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和起居
作者:兜兜小后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973

对于古代的房屋建筑,在儒家的经典上有不少记述,历代学者所做的考证也不少;古代的礼制中对人在建筑物内的活动也有不少细致甚至繁琐的规定。但是,如果从大量的诗文作品中考察,并核之以古代建筑遗址地下挖掘的情况,则经典上所写的有好多并非事实,而对于人们起居的规定也并非都是当时的情况,有不少是著书立说人的理想或后代人的附会。例如《周礼•考工记•匠人》:“左祖右社,面朝后市。”这应是帝王宫廷的大体布局。祖即祖庙,社为祭社神、稷神之所,二者分别建在宫廷的左、右。朝为群臣朝会处,市为城中市场,一前一后。但是实际上直至唐代这个建筑格式也并未用于实践;反而是元、明、清才按左祖右社安排,这显然是在附会“古制”。而其间也有所发展。例如若依《考工记》,祖、社应在宫廷的正左正右,而明代则分别建于左前方右前方(即今北京的劳动人民文化宫和中山公园),这是为了使祖、社与宫廷本身连成一个大的群体建筑。倒是元大都对祖、社的安排与《考工记》一致。

由此可见,我们要了解古代的建筑和人们生活起居的情况,还应该从古代的作品中“就事论事”,因为古代文人写作时虽然也会有所夸张,不无浪漫、理想的色彩,但任何人构思落笔都不能脱离现实的启示和局囿,所以他们写下的更为可信。当然,儒家经典中的记载也并非毫无事实作根据,因而也值得参考。

一、宫室

1.穴居与版筑

我们的祖先,最早是穴居:从原始人利用天然崖洞以避雨雪风寒,发展到在平地上建造浅穴式的房屋,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一直没有脱离一个“穴”字。《周易•系辞下》:“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我们的古人是早就考察了人类居住条件的演变过程的。这从一些汉字的形体和意义上也可以看得出来。例如《说文》上说:

穴,土室也。

窨,地室也。

*[上穴下怱](窗),通孔也。

窮,极也。

〗,迫也。

说穴为土室,窨为地室,当是古代生活和语言的遗留。现在北方还有“地窨子”(地下室)的说法,而穴已经变为孔、洞的泛称,看不出古人穴居的痕迹了,需借《说文》以明字的古义和古人居住的情况。窗(*[上穴下忽])字从穴,说明建筑上的这一设施是由穴居时代就有的:在穴壁上开孔即为窗。窮(今简化为穷),穴下一个“躬”字,躬即身体。这是一个形声兼会意字,即窮字既从躬得声,又表示一个人进入穴室中。穴室只有一个出入口,人一直往里走是没有“出路”的,也就是走到了尽头、顶点。古代穷与达相对,达即通达,畅行无阻,然则穷的本义即无路可走。窘迫的窘也从穴,也是因为以人在穴中表示受困的意思。

地下的挖掘也证明了远古穴居的事实。山顶洞人距离文明社会还很久远,我们不去管它。西安半坡村原始社会遗址则可以给我们许多启发。这个遗址中的房屋有两种:方形的多为浅穴,深五十至八十厘米。穴的四周紧密地排列木柱,并从外面敷上草或草泥以形成墙壁。其他地方发现的浅穴式房屋,也是从地面下挖一米左右。有意思的是,在这些半地穴式的房屋中央(有的略靠近门口)都有一个灶坑,这个坑当然也是穴,因此灶字古写作竈、竈,也从穴。在半坡村也发现了建在地面上的房屋遗址,墙壁也是用排木敷以草、泥而成。随后,大约在商代,已经大量使用版筑的方法立墙,当然,半穴式的房屋仍然存在,但大概只是奴隶的住所:墙壁厚实而又全在地上的房子总比浅穴舒服。

所谓版筑,现在叫干打垒。其筑法是:先在地上立两行木柱,柱里放板,两行木板之间填以黄土,用夯一层层夯实,然后撤去板、柱。《孟子•告子下》:“傅说(yuè,悦)举于版筑之间。”傅说是殷高宗武丁的名相,据说当初他曾在傅岩为人筑墙,后来被武丁发现起用。这件事,在《墨子•尚贤》等处也有记载,结合商代遗址的挖掘情况考察,说武丁时已有版筑,是可信的。《说文》:“栽,筑墙长版也。”“牏(yú,于),筑墙短版也。”所谓长版,即墙两边的版,因为墙长,宜用长版;短版,即墙两头的版,宜短。单是墙版名称就已分得这样细,可见版筑一业是很发达的。

夯土、版筑的出现是古代建筑发展中的一件大事。这种技术不但可以提供坚固、保温防暑的房屋,而且可以就地取材,施工方便迅速。版筑后来也应用于筑城墙、修堤坝,而且经久不废,从殷商一直沿用至今。在制砖技术未被广泛应用的时代,即使是最高统治者的住房也要用版筑。《左传•宣公二年》:“晋灵公不君。厚敛以彫(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孰,杀之,真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晋灵公所雕的,即版筑的土墙,在当时已是极为奢侈的举动,因此作为其“不君”的三个罪状之一,与戏弄坑害百姓(一说大臣)、草菅人命并列。旧题汉无名氏所撰的《三辅黄图•咸阳故城》说:“离宫别馆,相望联属,木衣绨绣,土被朱紫。”木即屋柱,土即墙壁。从现代的地下发现看,砖的使用到汉代才较普遍,秦始皇宫室之墙以土夯成再涂以颜色是可能的。

往墙上涂抹白灰使之光滑洁净并防雨水冲刷的破坏,在古代叫“圬”(wū,污。又写作朽)。《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圬人以时螟(mì,密。涂抹)馆宫室。”《论语•公冶长》:“朽木不可雕也,粪土(脏土)之墙不可朽也。”脏土缺乏黏性,筑墙不牢,墙面既不平整又难附着涂料,所以说不可朽,且与朽木并列。

自从居室从浅穴演进为地面建筑后,便又相应地产生了一批反映这种新型居住条件的文字,例如室、家、宅、宗、安等。这些字都从宀,在古文字里作*,正是版筑房屋的正面或侧面的形象。

2.城市布局

春秋时期以前的城市,是周天子和诸侯们居住和统治全国的中心,城市里的手工业主要是为君王贵族服务,商业还没有充分发展起来,因此城市的规模比较小。《周礼•考工记•匠人》:“匠人营(测量、建造)国(京城)方九里,旁三门。”方九里,指城的每边九里,即九里的平方。据说当时以五步为三丈(双足各跨一次为一步),一百八十丈为一里,计一里为三百六十步,则古里小于今。《左传•隐公元年》:“都城(诸侯下属的城市)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诸侯国都)之一,中五之一,信之一。”一雉为三丈长、一丈高,这里说的百雉,只着眼于长度。百雉为三百丈,既然是三分国都之一,则国都每边应为九百丈,五里。如果《考工记》和《左传》的记载可靠,估算起来,周天子的京城约相当于北京的皇城,诸侯(例如郑国)的国都则略大于故宫。

到战国时期,城市日趋繁荣,面积扩大,例如《史记•苏秦列传》上说齐的国都临淄(今山东临淄)“七万户”,“车毂击,人肩摩”。七万户的人口总有三十多万了,其城的规模可以约略想见。又如燕下都(在今河北易县东南),城址为两个方形的不规则结合,东西约八千三百米,南北约四千米,与明清两代北京的内城略同。

从已发现的战国诸国的城市遗址看,城的四周都有夯土筑成的城墙,有的还有通贯全城的中心街道和与之垂直的若干小街,说明当时的城市已经开始有较为统一整齐的规划了。

汉代首都长安,由于先建宫殿后筑城墙,也由于地势南高北低临近渭水,因此城墙的形状不规则,历史上有名的未央宫位于城的西南角,长乐宫位于东南角。长乐宫先成,为汉代最初政治活动的中心。《史记•叔孙通列传》:“汉七年(即高祖称王的第七年,称帝后的第三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十月(汉代以十月为岁首,参见第二编)。”又《史记•高祖本纪》:“八年……萧丞相(萧何)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阙:这里指大门,详下),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还,见宫阙甚壮,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祖乃悦。”“重威”是壮其宫阙的目的之一,在我国整个封建社会中,一直为统治者的建筑原则。未央宫虽成,但刘邦在位时却仍在长乐宫居住、理事。例如《淮阴侯列传》载吕后要杀韩信,便与萧何设计,“诈令人从上所(皇帝那里,指刘邦平定陈豨叛乱的前线)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dài,代。骗)信曰:‘虽疾(病),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而刘邦最后也死在长乐宫中。及至惠帝,七年后就是在未央宫死去的了。《文帝本纪》:“群臣以礼次侍。乃使太仆[灌]婴与东牟侯[刘]兴居清宫,奉天子法驾,迎于代邸(文帝为代王时在长安的官邸)。皇帝即日夕人未央宫。”大约从惠、文之际,宫廷的活动中心即转至未央宫。

汉代的长安,确立了首都以宫城为主体的规划思想,这一原则一直为历代帝王所遵守,但各个朝代又都有所改变、发展。例如西汉宫掖全在长安城的南部;东汉建都洛阳,则城的中心建南北二宫;曹魏经营邺城(在今河南安阳东北),以一条大道东西横贯全城,宫城建于大道之北;隋唐的国都建在汉长安城的东南方,全城成规则的长方形,宫城设于城的北部中央,宫城以南又建皇城,以后又在城外东北方建大明宫,城东建庆兴宫;北宋的都城是汴梁(今开封市),城有三重,城墙内有内城,宫城设于内城的中央,这样一个格局也为后来明清两代所沿用(内城则改称皇城)。

历代帝王除了注意宫城的规划建筑外,同时也逐渐注意到平民住宅区、商业区和街道的规划布局。

汉代的长安城里还有九府、三庙、九市、一百六十闾里,但却分布在城南北部的几个宫城周围,可以说,这时帝王与平民是“杂居”的。东汉的洛阳被宫城一分为二,东西往来不便。邺城则有所改进,城的北半部为贵族区,宫城西边为禁苑、仓库、马厩,东边为王族居住区和官署;城的南半部为居民住宅区。历史上有名的铜雀台在城的西北方。隋唐时期的长安有了进一步细致的统一规划,把城中除去宫城、皇城的所有地方,整齐地划分为一百零八个里坊,每个里坊呈方形或长方形,并各有高大的夯土围墙,坊有四门、十字形大街或两门、一条东西向横街,有许多较窄的小巷与大街相连。城的东部和西部各设一市,筑有墙垣,约长四千米,四向开门。宋代汴梁的道路、建筑也很整齐,据说城内共有一百二十一坊。

上述的城市格局,在古代诗文中都有不少反映。例如班固《西都赋》:

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金城:形容城墙的坚固。呀:大而空荡的样子。池:护城河。三条广路:长安每面城墙各有三门,每门有大道相通,总计十二门、十二大道。间:里门。阎:里中门。隧:市场中的路。阗:同填。郭:外城。廛:市场中的房舍。)又:

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连外属,设壁门之凤阙,上觚棱而栖金爵。(周庐,指设在宫城内四角的房屋,为宿卫官兵所居。徼:jiào,叫。巡察。徼道:军队巡逻所走的道路。绮错:像绮文那样纵横交叉。辇路:皇帝车辇所走的路。修:长。除:陛阶。桂宫:汉武帝所建的宫廷群体建筑,在未央宫以北偏西。明光:桂宫内的殿名。隥:dèng,瞪,同墱。陘道:阁道,架在空中的通道。墉:城。掍:hǔn,同混,这里指通达。建章:汉武帝在城外西郊建造的宫院,与未央宫隔城相望。凤阙:建章宫东门外之阙。觚棱:阙角上的瓦脊。金爵:金雀,房顶上的铜制鸟形装饰物。)

又如白居易《晚出寻人不遇》:“轻衣稳马槐阴下,自要闲行一两坊。”这是说所居相距不远。现在北方把邻居叫街坊,也就是同街同坊之意。唐代设有教坊、作坊。教坊为俳优杂伎教习之所,是音乐歌舞等艺人集居之地。作坊本为给皇室制作用物的手工业工厂。杜甫《陪李金吾花下饮》:“醉归应犯夜,可怕李金吾。”诗中虽未涉及城市建筑,但却反映了当时坊街生活的制度。汉代设执金吾,禁止夜行,后代基本沿用。唐代各坊之门入夜紧闭,禁止出入,大道及坊内均有人巡逻察夜,杜甫即就此而与李金吾开玩笑。

3.庭院

先秦的庭院情况,我们可以从文献对人物活动的描述中体会出来。例如《左传•昭公二十七年》记载吴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夫差)刺杀吴王僚: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堀室:地下室。甲:甲士。及其门:指从道上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门前。铍:pí,皮。剑。羞者:进献饭茶的人。献体:脱光衣服。坐行:跪行。及体:指铍达到羞者的身体。相授:递给王左右的人。)又《公羊传•宣公五年》载晋灵公派人刺杀赵盾事:

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杀之。勇士入其大门,则无入门焉者;入其闺,则无人闺焉者;上其堂,则无人焉;俯而窺其户,[盾]方食鱼飧。这两段记载,准确地勾画出了春秋时代贵族住宅的大体轮廓。

住宅用墙垣围住,垣有门;门内有第二重院落,第二道门较小(《尔雅•释宫》:“宫中之门谓之闱(Wéi,围),其小者谓之闺。”);主人起居的建筑中最前面的是堂,堂前有阶,堂后有户,由户通室,室中布席。因而吴王僚的警卫人员所站的位置为道一门一阶一户一席;刺杀赵盾者的行动路线是门一闺一堂一户。

现在我们依次对住宅的这些部位略加叙述。

周代的大门一般是三开间。《说文》:“闺,特立户也。”所谓特立即独立,也就是只有一个门。这是与“门,闻也”相对而说的,闺是特立,则门非一间可知。三间中当中一间为明间,为出人之门,左右各一间,类似后代的门房、传达室,叫塾。《尔雅•释宫》;“门侧之堂谓之塾。”过去私人聘请教师来家教授子弟叫家塾或私塾,可能即由于最初以塾为教室。门字在这一时期专指大门。《说文》:“门,闻也。”段玉裁说:“闻者,谓外可闻于内、内可闻于外也。”许慎是以音近的词指出门的功能:门是阻止外人进入的,要进,需要“传达”。《尔雅•释宫》:“门谓之閍。”(参阮元说改)閍音fáng(防),得义于防,这是着眼门的防卫作用。有人说阅为庙门,其实最初人之所居与鬼神所居无别,门的名称也不妨相同。《释宫》还说:“正门谓之应门。”前人说正门即中间一层门,并无确证,所谓应门,即于该处呼唤,里门应之的意思,与“门,闻也”的用意一样,指出了大门的作用。

门内为庭.即院子。讲究的住宅还要设一道二门,即闺,又叫寝门。《左传•宣公二年》:“[鉏麑]晨往,寝门辟矣。”又《左传•成公十年》:“晋侯梦大厉(鬼),被发及地,搏膺(胸)而踊……坏大门,及寝门,而人。公惧,人于室,又坏户。公觉。”可见闺、寝门在大门与居室之间。《左传•宣公十四年》写楚庄王想伐宋,当他听到派往齐国的使者被宋人杀死、有了伐宋的借口后,兴奋得立即起兵:“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及:指仆从拿着屦、剑、赶着车追上楚庄王。)杜预注:“窒皇,寝门阙。”即由堂至寝门的甬道。

大门与二门之间的院落为外庭、外朝,二门以内的院落为内庭、内朝(后来宫廷建筑复杂了,内外朝又有所指)。文献上的朝或庭一般都是指内庭。

二门以内为主人居住之所,外人(客人或臣下)一进入二门双方就要严格地按“礼”行事。因此闺可指内宅。枚乘《七发》:“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在封建时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女子所居之地谓之闺阁、闺房,未婚者为闺女。《汉书•谷永传》:“意岂陛下志在闺门,未郎(顾念)政事。”颜师古注:“志在闺门,谓留心于女色也。”

内庭外庭之庭又写作廷,意思是一样的。《左传•定公四年》:“[申包胥(楚大夫)]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人口,七日。”《史记•伍子胥列传》记载此事作“包胥立于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论语•季氏》:“[孔子]尝独立,鲤(孔子的儿子)趋而过庭,[孔子]曰:‘学诗乎?”旧时把父亲对儿子的训诲叫“庭训”即来源于此。

庭是群臣朝见君王的地方,所以君王之庭又叫朝、朝庭。但这个庭都是在闺门以内。《左传•宣公二年》说晋灵公杀了宰夫,“真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过朝也就是过庭。又《成公八年》:“齐侯使士华免(齐大夫)以戈杀国佐于内宫(夫人之宫)之朝。”《左传•定公三年》:“邾子在门台,临廷,阍(守门人)以瓶水沃廷,邾子望见之,怒。”“不庭”即不朝,也就是对上级不服从、不行臣礼。《左传•成公十二年》:“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勿)相加戎(军事、战争),好恶同之……谋其不协而讨不庭。”

庭都较大。《史记•张仪列传》:“王虽许公(指犀首),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于庭,明言之燕赵。”古代有车必有马(详第四编),三十套车马陈于庭中,庭的面积小了是不行的。

庭中要植树。《周礼•朝士》:“掌建邦(国)外朝(君臣议事之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即站立在那里),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正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棘、槐作为公侯臣吏列位的标志,这在当时是否果真如此还难以断定,但一经礼书上这样写,后代即用棘、槐指朝廷高位。例如《陈书•侯安都传》:“位极三槐,任居四岳;”任防《桓宣城碑》:“将登槐棘,宏振纲网。”即都以槐、棘喻三公。《南齐书•高帝纪上》:“明日,[齐]太祖戎服(穿着军装)出殿庭槐树下,召四贵集议。”这也可证明庭中植槐。但并不是只有宫中之庭才树槐。《左传•宣公二年》写刺杀赵盾的鉏麑(chúní,除尼)被赵盾所感动,不但没有杀赵盾,反而“触槐而死”,可见赵盾的庭中有槐。《宋书•王旦传》:“王旦父祜为尚书兵部侍郎……手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王祜在自己家里种槐而三,也说明起码到南北朝时已经绝对没有在朝庭树三槐九棘的制度了。

↓王的庭中还设火炬,叫庭燎。据说天子百燎,公五十,侯伯子男三十(见《大戴礼记》)。《韩诗外传》卷三:“齐桓公设庭燎,为士之欲造见者。”《国语•晋语》:“[周襄王]琅牢(太牢),设庭燎。”可见庭燎不全是为了照明,也是为了接待宾客显得隆重、有气派。《礼记•郊特牲》:“庭燎之百,由齐桓公始也。”则到春秋时周王朝的制度就已打破了。

4.堂室

从大门走过庭院,就来到居住的主体建筑前。主体建筑由堂、室、房组成,都建在高台上。而且一般都是坐北朝南。

堂在最前面,因此“堂下”就是庭(内庭)。《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晏子辞不为臣,退而穷处。堂下生蓼藿,门外生荆棘。”意即来客很少,门里门外一片荒芜。

堂既然建在高台上,所以堂前有阶梯,左右各一,称西阶、东阶。古人在室外尊左,因此西阶是宾客走的。《史记•魏公子列传》:“赵王埽(扫)除(台阶)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走东阶,即不敢以尊者(宾)自居。阶又叫除、陛。《汉书•梅福传》:“故愿一登文石(有纹饰的石)之陛,涉赤墀(chí,迟。以颜料涂抹在地上)之涂(同途。指庭中的路),当(面对)户牖(yoǔ,有。窗,详下)之法坐(正坐,这里指皇帝的坐位),尽平生之愚虑。”文陛、赤涂、法坐,全是皇帝所专有;登(升)陛、涉涂,即走到堂上去。古代称皇帝为陛下,就是因为表示谦恭不敢直呼对方而与在阶下伺候的官员、卫士说话。尊者在场,卑者是不能升堂的。

堂有东西两面墙,称作东序、西序;堂的南面没有墙,只有两根柱子,叫东楹、西楹。后代房前的廊子以及现在有些地区前后开门的“堂屋”,即来源于堂。堂既没有南墙,因而敞亮,于是又名堂皇。《汉书•胡建传》:“于是当选士马日,监御史与护军诸校列坐堂皇上。”后人以堂皇为讲武之所,其实是误解。也是因为堂一面无墙,其边沿暴露于外,所以有个专名叫廉。廉必直,所以常用以比喻形容人的正直,说廉正、廉洁。

堂是房屋的主人平时活动、行礼、待客的地方。《史记•范睢列传》:“范睢大供具(准备了极丰盛的饮食),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等于说考究),而坐须贾堂下,置莖(铡碎的草)豆其前,令两黥徒(受过黥刑的人)夹而马食之(像喂马那样让须贾吃)。”诸侯使是客,所以坐堂上;范睢有意侮辱须贾以报前怨,所以坐之堂下。又《史记•平原君列传》写门客毛遂陪同平原君到楚国去订盟约,“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于是“毛遂按剑历阶而上”,用威胁的手段逼着楚王定盟,“遂定从(同纵,纵约,战国时东方各国联合抗秦的盟约)于殿上。毛遂左手持槃(同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同来者)曰:‘公相与歃此血于堂下。’”此处的“殿上”即堂上,殿最初既不限于帝王所居,也不限于“室”内。又,《孟子•梁惠王上》:“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往)?’曰:‘将以衅(等于说祭)钟。’”齐宣王坐在堂上,就和孔子站在堂上一样,是正常的活动;同样是由于堂无南墙,所以他才能看到牵牛人并与之交谈。

达官贵人的堂都较高。《韩诗外传》卷七:“曾子(名参,shēn,深。孔子弟子)曰:‘……吾尝南游于楚,得尊官焉,堂高九仞(rèn,认。八尺),转毂百乘,犹北向而泣涕者,非为贱也,悲不逮吾亲也。”九仞似乎太高了,但即使除去其中夸张的因素,其堂也很可观。汉代的贾谊曾经打过比方:“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无)级,廉近地,则堂卑。”这个譬喻的客观基础也是堂普遍较高。

堂后是室,有户相通。要人室必先登堂,所以《论语•先进》写孔子批评子路鼓琵的技术不佳、因而同学们对子路不敬,于是孔子又说:“由也(子路名由),升堂矣,未人于室也。”这是用进入室内比喻功夫“到家”。虽未人室,但已升堂,这是说子路的造诣也已差不多了。后代以“升堂人室”表示得到某人学问的要谛、真传,即来源于此。

尸为由堂人室的通道,所以孔子说:“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论语•雍也》)以户与仁道相比,是很恰当的。《说文》:“户,护也。”这和“门,闻也”一样,是用声训的方法表明户的作用:户是保护主人不受风寒与盗贼侵袭的。《礼记•礼运》描写理想中的大同世界的情景为“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外户即户向外开,闭指插上门栓。由此可知在古代户是向内开,这样才便于闭紧防盗。《韩诗外传》卷十:“暮无(不)闭门,寝无闭户。”后代有“夜不闭户”的说法,也说明了“户,护也”的道理。

古代诗文中说到户一般都指房室之门。《论语•阳货》:“孺悲(鲁国人)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传话的人)出户,取琵而歌,使之闻之。”这是说孔子装病,但又有意让将命者和孺悲知道自己没病,只是不愿见,所以将命者才迈出房门他就唱起来。《木兰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当户即在室内正对房门,此处敞亮便于操作。《孔雀东南飞》:“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两个户,都指焦仲卿夫妇所居之室的门。试对比:“往昔初阳岁,谢(辞别)家来贵门,”“出门登车去,落涕百余行,”则门都是院门、街门。古代的室有的还有旁门。《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姜(齐国棠邑大夫的寡妻)人于室,与崔子(崔杼,齐大夫)自侧户出。”

室、堂之间还有窗子,即上文提到的牖。户偏东,牖偏西。《论语•雍也》:“伯牛(孔子的弟子)有疾,子问(探视、慰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看来伯牛病得不轻,所以孔子这样动情:客人一般不应进入主人之室,所以孔子与伯牛隔窗而语(前人认为伯牛得的是“癞”,不想让孔子看到)。《列子•汤问》:“昌(纪昌,传说中的善射者)以釐(mào,毛。牦牛的毛)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牖南向,明亮,所以借以练习目力。室的北墙还有一个窗子,叫向。《说文》:“北出牖也。”《诗经•豳风•七月》:“穹窒(堵塞室壁的孔隙)熏鼠,塞向埋户(用泥把门的漏缝抹住)。”

在堂的北边、室的户与牖之间这块地方有个专名叫扆(yǐ,乙)。《淮南子•氾论训》:“武王崩,成王幼少,周公继文王之业,履天子之籍(等于说位),听天下之政,平夷狄之乱,诛管、蔡(周公的兄、弟)之罪,负扆而朝诸侯。”负扆,即背对着扆。也就是在户、牖之间向南的位置。因此古代即以“南面”(面向南)为称王为帝的代名词。若在户牖之间立屏风,也叫扆。《礼记•曲礼下》:“天子当依而立。”《释文》:“扆状如屏风,画为黼文。”孔颖达疏:“依状如屏风,以绛为质,高八尺,东西当户牖之间,绣为斧文也。”这恐怕已是按后代的情形进行解释了。扆作为屏风的名称,又称斧扆、斧依。《仪礼•觐礼》:“天子设斧依于户牖之间。”张衡《东京赋》:“冠通天(通天:冠名),佩玉玺,纡皇组,要干将(要即腰。指佩带着名剑),负斧扆。”

古代的宫室庭院即如上述,我们据此再去阅读古书,就会更准确地理解作者的行文,甚至可以更清楚地看出作者的苦心。例如《左传•庄公八年》写齐国内乱:

[齐襄公]队于车,伤足,丧屦。反,诛屦于徒人费。弗得,鞭之见血,[费]走出。遇贼于门,[贼]劫而束之。费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费请先入,伏公而出,斗,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死于阶下。遂入,杀孟阳于床,曰:“非君也,不类。”见公之足于户下,遂弑之。(队:坠。丧:丢掉了。诛:责求。徒人:受过刑的人,一般充当奴仆。奚:何。御:抵抗。石之纷如、孟阳都是齐之小臣。类:像。)作者是按照事情发展的顺序写的,由于确切地点明了几个人被杀的地点,就可以使人想见当时战斗从外向内发展的激烈、迅速。特别是石之纷如死于堂阶之下,说明他是且战且退的;在户下看到公足,这是因为户向里开,齐襄公是立在门后的。

又如《论语•卫灵公》: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是盲人,按照升堂就坐的顺序写在阶、席等关键处,孔子对残疾者的爱护和尊敬便跃然纸上了。

前面我们提到,《左传•庄公二十七年》写刺王僚的一段清楚地指出了卫士排列的顺序;与之相对照的,是《史记•刺客列传》对这件事的记述。司马迁写道:“王僚使兵陈(排列),白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先户而后阶陛.颠倒了次序,显然不如《左传》“实录”得准确。

5.其他建筑

陕西岐山县凤雏村曾出土丁一个西周初年的建筑遗址,这是一个相当严整的两进四合院式的建筑。这个遗址既可以证实古代文献上的一些记载,又可以看出,当时的建筑并非像儒家经典上所规定的那样死板。

这个遗址与记载不同之处有:除庭院外,所有建筑物都建在台上;堂前有三阶而非两阶;堂上楹柱达到十根而非两根,而且立在屋顶下而并非在堂边;堂与室并不由户、牖相通,而是以廊相连,廊的左右形成第二进的两个小庭院,面对着室的门也有阶。

遗址中的有些部分与记载相合。例如大门外有影壁,大门旁有塾,庭院的左右有廊庑(很像后代的厢房),等等。

门外的影壁古代叫屏,叫树,又叫萧墙。《荀子•大略》:“天子外屏,诸侯内屏,礼也。外屏,不欲见外也;内屏,不欲见内也。”《尔雅•释宫》:“屏谓之树。”《礼记•郊特牲》:“台门而旅树(旅:指道路。旅树:以屏从旁挡住道路与门之间)……大夫之僭(非法地超越)礼也。”从凤雏村遗址看,内屏、外屏之说不可信。《论语•季氏》写鲁国的掌权大夫季氏要伐鲁的属国颛臾(Zhūanyù,专于),孔子说:“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萧墙以内即住宅本体,这是孔子看到了季氏的家臣阳货已经把持了季氏的家政,暗示臣将危主,家起内乱。后代称家族内讧为萧墙之祸,即本此。

古代也有房。现在房、室无别,在古代可不是一回事。《说文》:“房,室在旁也。”段玉裁说:“凡堂之内,中为正室,左右为房,所谓东房、西房也。”《尚书•顾命》:“胤(国名)之舞衣、大贝、鼖(fén,坟。大军鼓)鼓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兑、和、垂:古代的巧匠)在东房。”东房、西房,很像后代一明两暗的房子中的东套间、西套间。《吕氏春秋•报更》:“晋灵公欲杀宣孟(赵盾),伏士于房中以待之。”伏于旁室才不会被赵盾发觉。《左传•宣公十七年》:“晋侯使邵克征会于齐,齐顷公帷(用帷幔遮住)妇人使观之。郤子登,妇人笑于房。献子(即郤克)怒,出曰:‘所不此报,无能涉河。’”卻克足跛,登堂时必不方便,所以妇人笑;郤克与齐侯相会妇人不应在侧,所以笑于房,既能看热闹,而笑声郤克也能听到。《左传•襄公十年》:“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天子之乐)……舞师题以旌夏(用大旗标志舞者行列),晋侯惧而退,人于房。去旌,卒享而还。及著雍(晋地名),疾。”晋侯大约由于身体虚弱而易惊,人房则不见旌夏。《汉书•晁错传》:“先为[移民]筑室,家有一堂二内,门、户之闭。”张晏注:“二内,二房也。”这个“房”,可能已经是简化了的住宅的内室,类似现在一明两暗的暗间、套间。

古代住宅中还有“箱”。《汉书•晁错传》:“上(汉景帝)问曰:‘计安出?’[袁]盎对曰:‘愿屏(避开)左右。’上屏人(指让人离开),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箱,甚恨。”又《东方朔传》:“[馆陶公主]起之(往)东箱,自引董君(董偃)。”又《周昌传》:“吕后侧耳于东箱听。”对于什么是箱,历来说法不一。有人说堂东西侧序外还建有一道墙,形成个狭窄的空间,当中隔开,北半部(与房为一墙之隔)叫东夹西夹,南半部叫东堂西堂,也叫东箱西箱(《仪礼》郑玄注)。有人说“正寝(君王办公的地方,等于说正室)之东西室皆曰箱,言似箱箧之形”(《汉书》颜师古注)。“殿东西次为箱”(《东京赋》薛综注)。而凤雏村出土的遗址中堂边根本没有小堂,庭院之东西反有廊庑,近似后代的厢房(厢同箱)。考察上边所引的《汉书》的几个例子,从《周昌传》看,应是东西序旁的小堂,从《晁错传》、《东方朔传》看,应是庭东西两侧的房屋。对这个问题我们暂时可以不去深究,只要知道不是庭院中的主要处所,距离堂室不远就可以了。至于像《南齐书•东昏侯传》上说的“乾和殿西厢火”,恐怕就与现在所说的厢房无别了。

现在说说廊庑。上边已经提到,廊庑即庭院两侧建的房子(庭院南边有门,北边有堂,所以只剩下东西两侧)。廊与庑为同义词,古代都解为“堂下周(四周的)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乃拜[灌]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所赐金,[婴]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裁)取为用。”因为古代君王的前堂(前殿)也叫庙,所以廊庙连称以指朝廷。如《史记•货殖列传》:“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

6.室内

室有四角,古称角为隅。《礼记•檀弓上》:“曾子寝疾,病(病重了)。乐正子春(曾子的弟子)坐于床下,曾元、曾参(曾子的儿子)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不能与成*人并坐,所以坐在角落里。《论语•述而》:“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意思是给他讲室的一角而对方不能联想类推另三个角,就不再重复指点了:这个人的智力和学习的积极性有问题。室角必须九十度,所以“廉隅”连言表示正直不阿。

室内四角都有专名。《尔雅•释宫》:“西南隅谓之奥,西北隅谓之屋漏,东北隅谓之宧(yí,夷),东南隅谓之窔(yào,要)。”奥与窔都有幽深、黑暗的意思。阳光自户、牖入室,室内自然是北边亮南边暗,所以南边两角以奥、窒为名。对屋漏与宦这两个名字的来源历来说法很多,大多附会礼制,难以自圆其说。估计与原始社会的住室情况有关,还有待于研究。

四隅中以奧为最尊。所以《礼记•曲礼上》说:“夫为人子者(即父母还在的男人)居不主奥。”奥是室内的主要祭祀之所。古人迷信,又是泛神论,单说居室中所要祭的神就有户、霤、门、灶等。在奥祭就是总祭上述诸神。《论语•八佾》:“王孙贾(卫大夫)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矣。’”王孙贾所引的大概是当时的俗语,其意思是在奥对神集体总祭,可是却没有奥神,祭的对象是抽象的;灶有灶神,在灶前祭则是具体的,可以致人祸福,因此应该祭此舍彼。这话颇有点“县官不如现管”的味道?因此被拘执于礼义原则的孔子所否定。

灶一般在屋子的中央,这样既便于使室内四面的温度均匀,同时进火口对着户、牖可以保证烧火所需的自然气流,而进入室内的冷空气也立即得到加热。在照明困难的时代,灶火也是夜晚光亮的主要来源。《韩非子•内储说上》:“夫灶,一人炀(yàng,样。烤火)焉,则后人(后面的人)无从见矣。”这是因为炀者挡住了火亮。《列子•黄帝》:“其(指杨朱)往也,舍(客舍主人)迎将家,公(男主人)执席,妻执巾栉(Zhì,至。梳子),舍者(同住的人)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灶、席矣。”避灶是因为有新客人到来需要亮光,也需要取取暖。

二、陈设和起居

1.室内陈设

南北朝以前没有桌椅凳,而是坐在地上。坐时在地上铺张席子,所以说“席地而坐”。睡觉也在席子上面,所以又有“寝不安席”、“择席之病”的说法。稍讲究一点的,坐时在大席子上再铺一张小席,谓之重席。《左传•襄公二十三年》:“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上宾)。既献(主敬客酒),臧孙命北面(面向北的位置)重席.新樽絮(洁)之;召悼子(季氏将立为嫡子者),降(下堂)逆之,大夫皆起。”此处为悼子设重席,就是要为他设特别的坐位,突出他的重要。对于君侯贵族来说只铺一张席子就算俭朴的了。《左传•哀公元年》:“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世说新语•德行》:“王恭从会稽还,王大(名忱)看之,见其坐六尺簟(diàn,电。竹席),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草垫子)上。”但是贫苦人,包括下级士卒却是没有席子的。《史记•孙子列传》:“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不设席是同甘苦的内容之一,可见士卒之最下者行军打仗就睡在地上。

竹席最初叫箦(zé,责)。《礼记•檀弓上》写曾子病重,“童子曰:‘华而睕(wǎn,晚。上漆),大夫之箦与?’”意思是曾子临死睡这样华美的竹席是违背礼的。《史记•范睢列传》:“睢佯死,即卷以箦,置厕中。”这和后代以席裹卷尸体草草埋葬是一样的。

《晏子春秋•内篇谏下》有这样一个故事:“[齐]景公猎,休,坐地而食。晏子后至,左右灭葭而席(拨倒芦苇权且当席)。公不说,曰:‘寡人不席而坐地,二三子(指随行的大臣)莫席,而子独搴草而坐之.何也?’晏子对曰:‘臣闻介胄坐陈(阵)不席,狱讼不席,尸在堂上不席(尸:代表死者受祭的人。这句是说在丧事期间不席)。三者皆忧也。故不敢以忧侍坐。’”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贵族们说来,铺席才是正常的,该铺席而不铺则是非礼的。

下面就是晏婴所说的“不席”的几种情况。

《左传•文公十二年》:“秦军掩晋上军,赵穿追之不及,反,怒曰;‘裹粮坐甲,固敌是求。敌至不击,将何俟焉!”坐甲,即把甲放在地上坐。这是“坐陈不席”。《左传•襄公十年》:“王叔陈生与伯舆(二人是周王卿士)争政……王叔之宰(家臣)与伯舆之大夫瑕禽坐狱(打官司)于王庭,士匄(晋大夫)听之。”坐于周王庭中,也是没有席的。这是“狱讼不席”。《公羊传•昭公二十五年》:“昭公于是曒(jiào叫。哭的声音)然而哭,诸大夫皆哭。既哭,以人为菑(墙垣),以幦(mì,密。车轼上的覆盖物)为席,以鞍为几,以遇礼(诸侯相遇之礼)相见。”鲁昭公此时被逐流亡到齐,虽非“尸在堂”,但也是“忧”事。所以不设席;但诸侯相见于路不应直接坐在地上。于是以带为席。办法折中,两全其美。

古代还在堂上室内设帷幕。帷与幕有别。《说文》:“在旁曰帷”,“帷在上曰幕”。上文提到《左传•宣公七年》所载齐顷公“帷妇人”以观郤克事,即于房室中张帷。堂上也可以张帷,但最初一般是丧礼的需要。《仪礼•士丧礼》:“奠脯、醢、醴、酒,升自阼阶,奠于尸东,帷堂。”这是对士刚刚死去时的规定.这时死者尚未穿衣(寿衣),用帷遮住,准备迎接宾客的吊唁。《左传•文公十五年》:“[鲁大夫公孙敖卒]声己(公孙敖之妻)不视,帷堂而哭。”《礼记•檀弓下》说到这件事时说:“帷殡(停柩),非古也,自敬姜(即声己)之哭穆伯始也。”据说声己怨恨丈夫抛掉自己而与莒国之女结合,因此穆伯已经人敛应该撤帷了,声己还隔帷而哭,意思是不想看到穆伯。在实际生活中其实并非全按“礼”行事,如果需要,堂上也随时可以施帷。《吕氏春秋•首时》:“伍子胥欲见吴王而不得,客有言之于王子光者,见之,而恶其貌.不听其说而辞之。客请之王子光,王子光曰:‘其貌适吾所甚恶也。’客以闻伍子胥,伍子胥曰:‘此易故(事)也。愿令王子居于堂上,重帷见其衣若(与)手,请因说之。’王子许。伍子胥说之半,王子光举帷搏(拍)其手而与之坐。”《史记•范睢列传》:“[须贾]乃肉袒膝行,因门下人谢罪。于是范睢盛帷帐,侍者甚众,见之。”范睢帷帐也应该是设在堂上的。

古代室内设几。几为长方形,不高,类似现在北方的炕桌或小茶几。但作用却与炕桌等不同,主要是为坐时凭倚以稍休息。《诗经•大雅•公列》:“俾筵俾几,既登乃依。”意思是让人给宾客铺设好席、几,客人们登上了筵席,靠在几上。

古人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倚几的。《左传•昭公五年》:“[圣王]设机(同几)而不倚,爵盈而不饮。”这本是说诸侯间相聘问时应该“正襟危坐”,否则就不“礼”。其实平时亲友相见也是一样的,对客坐而倚几,是一种不严肃、懒散的表现,因而也为礼所不许。《孟子•公孙丑下》:“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齐宣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倚)几而卧。客不悦,曰:‘弟子齐宿(恭敬)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庄子•齐物论》:“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答焉(身体像散了架子)似丧其耦(同偶)。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南郭子綦此时是把主客观都忘掉了,而其形体与懒散无异,所以隐几。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隐几则是理所当然的。《礼记•曲礼上》:“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帝王赐人以几则表示敬老。《陈书•王冲传》:“文帝即位,益加尊重[王冲]。[冲]尝从文帝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赐以几。其见重如此。”但从三国时代起,桌案之类开始多起来,几已不多见。《三国志•毛蚧传》:“初,太祖(曹操)平聊城,班(同颁,分赏)所获品物,特以素屏风、素冯(倚)几赐蚧,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即称古,说明非当时通行之物。

古代室内有床,但与现代的床不同,较矮,较小,主要是供人坐的。《史记•郦生列传》:“郦生至。人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但床偶尔也当卧具,特别是不在房子里住宿时。《左传•宣公十五年》:“宋人惧,使华元(宋大夫)夜人楚师,登子反(楚帅)之床,起之。”既是“起之”,可知原先是卧于床的。大约到南北朝时期床即已是坐卧两用了。《世说新语•德行》:“晋简文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见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这是“坐床”。又:“[王]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阍(同暗)斫之。”这是“卧床”。《南齐书•褚渊传》:“有一伧父(等于说穷老头)冷病积年,重茵累褥,床下设炉火,犹不差(指冷觉稍缓)。”上有褥,下有火,可见也是卧具。又《王玄载传》:“世祖时在大床寝,[王]瞻谓豫章王曰:‘帐中物(指齐世祖)亦复随人起兴。’世祖衔(心中恼恨)之,未尝形色。”床而大,并支帐,这已经是寝卧专用的床了。

从东汉末年起出现了一种“胡床”,大约是北方游牧民族为迁徙方便而创制的,中原地区在民族交往中引进,因为跟中原所习用的床有同有异,所以加胡字以示区别。胡床的床面系用绳带交叉贯穿而成,可以折起,类似今天的马扎,所以又称绳床、校(交)椅。《世说新语•容止》:“俄而[庾亮]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指咏诗)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因为胡床轻巧便于搬动,所以常常移至室外使用。后来的木质交椅、今之折叠椅、凳,即由胡床发展而来。

古书上还常提到榻。榻跟床差不多,可坐,可卧。《三国志•管宁传》注引《高士传》:“管宁自越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未尝箕股(即箕踞。详下),其榻上当膝处皆穿。”这是“坐榻”。由此也可知在床或榻上坐时与席地而坐一样,还是“跪坐”。《三国志•简雍传》:“[简雍)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刘备)坐席犹箕踞(一种不严肃的坐法,详下)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自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这是以榻为卧具。

2.起居习惯

我们曾经多次谈到古人是席地而坐的。坐的姿势又是怎样的呢?

古人坐时两膝着地,两脚的脚背朝下,臀部落在脚踵上。现在朝鲜、日本还保留着这种坐法。因膝盖着地(或坐具),所以管宁的木榻“当膝处皆穿”。如果将臀部抬起,上身挺直,就叫长跪,又叫跽(jì,记)。这是将要站起身的准备姿势,也是对别人尊敬的表示。《史记•项羽本纪》:“[樊]哙遂人,披帷西乡(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zì,字。眼眶)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樊哙突然闯进而又怒容满面,使得项羽一惊,“按剑”与“跽”是同时产生的下意识准备起身自卫的动作。又《范睢列传》:“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又《孟尝君列传》:“秦王跽而问之(冯獾)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这都是为要请教对方、对对方表示敬意而跽。跽之所以又叫长跪,是因为上身耸起,身子便长了。《史记•留侯世家》:“良尝闲从容步游下邳圯(yí,夷。桥)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鄂(同愕)然,欲殴之。为其老,强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已经)为取履,因长跪履之。”张良的表现是好的,不仅“履之”,而且“长跪”,所以老人说“孺子可教”,并把《太公兵书》传给他。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这个长跪,则是妻子怀念久征在外的丈夫,一旦丈夫来信,不禁惊喜得直起了身。有时,古书中并没有明言怎么坐着,但从人物的动作中还是可以体会得出他的姿势的。例如《论语•先进》写孔子向弟子们询问其各自的志向,当问到曾皙(字点)时,“鼓瑟希(稀),铿尔,舍瑟而作”。要鼓瑟,必须“坐”;瑟本来倚在大腿上(如朝鲜弹奏古琴犹如是),舍瑟,瑟落,所以“铿尔”有声;舍瑟是为了“作”,作即起,也就是长跪,这是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时所必须的。

古人还有一种“不规矩”的坐法,叫箕踞,或单称箕或踞。其姿势为两腿平伸,上身与腿成直角,形似簸箕。有他人在而箕踞是对对方的极不尊重。《田叔列传》:“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礼恭甚,高祖箕踞骂之。”荆轲先被秦王(即秦始皇)“断其左股”而“废”(站不起来),然后又身“被八创”,“箕踞”是他就势而坐的结果,而其效果则是对对方的轻蔑。刘邦经常箕踞骂人,却是有意如此。《礼记•曲礼上》规定:“坐毋箕。”这是符合当时社会的风俗和习惯的。《韩诗外传》卷九:“孟子妻独居,踞。孟子入户视之,白其母曰:‘妇无礼,去之(等于说休了她)。’母曰:‘何也?’曰:‘踞。’”由这个故事可以看出坐的姿势正确与否的严重性。但是如果不是有意凌人傲物,那么箕踞就是不拘小节的表现。《世说新语•任诞》:“卫君长(卫永)为温公(名峤)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处)亦尔。”在礼教甚严的时代,这二人的行为实际上带有一点反抗性,在一定的场合还会受到称赞。

坐在席上也还有些讲究。《礼记•曲礼上》:“为人子者……坐不中席。”据说一张席子,独坐时以中为尊,既为人子,即使独坐也只能靠边。又:“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一张席子只能坐四人,四人中的尊者应居席端(合坐以端为上),多了一个人,不能尊卑挤在一起,于是请其中的尊者到另一张席上去独坐(当然,坐时要居中)。

已经坐在席上,如果有尊者进来或离席走到跟前来,就用“避席”的办法自表谦卑,而且要伏地。《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余半膝席。”避席伏即离开席子在地面上伏,膝席则原地不动以膝着地,也就是长跪,虽然也是表示敬重,但其程度差多了,所以引得魏其侯的好友灌夫恼怒。避席又叫违席。《晏子春秋•内篇杂上》:“[齐]景公有爱女,请嫁于晏子……晏子违席而对曰:‘……君虽有赐,可以使婴倍(同背)其托(指其妻托身于晏婴)乎?’再拜而辞。”

席子在室堂中要放正,即席的四边要与室堂的边、壁平行。《论语•乡党》:“席不正,不坐。”《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燕之游士有泯子午者,南见晏子于齐……客退,晏子直席而坐,废朝移时。”直席也就是正席,表示心情的郑重严肃。

尊者在堂则卑者在庭。宾客是受尊重的,所以凡以宾主之礼相待的上堂,而宾客的从者也须站在庭中。《韩诗外传》卷五:“楚成王读书于殿上,而轮扁在下。”轮扁是匠人,自然不得升堂。《左传•宣公二年》:“晋侯(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提弥明“登”而后扶走赵盾,因为开始他是按礼的要求站在堂下的;他“趋”而登,是合乎礼的(参见第四编);搀走赵盾的借口也是臣侍君宴的礼。提弥明在这一瞬间的活动,只有擅自登堂不合乎礼,但这是应付突然事变的需要。又《成公三年》:“晋侯享齐侯。齐侯视韩厥(晋大夫),韩厥曰:‘君知(指认识)厥也乎?’齐侯曰:‘服改矣。’韩厥登,举爵曰:‘臣之不敢爱死,为两君之在此堂也。’”既言“登”,则本在下。无君命而登,这是越礼的。这是因为在前一年的鞌之战中韩厥差点亲手俘虏了齐侯,他在这里说的话已是胜利者的姿态,是有意对齐侯不敬。前面曾经提到毛遂跟着赵国公子平原君赴楚签订纵约的事,在毛遂“按剑历阶而上”后,楚王曾叱道:“胡(何)不下!吾乃与而(你)君言,汝何为者也!”这也是因为毛遂不该登堂。即使不是君臣、上下的关系,在堂上与堂下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古人在室内很讲究坐次。因为奧在四隅中最尊,所以在室内以坐西向东的位置为最尊,其次是坐北向南,再次是坐南向北,坐东向西的位置最卑。《礼记•曲礼上》:“席南乡(向)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这是就几个人同一张席上而言的,但与上述的室内摆席的尊卑次第相合。《史记•项羽本纪》中“鸿门宴”的坐法就是一幅完整的清清楚楚的位次图:“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乡坐。亚父南乡坐——亚父者,范增也,张良西乡侍。”这个宴会是在军帐中举行的,其排列方法一如室内。项羽自坐东向,是其自尊自大的表现;范增虽是谋士,却号称亚父,因此南向,司马迁偏偏在这里加上对“亚父”一词的注解,也有说明他何以南向坐的意思;刘邦北向,说明项羽根本没把他当成客人平等地对待,其地位还不如项羽手下的谋士;张良的地位更低,当然只能西向,而且要加一“侍”字。樊哙后来进入帷帐,因为他只是个车右,所以连个座位也没有,只能随着张良在最卑的位置,而且站着,给他酒,也只能“立而饮之”。在这个席面上项伯最不好安排。他是项羽的叔叔,在家里他尊,在军中则侄儿尊,只好稍加权变,与项羽同坐东向。按照上述的“席东乡西乡南方为上”的原则,此时项羽应该坐在那张席的右端,也就是奥之所在,项伯坐在左端,也就是靠近范增的位置。

我们试按照“鸿门宴”的位次去验之文献,都是相符的。例如《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武安侯]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乡,自坐东乡,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缘故)桡(曲,指不守规矩)。”看来田蚡对其兄长的胸怀还不如项羽。又《南越列传》:“[南越]王、王太后亦恐[吕]嘉(南越国相)等先事发(指叛乱),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向,太后南乡,王北向,相嘉、大臣皆西向侍,坐饮。”这是把最尊的位置给了汉使,让一向独持国柄的吕嘉坐在卑位,多少带点羞辱的意思。又《淮阴侯列阵》:“于是有缚广武君而致戏(同麾)下者,[韩]信乃解其缚,东乡坐,西乡对,师事之。”与此相反,《绛侯周勃列传》:“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游说之士),东乡坐而责之:‘趣(同促。等于说快点)为我语!’”则周勃是以长者、尊者、教训者自居了。

古人所立的一些规矩,一经被儒家吸收并被写进经典,便都神秘化了。其实如果联系古人生活的环境、条件来考察,其中不少都是生活中的必然现象,是合理的。例《礼记•曲礼上》规定:“将上堂,声必扬;户外有二屦,言闻则入,言不闻则不入。”“侍坐于长者,屦不上于堂。”上堂之前必先扬声者,是让室内的人有所准备,如果有人在私语,可以不被碰见。户外有二屦言闻乃人,道理是一样的,听得到室内的谈话声,说明室内二人没有谈机密事,便可以进去,否则便有窃听之嫌,弄得双方尴尬。屦不上堂也是对的。孔颖达正义:“长者在堂而侍者屦贱,故脱于阶下,不著上堂;若长者在室则侍者得著屦上堂,而不得入室。”其实屦不上堂、人室,并不在于鞋的高贵与卑贱。鞋上带着泥土,会使堂室地面不洁,人们席地而坐,衣服也会弄脏;再说堂上室内坐着许多人,身边放着一堆鞋,总是不雅。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起居条件没有彻底改变时,这个规矩一直被严格遵守。在第一编中我们曾经提到《史记•萧相国世家》所记载的刘邦特准萧何“带剑、履上殿”事,这也说明在通常情况下是不能穿鞋上殿堂的。这种特赐的条例为后代帝王所沿用,如《资治通鉴》一八五:“春,丁未朔,隋恭帝诏唐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向皇帝行礼时不自称名)。”这同样也说明直至隋唐大臣上殿还是要脱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