则一炮将赵构轰得粉碎,顾不得理会部下的生死,单手在空中抓住了一根黄幔,荡了起来……他在大内侍卫们和赵构君臣的迷惑注视中,猴子似的越荡越高,荡至最高的一点时,他松开了手,如离弦之箭弹向了金漆雕龙宝座。

他身棍合一,变成了一个旋转的大风车,“天地九旋棍”已全力施出,怀着恨之入骨的杀机,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宝座上的赵构,他看到了赵构惊恐张开的嘴,看到了丑陋蠕动的喉肉,看到了蛛网四散的腔壁……他发出志在必得的厉吼:“受死吧,小儿!”

一声巨响,象征皇帝权威的御座变成了碎片,他没看到预期的赵构尸体,那厮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被沙都卫抓了过去,魂不附体地伏在沙都卫背上,嘴唇哆嗦着,连句嘉奖的话都说不出。

后继的圣军亦在此时突入了殿内,与前锋会合,见大势已去,大内侍卫们无心再战,四纵逃命,不断涌入的圣军战士发出胜利的欢呼声,围在了御座不复存在的高台周围。

当最后的胜利来临,他心如止水,正视着紧握长刀的沙都卫:“老沙,犯不着为昏君卖命了,我不想杀你!”

“住口,小贼!兄弟们,我等为国尽忠的时刻到了!”沙都卫带领几名忠心的侍卫,结成一个小圆阵,欲作垂死的抵抗,其背上的赵构忽然女人似地哭泣起来,沙都卫回头喝止,“陛下,请自重!”

在赵构的嘤嘤缀泣中,被殃及池鱼的秦桧朝服尽裂,头发披散,面带绝望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别过来……别过来……”

“秦大人,我俩的旧帐该一笔勾销了!”他鄙视地看着这个小爬虫,决定先将这小丑的名字在历史上划去、彻底地划去!

“官人,还是先算算我俩的旧帐吧!”一个妖媚横生的声音就在此时出现在他的背后。

若说这时代还有一个既让他恨又让他不能忘却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了!若说这时代还有一个既对他了如指掌又让他不愿面对的敌人,也就是这个人了!他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回过头来:

只见原先御座的所在位置变成一个大洞,蚂蚁炸窝般涌出近百名黑衣人,胸前俱绣白虎,动作迅疾地围住他,全部箭在弦上。耳畔传来部下们的惊斥声,他在蓝芒闪烁的箭簇中看到一张熟悉的冶艳面孔,风情不减当年的王婆娘笑吟吟地打量着他:“齐天大圣?小冤家果然脱胎换骨,活脱脱爱煞了奴家!”

台下的圣军亦拉箭上弦,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主帅处于险境。对方的箭头上分明淬了毒药,他自忖无把握向近在咫尺的秦桧与赵构出手而毫发无伤,恨恨地回应王氏:“夫人却青春依旧,貌美如昔,端的招人妒哩!”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不理这二位的“打情骂俏”,王氏身侧一鼠目油滑的市井汉子向赵构拜倒,这个“微臣”不是别人,正是那曾欺侮玉僧儿的王继先,这些黑衣人则是其领导的黑虎社众。

赵构陡见生机,在沙都卫背上转哭为笑,情绪激动,竟头一歪,昏了过去,秦桧亦喜至涕零,一副恨不得抱住王氏与王继先的大腿叫娘唤爹的感恩模样。

原来当年王氏哥哥王唤(口换日字)被举荐入朝后,并不参与秦桧党事,却究心艺事,尤重建筑,算是秦桧一党中的异类,因其特长,皇城扩建的任务就由其主持,王氏则利用这个机会逼哥哥在御座下修建了一条暗道,直通外城,本是包藏异心,反倒成了今日的救命稻草,也是天意!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中,赵构与秦桧在他的眼皮底下钻进了地洞,而对方的毒箭则令他不敢贸然派部下跟踪追击。眼前晃动着王氏最后抛来的媚眼,满口的牙齿几乎被咬碎,精心策划的闪电战功败垂成,他颓然坐在一片狼藉的金銮殿上,有种身心俱疲的挫折感:是他破开了历史还是历史破开了他?

部下们则在皇城上空竖起“金日银月一片红”和“齐天大圣”的大旗,欢呼起攻陷南宋京师的胜利,只有魏胜忧心忡忡地伴他左右,两人都很清楚,没有拿住狗皇帝,压根算不上胜利,因为赵构随时会卷土重来,他搏心太重,甚至没想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应对之策。

“魏胜,怎么办?”他抬起头来,有些失去主意地问。

“大圣哥哥,你的眼睛……”魏胜惊异地打量着他的眼睛,至此才发现他的异状。

“我的眼睛?”他这时才记起自襄晋公主死后,他看所有的东西都是红色的,难道?他仰视头顶的圆球轩辕镜,映出一双红里透红、闪闪发亮的精眸,心头雪亮一闪,莫非火眼金睛的传说应在此处?

想起那个永不服输的猴子,他重拾信心,打起精神,一面命令圣军不得骚扰临安百姓,一面派出一队亲卫进入暗道查看出口,同时又四遣侦骑搜寻赵构一行的踪迹。

他走出金銮殿,迈上皇城,迎接部下们的欢呼,正式宣告小朝廷倒台,解除戒严令,打开临安府库,向百姓分发钱粮。当这一消息传至临安的大街小巷,零星的战斗早已结束,百姓们半信半疑地走出家门,发现有胆大的街坊已经提着一贯贯铜钱、背着大袋粮食往家里送了……街上的人流愈聚愈多,欢呼的声浪愈掀愈大,圣军在百姓中的美好形象一下子树立起来,齐天大圣的名字也随之传诵:

“大圣爷双手掌心雷,指哪轰哪,无坚不摧……”

“大圣爷一根如意金箍棒能伸能缩,大闹金銮殿……”

“大圣爷能在空中连翻十八个跟头,腾云驾雾一般……”

“大圣爷一对火眼金睛,远观千里,近透人心……”

“大圣爷专为老百姓出头,上管昏君,下打奸臣……”

百姓们的热烈反应稍稍安慰了他,泊在皇城江边的水军正在忽里赤的指挥下不停地搬运库银和宫中财宝,魏胜则代他处理骑军的大小事宜,这小子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没看错人!

不多时,探哨来报,发现赵构踪迹,其在黑虎社的保护下往镇江方向逃窜,以期与诸路赶来救驾的大军会合。

时间还来得及,他紧急下令,在临安留下小部骑军和水军善后,其余骑军即时上马出发,务求在救驾宋军到达前截住赵构,水军则沿运河北上接应。

没有得到片刻休息的南下圣军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到次日上午,终于在一座小山脚下追上了黑虎社的马队,那支近千人的马队见势不妙,索性放弃坐骑,逃往山顶,欲据险死守。

万余圣军团团围住了这座小山,他瞪起火眼金睛望去,好一座青秀奇山,如人拳高举,藤缠葛绕,山峰陡峭,石壁危峦,只有南面的坡稍缓,也只能人爬,马是肯定上不去的,真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他与魏胜用千里镜遥遥观察着山顶的情形:赵构在秦桧、王氏、王继先的簇拥下找石荫休息,沙都卫则在指挥黑虎社众部署防御……

两人开始琢磨攻山的办法,本来“山陵之战,不仰其高”,上策是围困,截敌水源、断敌粮草,令敌不攻自溃。若要强攻,最好也等到晚上,利用夜色掩护进攻,才能避免大量伤亡。但现在时间是他的最大敌人,他没有时间围困,也等不及到晚上,因为探报各路救驾的宋军正火速赶来,尤以岳家军来势最快。

他与魏胜探讨好一阵子,也只有正面佯攻、以一批善于攀山的战士背后奇袭这个计策,魏胜自告奋勇领奇兵出击。

“务必小心!”他叮嘱再三,开始调动人马,做出正面强攻的姿态。而魏胜则带领百名攀山好手,隐匿在最陡峭的北坡下,待机而动。

他亲自擂鼓助威,虽是佯攻,也要当真,十五组圣军齐声呐喊,挥舞着甲盾大刀冲上了南坡,几乎同时,魏胜的奇兵也开始行动……

他永远记得这一天,因为记忆中的这一天是血红的——血染的红!就在那座小山脚下,圣军的梦魇开始了,正面佯攻的十五小组五百四十个兄弟,竟然只剩下了零头,而背后奇袭的兄弟更是只有魏胜一个人活着回来,黑虎社的弓手太厉害了、那些毒箭也太厉害了,擦皮即死。

圣军自成军以来,从未经历过这般惨痛的打击,百分之九十的阵亡率!将士们一个个红了眼,枪棍震击,呐喊请战,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似乎看到了赵构与秦桧夫妇的得意笑容,他腮腱颤动,握紧拳头,理智地制止了部下的冲动,与浴血而归的魏胜急商对策。

亲身见识了毒箭威力的魏胜沉痛地告诉他,除非能毫发无伤地冲到近前,否则很难攻上山顶,又叹息火龙出水早早用完了,以至于被动若此。

他低头不语,他发明的火龙出水有一大弊端,就是竹筒外壳的制作周期太长,而密封度却差,导致保存期太短,所以火龙出水的生产量、库存量一直上不去,也曾试过铁皮筒为壳,但又影响射程。此次闪电战,他担心海州大本营的安全,将大部分火龙出水留给了楚月,只带了自以为够用的数量,却是一大失策。

除非能毫发无伤地冲到近前?他咀嚼着魏胜的话,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军中的辎重马车上,一拍大腿:“有了!”

受到后世装甲车的启发,他指挥示范着军械兵改装那几十辆马车,解去马匹,在车前安装厚木牌,木牌上插着几十支大枪,旁侧钉上毡幕遮挡,平地每车可用两人推进,上山则用四人,一车可蔽战士一组,数十辆战车齐发,便变成一个移动的钢铁城墙,进退俱利,任敌毒箭漫天,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不经意间,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的装甲部队在他手里诞生了,比之金军铁浮屠的人体坦克又前进了一大步。

魏胜张口结舌地看着不出半个时辰就造好的一排新战车,大叹道:“哥哥真乃神人也,不知此车可有名号?”

“就叫如意车吧!”他一挥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指向山顶,作决战动员,“儿郎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将这山头踏为平地!”

战鼓再起,三军齐喊,几十组千余名战士在他的亲自带领下,以如意车为前驱,发起了总攻。

泛着蓝芒的毒箭或钉在车前的木牌上,或划过头顶,丝毫阻挡不了圣军上山的步伐……上到山腰,车后的圣军开始发箭反击,顺风传来山上的惨呼哭号,掠过头顶的毒箭越来越少……接近山顶,战士们一个个握棒持刀,目现杀机,做好近身肉搏的准备,他俯仰血青的山草和血蓝的天空,心中亦泛起嗜血的冲动,厉吼一声:“杀!”

履上山顶平地的如意车顶着锋利的大枪,绞肉机般地冲向负隅顽抗的黑虎社众,暴起的鲜血在空中四溅,血腥的杀戮开始了……

“还想往那逃?”他一棍将最后两名大内侍卫扫下山崖,垂头斜目,凶视着背抵山岩侧临深渊的那一群男女——瑟瑟发抖的赵构、披头散发的秦桧、并无惧色的王氏、困兽犹斗的王继先以及忠心耿耿的沙都卫!

“大圣爷,不要杀朕,朕把这江山让于你……”赵构扑通跪了下来,像无骨的蛆虫匍匐在地,连连磕头哀求。边上的沙都卫目现鄙夷,不愿看这丑陋的一幕,大喝一声,举起长刀冲劈过来。

“太迟了!”他才不跟这小儿废话,只想立马取了其狗命,实现最终的战略意图,避过沙都卫,几个跳纵,跃上一块突兀高耸的大石,一个跟斗跃上半空。

其时山风凛冽,阳光刺眼,他的身体顺着光线变幻如轮,“天地九旋棍”再次展开,火目牢牢锁住赵构的额心,脑中晃过陈规、襄晋的面孔,心头迸发无比的杀机,他杀气冲天,自信这必杀的一棍天下无敌,再没有人可以拯救这厮!

蓦然,一道枪尖的反光映入眼帘,一个威武的身影挡在了赵构面前,一股充溢天地的战气反激住他的杀气,一声轰响,他自认无敌的“天地九旋棍”生生被对方架住,两人四目相对,身如雕像,他艰难地叫出一声:“大帅……”

他为什么记住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不仅是血红的,还是冰冷的,他的心变得冰冷,因为他看到了岳家军的大旗、看到了冲在最前的岳雲,他与岳飞又一次相见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兵戎相见……他个人的梦魇也终于开始了,为了拯救大英雄,他不得不跟大英雄为敌,这真是天他娘的天大笑话!

“岳爱卿来的正是时候,快与朕拿下这逆贼!”见到了最可倚重的救星,赵构的腰板也直了,没事人般地站起来,退到安全的距离,掸掸膝上的山土,恢复了皇帝的尊严。

“雲儿,快护送圣上和丞相下山!”一身征尘的岳飞一面与他对峙,一面吩咐岳雲。

“不!朕要看这逆贼的下场!”赵构眼中射出报复的毒光,自登基以来,还没遭过如此的奇耻大辱,心中对他可谓恨之入骨。

秦桧夫妇和王继先在岳雲的保护下赶紧溜下山,沙都卫则留了下来。已经占领山头的圣军和自北坡奇袭上来的背嵬军也在对峙,双方都与各自主帅同样的心理,不愿与曾经并肩抗金的兄弟动手。

“明日,快退兵吧!若张俊和韩世忠两军到了,你和圣军就走不了了!”岳飞压低声音劝告他。

“不!”他满眼狂热,距离梦想只有咫尺之距,怎能放手?一旦退兵将再无任何机会,他不愿、不忍、不甘……

他不理劝告,一个跟斗翻过岳飞头顶,再扑赵构,但岳飞动得更快,一个错步,枪尖逼住他的咽喉,情急道:“明日,飞晓得你的苦心,退兵吧!”

“大帅,既知我苦心,就不要拦我!”他目露泪芒,空门大开,自知不是大英雄对手,也压根没认为岳飞会杀自己。

“明日,可想过后果,一旦无君,诸雄纷起,无力抵御外族,我炎黄百姓岂不遭殃……”岳飞的思想和陈规相若,亦不无道理,可是又怎能说服认准一条路走到黑的他,他又窜了出去,要杀赵构。

可惜他再快,快不过岳飞的大枪,又被枪尖逼住了咽喉,赵构有些看出岳飞手下留情了,不满叫道:“岳爱卿,还不杀了这逆贼!”

岳飞冷冷回了赵构一眼:“臣自有分寸!”

他连冲几次,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面对着岳飞不离不弃的枪尖,他失控大叫:“大帅,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杀了他!”

赵构也失去理智了:“岳飞,杀了他!杀了他!你要抗旨么?”

他哈哈狂笑,反激岳飞:“大帅,你抗旨也不是第一次了,何不你我联手杀了昏君,再北击金国,一统天下,那我炎黄百姓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闻他此言,赵构不由眼露恐惧,死死盯着岳飞的反应,一面靠向沙都卫,生怕岳飞被他说动,岳飞一声叹息,摇摇头:“明日,何苦?莫要逼我!”

他注意到赵构偷偷松了口气,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杀机,心中不由一颤,难道赵构对岳飞的杀心竟是因自己而起?不!不可能的,这不等于我害了大英雄……

他随即浑身一震,却是看到山风掀起的草丛中露出一块破旧的石碑,虽然上面所刻的三个字有些模糊,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无指山”!

他的脑袋轰的一下,表情凝固了:无指山?五指山!天哪,这不是那猴子的宿命么,难道也是我的宿命,我跳不出命运的五指山?

他目露癫狂,一个跟头翻起,这次岳飞没有拦阻,因为他的目标不是赵构。他一声怪叫,一棍将那石碑击得粉碎,挥棍向天乱舞,如痴如魔:“天!这一切是你安排的么?老子不是传说、老子不做传说、老子要把传说打得粉碎!如来,你敢下来么,老子要灭了你!观音,你在笑么,老子要奸了你!玉帝,你在看么,老子要掀翻你……”

他疯了?山顶上所有的人包括圣军都看傻了,只有岳飞怜惜地看着他……他停下来,火红的双目定住大英雄:“岳飞,我要与天一战,我要与命一战,我要与你一战……”

说完这句话,他第一次从心理上平视岳飞的眼睛,因为他必须忘了眼前之人是自己平生最崇敬的大英雄,要杀赵构,要先过岳飞这一关,而要过这一关,他必须激发出可以匹敌的战力,必须把岳飞看作一个敌人——一个比金兀术还要可怕的敌人!

“与天一战?与命一战……命皆天定,既已知天知命,缘何为战?”岳飞闻言一颤,鹰利的大眼射出复杂的情感,似反问又似自问。

“命不由天,我自做主!儿郎们,待我与岳飞动起手来,尔等拼死上前,势必杀了赵构!”他瞪着血红的双眼,不顾圣军儿郎的感情能否接受,下达了这个万般艰难的命令。岳雲既已下山,只要自己缠住了岳飞,部下们还是有杀赵构的希望的。

“尔等听从沙将军指挥,死力不殆,势必保圣上安全!”岳飞又一声叹息,亦面露郑重,下达了针锋相对的命令,岳家军儿郎同样现出难以接受的表情。那无情兵刃上的寒光第一次令两方无畏沙场的战士们颤抖。

“岳爱卿,杀了明日,三军尽归卿节制,中兴之事,一并委卿!”赵构缩到沙都卫背后,扯着嗓子叫道,再次以国家兴亡大任饵诱岳飞,又不忘鼓惑岳家军为其卖命,“众将士,杀叛军一名,升官三级,赏金十两!”

“岳帅,大圣,你俩个俱是好汉,请受沙某一拜!” 沙都卫忽然扑通跪倒,以武人最重之礼向他与岳飞连叩三个响头,站起后也不望赵构一眼,只把这小儿吓得一愣一愣的,满眼后悔没跟岳雲下山,只觉身侧无一可信之人矣。

正午艳阳下,流云飞逝,清风润肺,站于山顶最高点的他与岳飞甲胄金银,流光溢彩,战袍飘飘,天神般相对,此情此景,如梦如幻!在这梦幻背后的,却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景,两支曾并肩抗金、情同兄弟的部队,终于要为各自的信念血拼了!

他记忆永存的这一天不仅是血红的、冰冷的,还是漫长的,漫长得仿佛他的一生,都浓缩在这一天,他坠入这时代后一直孜孜以求、锲而不舍的梦想,终将要有了了结!

“无论你们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你们要相信,这天地间必有正义!正义必将守护你们的心灵……”他几近干涸的泪腺落下两滴晶莹的血泪,大声嘶喊,既是对圣军,也是对岳家军,对面的岳飞眼中亦有泪花闪动。

“动手!”他蓦然发动,一棍抽向半空,如霹雳炸响,杀机陡冲,大脑顿清,原本透明的空气在他的眼里变成有形的气流,顺着激荡的微尘,他捕捉到岳飞的的一丝破绽,雷霆万钧之势一触及发,身子一动,一棍回捣。

岳飞端着那丈八铁枪原地立定,神气似美人臃懒,手不见动, 枪头就抖起来,空气亦炸响一声,那破绽便不见了。

那边厢,圣军也同时发动,推出血淋淋的如意车扑向了岳家军,不期沙都卫已看出如意车的弱点,命令一队背嵬战士绕到背后夹攻,如意车随即失去了作用,双方开始了惨烈的近身白刃战……

这边厢,已被杀气驭驶的他棍似疯魔,如旋风般围绕着岳飞劈打抽拦,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幻成了一圈金光,不经意间,他已跳出了行者棍,创出自成一家的“如意棍”。

“好棍法!”岳飞一声大赞,身子也动起来,铁枪抖颤,犹如一条蜿蜒前进的龙蛇,上下左右磕、格、崩、滑,抵挡着他这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但失去原力的他无法保持长久的强攻,就在稍作喘息间,岳飞开始反击,只出一招,枪尖抖出一个圆圈,搬、扣、刺三动一气呵成,扎向他的心窝。

“好枪法!”他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心随目动,棍头一抖,竟化棍为枪,也使出岳家枪法,回扎过去,圆圆的棍头和锋锐的枪尖正顶在一起,他便感到一股强大的战气顺着棍击过来,那战气之汹涌,有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嚣嚣海啸冲天不息,大有阻者杀、挡者死之意,若换作以前的他,必脱棍放手,以求保命,可是他晓得今次一旦放手,放弃的就是自己的梦想,带着一种本能的反应,他腰力一紧,双臂一振,棍身直震,一股与原力截然不同的内劲自体内发出,顺着棍迎了上去。

只听“噼啪”一声脆响,他那根毁于杨再兴之手后重新锻造的如意金箍棒再次变成了竹蓖条,而岳飞那一杆披云挂月、渴饮敌血的丈八铁枪也弯成了弧形。

脚下的崎岖山岩有如平地,他全身放松, 气聚神凝,与岳飞四目相对,从彼此的震撼中透出浓浓的惺惜,他的杀气终于晋为足以傲视沙场、匹敌岳飞的浩荡战气,他也完成了一个曾经的武林高手向沙场绝顶战将的转变!

四周的嘶吼喊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两人的眼中只有对方,岳飞抚摩着手中变弯的铁枪,微笑发问:“明日,棍在何处?”

“棍在此处!”他抽出身上的腰刀,被唤起了在岳家军中的记忆,苦笑道,“大帅,这是你赠于我的刀,却没想到要用来对付你?”

“造物弄人,缘何你我今日要以死相拼、我们的儿郎要以命相搏?”岳飞悠悠长叹,目光所及:一个圣军战士被背嵬战士一枪刺中胸口,本想临死一击,终于放下刀;而一个背嵬战士被击倒在地后,不忍杀之的圣军要其缴械不杀,那名背嵬战士竟转身跳下悬崖……

他不忍再看这兄弟情深又不得不自相残杀的一幕,声音哽咽:“做人,虽然无法选择生命的开始,但可以选择生命的结束!”

“明日,说得好!缘何却要阻挠飞的选择!”岳飞一语道中他的命门。

“大帅,我宁愿你死在沙场上,死在敌人的手里,也不愿看到你死在昏君的手里!” 他嘴里强辩,眼神迷离,语气变得激烈,“岳飞,枪在何处?”

“枪在此处!”岳飞缓缓自腰间抽出一把铁锏,不再废话,“明日看枪!”

有谁见过使锏为枪?他见到了,岳飞双手握锏,依旧是那一招,锏头抖出一个圆圈,搬、扣、刺三动一气呵成,又扎向他的心窝。

如果说枪为百兵之王,那岳家枪就是王中之王,岳飞这看似简单的一招有个好听的名称——“万朵梅花式”,只因这一枪扎出去,若万朵梅花,朵朵致命,先把敌人的护心镜打碎,再往里钻,万不能挡,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刚刚用过的,还以同样的一招,他却无法再使出,因为他本擅长使棍,棍首加刃即为枪,棍法中本就融入枪法,他使棍为枪尚能贯通,却如何能使刀为枪?

有谁见过使刀为棍?岳飞见到了,他双手举刀,身子竟不须借助高点起落,就在原地像个大风车般旋转起来,迎向了岳飞的锏。

如果说棍为百兵之贼,那如意棍就是贼中之贼,做惯了小贼、淫贼、金贼的他深得贼之真谛,而瓜熟蒂落的战气带来了脱胎换骨的“天地九旋棍”,这一棍的威力已经超越了他身怀原力时所能达到的境界,只可惜刀毕竟不是如意金箍棒,否则这场梦幻之战的结果便可能改写。

而沙场上绝顶战将之间的对阵已经和招式无关,只不过借招式的形拼内在的劲,也就是彼此的战气,而这战气又跟战斗时的状态、精神息息相关。

只听又一声轰响,他的刀和岳飞的锏一断一裂,两人如磊相撞,手中的断刀和残锏纠缠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两双脚在地上拉锯般进退,山石随之碎屑四溅……

此时山顶上所剩能战的圣军战士与背嵬战士数量相当,皆是使行者棍和岳家枪的好手,捉对厮杀,与主帅之间的战斗一样激烈。

山下突然传来无数的喊杀声,原来岳雲带着秦桧夫妇和王继先冲过圣军的防线后,压阵的魏胜眼瞅着岳家军的增援部队越来越多,正对圣军进行反包围,形势极端不妙,魏胜当即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一面放飞海青儿小翠向忽里赤率领的水军求援,一面下令骑军全部弃马上山,欲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聚歼山顶的岳飞和背嵬军,一举拿住赵构,便可扭转局面。那久经沙场的岳雲如何看不出魏胜的意图,举起一对铁锥枪,麾部掩杀上来,援救父帅。

两军就从山脚上开始厮杀,逐渐往山腰上蔓延,初时身着草绿战袍的圣军尚占上风,穿着绯红战袍的岳家军只是万绿丛中数点红,待到张宪、牛皋也率部赶到,那点点的红开始成片扩张……蓦然一声炮响,一部帅旗与岳家军不一样的宋军骑兵出现了,为首者却是一男一女两员大将。

那紧张万分的赵构小儿喜得大叫:“韩爱卿到了、韩爱卿到了!众将士拼力杀贼啊!”

韩世忠夫妇见两军的战斗集中于这座小山,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即刻投入了战斗。战斗已至白热化,双方都杀红了眼,圣军的兵力已处于劣势,若非长于山地战,又占了先上山的先机,只怕早已抵挡不住。牛皋缠住了魏胜,不住大叫:“痛快、痛快!好久没经过这番大战了!”

此时漫山遍野都是激烈厮杀的圣军与宋军,各种长兵、短兵交错击打,各种口音的叫声此起彼伏,却有同一种东西在空中飞舞——血、鲜红的血、人类的鲜红的血……

两人的战气再次将越打越短的刀和锏锁在一起,他渐渐被岳飞逼到了悬崖边,此时再不弃刀就等于丢了命,一个后空翻,落到了一个突兀旁出的大石上,岳飞亦跟着跳上去。

“明日,还有棍么?”岳飞挡住他的去路,给他最后的机会,“叫你一众儿郎停手,飞亦令手下儿郎停手,拼着抗旨,也要放尔等安然离去!”

他背部悬空,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岳飞则如一堵铁墙横在前面,已陷死地,岳飞的话令他感动,他却不愿回头,也无法回头,宁愿这样选择生命的结束——死在大英雄的手里,心头浮出那则人生甘露的故事,他像爱抚情人一般地自怀里掏出两柄匕首——襄晋杀他与自杀的龙凤匕:“棍在此处,大帅的枪呢?”

“枪在此处!”岳飞扔掉残锏,身如铁枪,背手屹立,不再看他,蓄势待发。

“啊……”山顶上满地不能战的伤兵们一直关注着主帅的对决,就在一片惊呼中,岳飞横飞起来,双臂直伸,手掌合拢,整个身体像一杆大枪般扎向舞动匕首的他。

他的身体蓦然变形,倒飞在半空,一个扭曲,落下了悬崖,那闪着金光的身体仿佛是另一个太阳,激起了圣军战士的齐声哀号:“大圣哥哥……”

虽然都知他有跳城墙的本事,但这是超过十个城墙高的悬崖,又没有山树拦阻,这样的高度摔下除了大罗金仙谁能不死?悬崖下坡的圣军将士几乎全部在战斗中分神了,因为作为军中灵魂的他一旦死亡,胜利也将变得毫无意义,同样角度的岳家军和韩家军的将士也分神了,都想亲见这个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齐天大圣最后的结局。

“哈哈,小贼受死矣!”赵构喜不自禁地爬到悬崖旁,探头张望,随即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只见那小贼的身体划出优美的弧线,像一条欢快的鱼在空中跳动,直坠下去,快到地面时,身体风车般地翻起跟斗来,降落的速度陡缓,最后一个跟斗翻落在战斗的士兵群中,小贼一膝单跪,双手撑地,激起一团小小的蘑菇云……这一下,悬崖下坡的两军将士都停止了战斗,静静地看着硝烟散去后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

岳飞孤零零站在大石上,俯视着下面,嘴角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谁也不知道,在这场梦幻之战中,岳飞其实在一步一步引导着他、锻造着他,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绝顶战将,更看出他的“天地九旋棍”具有高空降落的力量,在逼他落崖前言传身教,枪即是人,棍亦即是人,只要在坠落中化人为棍,就可以安然落地。

赵构变调的喊声自悬崖边传来:“快去看这逆贼死没死……”

“老子没死!”就在漫山的圣军欢呼声中,他神采奕奕地从尸堆中站起来,大喝一声:“我叫明日,来自明日的世界,怎会轻易死去!”

他一面拍拍尘土、整整甲冠,一面不甘心地向山顶仰望,岳飞就像一尊不可战胜的威武战神,屹立于山石之巅!而赵构就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委琐鼠獐,伏在悬崖之边!他脑海里不由滑过这样一个念头,后世跪在岳飞墓前的,应该还有这小儿才对!

这时代站得比老子高的,也只有岳飞了,他傲然四顾,火目冷眼里,圣军的血绿淹没在宋军的血绯之中,都只是他一样俯视的芸芸众生,没有任何的区别。他的世界已是一片血红,无论是圣军的血还是宋军的血,都激不起他曾有的慈心柔肠,现在的他和那些乐于一战功成万骨枯的古今名将没有了任何区别:为了一己目标,宁愿付出部下最大的牺牲。

他晓得岳飞用了只有彼此有数的的方式救了自己,也给了圣军一个突围的绝好机会,此时他若带领部下们反冲下山,宋军当措手不及!他却不要这个机会、不领这个情,即便被打下了无指山,离触手可及的目标倒退了一大步,他也不愿放弃,心中只充斥一个念头——杀了赵构!

他抢过一面日月大旗,一个跟斗翻入战团当中,一声轰响,周围的十数名宋军暴飞出去,他长啸着发出残酷的死令:“誓杀赵构,战至最后一人!”

他的长啸在山风中回荡,在圣军战士的口中一一传递出去,像死神的阴影罩向战场,因他坠落而短暂停顿的血战再度泛起……这场梦魇不仅是圣军的,也是宋军的,那被他几乎忘却的可怕梦境再次出现了:

人、人、人!除了人还是人!

杀、杀、杀!除了杀还是杀!

血、血、血!除了血还是血!

一条冰冷的身影在漫地遍野的“人”中如入无“人”之境,“杀”来“杀”去,“血”流成河,“血”染大地。

那条身影是如此的眼熟,以致于他的目光只顾随着其移动而不注意周围的环境,饶是如此,他也能感觉到身处一个很大的战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战场,那些哭天喊地的人是宋兵、金兵,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兵,他能感觉到这战场的残酷,因为他的心是如此的冰冷,他只想看清楚这逢人便杀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真的很想看清楚!

不知“杀”了多久,那条身影终于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来,从血淋淋的脸上绽开雪白的牙齿,那笑容是如此的恐怖,他的手脚渐渐冰冷,虽然对方被鲜血糊住的五官有些失真,他还是认出来了,他看到了“自己”……

天!这个可怕的梦境不只是属于杨再兴的,也是属于他的……不知杀了多久的他蓦然回首,但见战尸倒毙,纵横枕藉,旗甲破碎,稻麻铺地,而那座山头依旧遥不可及,他的目标亦同样遥不可及……

他的心脏飞快地收缩着、大脑高速地运转着,在他的死令下,一手带大的圣军精锐正急剧地消耗,同样消耗的还有宋军精锐,此情此景不正验证了陈规所言的“亲痛仇快”么,他还要再坚持下去么?他犹豫半晌,黯然做出了决断,又一口气连下三令:“儿郎们听令,纵烟!下山!结阵!”

他的命令传送至战斗不息的圣军当中,圣军的另一种秘密武器——烟弹派上了用场,每个小组都装备了它。战场上突然浓烟滚滚,在山腰上下蔓延,宋军突见怪雾,不敢妄动,圣军则借此掩护,出林猛虎般冲下山,夺取山脚下敌我不分的坐骑,战士各自归队,善射者为正,善骑者为奇,摆出一个若圆若方的大阵,他心神稍定,主动权又回到自己手中,只要赵构一下山,就让这小儿见识一下老子的日月大阵。

不想身后一声炮响,又杀出一支宋军骑兵,原来张俊军也赶到了,形成了对圣军的合围,不过一贯怯战的张俊军眼见战场上硝烟未尽,圣军阵队严整,不知虚实,只是远远布阵,尚不敢主动出击。

他紧急清点人数,原先的两万大军只剩万余,而宋军集结在无指山周围的兵力已数倍于己,三大主力精锐尽至,在淮西战场上只留下杨沂中、刘锜两部偏师与金军周旋,算起来,自己是帮了金兀术一个忙!

其时正是下午最热之时,满脸血汗的魏胜焦急地策马南顾,圣军陷入了此次出师后最险恶的局面,一旦忽里赤的援兵不能及时赶到,就极可能全军覆没。

那赵构缩在无指山上,让比较听话的韩世忠保护自己,令岳飞下山协同张俊围剿叛军,赵构兀自不放心,又令沙都卫为监军,已是明显地不信任这个曾最倚重的大帅!

对赵构同样不抱幻想的岳飞领军下山,摆开阵势,却着张宪、牛皋、岳雲压住阵脚,自己亲上阵来,沙都卫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也跟在了身后。岳飞横枪跃马,纵横俾阖,大喝一声:“明日,既不退兵,你我再打一场!”

他正待上前,却听身后一阵呐喊,心头一跳,是张俊军乘机夹攻?回头望去,只见斜刺里杀出两彪人马,一方是头扎红巾的红巾军,一方是服色各异的江湖豪杰,其中不乏和尚道士,两方为首者竟是故人——胖子陈矩和久违的君不见凤,这两人跟他一个有杀兄之仇、一个有害夫之恨,莫非清算总帐来了?不期如雷传来的喊声却是:

“圣军兄弟,江淮红巾儿来援!”

“大圣兄弟,南北武林道来助!”

……

老子没听错吧?他又惊又喜地看着胖哥率领的万余红巾健儿和凤姐姐带领的数千江湖好汉冲到近前,与圣军形成互为犄角的三个阵势,局面顿时逆转。圣军一片喜得援兵的欢呼,而宋军则一阵骚动,代表民心的红巾军和代表正义的江湖豪杰一向在抗金战场上辅佐宋军,竟同时转向了圣军一方,是否预示了黎民百姓已经对赵家王朝失望透顶!

不提两军反应,胖哥和凤姐姐分别策马来到跟前,他心中仍在嘀咕,陈规昨日才死,胖哥应该还不知道,若知其兄死在自己手里将会怎样?而君不见凤又怎会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陈矩一身红色战袍,胖脸圆润,未语先笑:“还万民不杀之世,真是道尽天下人的心声!这昏君早该反了,小子干得不错,缘何不拉上哥哥,这些红巾儿闻圣军起兵,都要前来投靠,可是你们神出鬼没,害得我们今日才追上……”

他释然了,老百姓一直渴望一个不杀的世界,提出这一口号并身体力行的圣军等若老百姓的军队,同样出身穷苦百姓的红巾儿怎会不当自己人?

君不见凤一身白色道袍,风姿依旧,只是眼角多了些岁月的沧桑,睨着他:“杀世间该杀之人,昏君虽然该杀,那我是不是也该杀了臭小子你?当日你说过一定会反金的,可没说过要反宋!唉,我也不知师傅和济癫老前辈是否一起发癫了,不仅遣动我武当子弟和少林师兄弟,更联手发出最高武林贴,号召武林各门各派全力帮助你!”

他恍然了,这时代还有两个进入过他内心、理解他所作所为的人,而凤姐姐则投到了张三峰门下。

他尚不及与胖哥、凤姐姐叙话,岳飞威严的声音传过来:“尔等三人上前,飞有话说!”

对岳飞,他压根无法掩饰心中的感情,陈矩、君不见凤亦闻声肃然,三人不约而同地听命催骑上前,其实何止他仨个,这天下人莫不仰望这个功败垂成的大英雄,那些红巾儿和江湖义士,何尝不是激于赵构不公于岳飞而反宋,而岳飞作为赵氏小朝的守卫者反而发挥了破坏者的作用,这是不是命运的捉弄!

两军阵中央,一前一后的岳飞、沙都卫与并马齐肩的他、陈矩、君不见凤碰头了。

“小人见过大帅!”胖哥与凤姐姐恭敬行礼,作为敌对的双方,彼此间竟无一丝敌意,也是罕见。

八双崇敬的眼睛一起落在中间一脸祥和的岳飞身上,两边的阵营亦一片安静,似乎都预感到岳飞要说的话非比寻常。岳飞却声音低沉,下面的话只有他们伍个能听到:

“汝,陈矩,隐匿红巾,与兄志同道异,缩头湖、德安之战,功不可没!”

“汝,白玉凤,出没江湖,昔日七侠结义,纵横江南,民间至今犹传!”

“汝,沙朝威,身处庙堂,竭心尽力,难得忠义之人,飞在军中亦闻!”

“汝,明日,上天入地,万般变化,率性而为,然一颗痴心,执着不改!”

四人眉头齐跳,他是惊奇岳飞对其他三人的了解,沙都卫则感荣幸,陈矩和君不见凤俱心中震撼,岳飞果非常人,一眼就道破两人来历!却不知岳飞为抗金大业,谋划甚巨,派专人甄查敌我人才,立库存档,以备不时之需。

岳飞语气一转:“明日,缘何举事?实话实说,此处没有外人!”

他脑海中转出了无数慷慨激昂的大道理,但面对岳飞洞细入微的犀利眼神,生出无法遁形之感,自知无法对岳飞说谎,叹一口气,瞅了瞅胖哥和凤姐姐,吞吞吐吐,低声下气道:“在下……在下只是想救大帅……免遭昏君毒手……”

“甚么?”那三人眉头剧跳,他的话比岳飞的话还具震撼!陈矩与君不见凤都是满脸的失望,这小子没有比以前高强多少,君不见凤更想师傅和济癫肯定看错人了,济世救民的大任岂是这种人能完成的。

岳飞就用轻轻一句话,瓦解了他刚得到了两大援力,面对陈矩和君不见凤的诘问眼神,他心中气馁,心中不服,声音大了起来:“我没有错,我只想让世人知道,好人一定要有好报的!如果这世上只有奸人横行、小人得志,而好人、英雄却连性命都难苟全,那这人世间还有甚么希望……”

“如果这世上只有奸人横行、小人得志,而好人、英雄却连性命都难苟全,那这人世间还有甚么希望……”陈矩、君不见凤、沙都卫都被他这番带血含泪的话击中了心灵,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孩童都懂的道理,却让这些成人们陷入了思索。

“明日,我也想要世人知道,这世上还有值得用生命去换取的信念,还有值得用生命去捍卫的精神……如果肉身活下来,而灵魂失去了,那这人世间也还有甚么希望……”岳飞那柔和而亲切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里,用他的语气教诲他,“有时,为了正确的抉择,我们必须放弃我们最不想放弃的东西——那孜孜以求的梦想、乃至自己的生命……”

“不——”坚持到今的梦想终于岳飞的话击得粉碎,他双手抱头,发出无比痛苦的嗥叫,而陈矩、君不见凤、沙都卫三人早已眼泪飞洒!

岳飞亦眼蕴泪水,充满中气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飞从军十八载,只知尽忠报国,却有两痛在心,耿耿至今……一痛不能保妻,发妻刘氏,于战乱中离弃改嫁,飞曾云切骨恨之,其实何尝不刻骨爱之,大丈夫连妻都不能保,飞又算甚么英雄……二痛不能孝母,慈母姚氏,饱经忧患,成年卧病,飞却不能长伴左右,侍奉汤药,每念及此,悲恸难安,大丈夫连母都不能孝,飞又算甚么好汉……”

两军将士俱凝神倾听,小将军岳雲早已泣不成声。他眼里的岳飞开始变得绚烂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有情有欲、有爱有恨的真实的人,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平视这个人,这是一个伟大的足以代表一个民族的人,永远地屹立于民族与历史的殿堂,屹立于草民百姓的心中。

岳飞转向无指山,语气沉痛:“陛下可知,这天下万民期待的是甚么,不过是保妻子、孝父母而已,然今日鞑子来杀,明日官兵来杀,后日匪兵来杀,陛下也不要怨他们追随明日,因他们企求的亦只是一个‘不杀’而已……”

岳飞再转回头面向圣军,声如雷霆:“飞每出兵,只歼魁首,而释余党,不妄戮一人,然仍染血腥无数,终不能铸成大业,飞已厌倦杀伐,但未到息戈之期,飞便一日不放下手中铁枪。今日此战,尔等若肯退兵,飞必恳请圣上永不追究!尔等若想获胜,只能从飞的尸首上踏过……”

岳飞重若万钧的话语在战场上回荡,敲击着每一个将士的心灵。算赵构小儿识机,眼见民心向背难测,此战胜负难料,还是先脱身求平安再说,赶紧通过韩世忠喊话,也顺应民意做一通“不杀”之论以下台阶:“自古为天下者,必先得人心,未有专事杀伐残忍而可为者……圣军、义军若肯退兵,朕永不追究……”

岳飞微笑地向他伸出了大手,他迟疑了一下,终将手握了上去,陈矩的手加了进来,君不见凤的手加了进来,沙都卫的手也加了进来……

师出如电、锐不可当、纵横江淮大地数月的圣军战锋就在无指山下嘎然而止。当息战的时刻真正降临,双方的将士没有预期的欢呼,只是各自默默地在战场上收殓战尸、救治伤兵。

他痴痴地俯视那一摞摞的腰牌集中到一起,那代表着曾经鲜活的一张张面孔……战友们的牺牲为了什么?所有的圣军战士都面带迷茫,连魏胜也神情麻木,这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充满斗志的军队第一次出现了军心涣散,他一次次给了他们信心与方向,从为海州、为天下而战,到为心灵、为信念而战,他们几乎创造了一个奇迹,几乎以不可能的兵力推翻一个王朝,虽然最终还是不可能!那现在,他还能给他们什么?

他想到了楚月、想到了笑儿、想到了岳楚、想到了翘首以盼圣军凯旋的家乡父老,破灭的梦想中生出了新的希望,他抬起头,面带祥光:“兄弟们,我要带你们回家,我们要回家了……”

“要回家了……”将士们的目光都投向了海州的方向,脸上都冒出了希望的光芒,“回家”,多么令人向往、多么温暖的词啊!

一轮璀璨的红日挂在西边,那下面有光明、黑暗、纯洁、污秽、崇高、卑鄙、坚强、软弱……但最重要的,还有希望……眼里的世界重新变得五彩缤纷,他携手胖哥与凤姐姐,率领圣军、红巾军和江湖义士们通过宋军的阵线,走向了圣军水军的方向,耳畔兀自响着岳飞的教诲——“有时,为了正确的抉择,我们必须放弃我们最不想放弃的东西——那孜孜以求的梦想、乃至自己的生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