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浓云罩远山(四)
作者:蓝惜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01

宇文娟陪着宇文家的老夫人和少夫人进门,太后很客免不了一番寒暄。茶上三巡后,那位很会做戏的老夫人就放下茶盏\话了,又是未语泪先流:“宇文家承蒙太后和皇上大恩,小女得以托身凤阙,随侍帝侧,实在是祖上积德,只是一时分离,从此南北相隔,年老之人,未免有难过。

太后提议:“老夫人若不想离贤妃太远,可以留在京城,既免去了长途奔波之苦,也可以时常进宫叙话。”

老夫人却道:“臣妇本有此意,只是娟儿她哥哥不放心,一边是儿,一边是女,手背手心都是肉。”

太后只得温言抚慰:“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做娘的谁都舍不得,可谁又真把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不嫁呢?”

宇文少夫人也开口附和:“是啊,想臣妾当初出嫁的时候,臣妾的娘亲哭得眼睛都肿了,还不是亲自把臣妾送出门?就是太后,这么宠爱公主,也在宫外修了府邸,等公主大婚后,就得跟驸马住到外边去了。”

这么明显地试探,我倒好应付,装害羞低头不语就成了,太后还必须接腔:“可不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若按哀家的心愿,巴不得再留她几年。”

宇文少夫人忙说:“若太后舍不得,就不嫁出宫,让公主婚后依然住在宫里。”

太后微微笑道:“这就看她的了,想在宫里住着也行,宫里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

宇文家老夫人似乎触景生情,又抹起了老泪:“即便去住公主府,也离宫里不远,不像我的娟儿……”

我听得都不耐烦了,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难为太后还是照样和颜悦色,不停地安慰:“老夫人可以住在京城,让宇文将军每年多往京城跑一两趟就成了。”

老夫人又义正词严地表示:“他是为国守边防地人。怎么能擅离职守?太后和皇上怜恤。体贴老身思子之心。特许他来京探亲。做臣子地。越要感念。要为国尽忠。为君效力。怎能因家务小事耽误了国家大事。”

我扭过脸去看窗外。怕自己忍不住露出不耐烦地表情。明明是大字不识地农妇出身。非要一遍遍咬文嚼字说场面话。假得让人想吐。这宇文一家子。真是越看越讨人嫌。

最让我诧异地还是宇文娟。平时话篓子一样地咋呼大姐。居然装起淑女来了。坐在一边始终闭着嘴不吭声。

连太后都注意到了。开口问她:“贤妃今日这是怎么啦?没哪里不舒服吧。”

不问还罢了。太后地话刚一出口。她立刻做“西子捧心不舒服。昨日一天水米未进。”

宇文家老少夫人一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问:“你怎么啦?有病怎么不早说!”

号称懂点医术的宇文少夫人更是当场拉起小姑子的手号起脉来,口里念念有词道:“会不会是害喜了,所以才没胃口?”

宇文娟劈手甩开,面红耳赤地嘟囓着:“嫂子,你瞎说什么,也不怕人笑掉大牙,都没侍寝,怎么会害喜。”

“什么?”宇文老夫人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惊呼着说:“你进宫这么久了,还没侍过寝?”

“哎呀娘你嚷什么,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娘的心肝宝贝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哭了一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太后面前道:“太后,您可要为娟儿做主啊。”

不只太后和我,所有的人皆面面相觑,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尤其是随侍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全都听呆了。想他们在春熙宫当差,这贵妇人也见得多了,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要是皇上不临幸某位嫔妃,她娘家人就来哭闹,喊着要太后“做主”,这宫里不乱套了,太后接待得过来吗?

连宇文娟都觉得不妥了,她是大大咧咧没错,但好歹是官家千金,识字断文的,也见过世面——按说她娘当诰命夫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照样见过世面——当下过去搀起她娘说: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啦。”

宇文老夫人仿佛跟太后赖上了,只管伏在地上不动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娘心疼你,想求太后为你做主,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

此时太监宫女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纷纷过来解劝,太后坐在上面哭笑不得,为女儿要宠幸都要到撒泼打滚了,也算是本朝奇闻一件。

最后,亏了一干老嬷嬷,劝的劝,哄的哄,拉的拉,在蹭够了眼泪鼻涕后,总算是把宇文老夫人搀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机灵的小宫女一前一后贴身侍候着,一个给她捏背一个给她捶腿,兼看牢抓紧,免得她再滚到地下去了。

我算是明白了她们的来意,除了辞行之外,竟是为宇文娟争宠来了。

这一家子,从老到少,无论男女,都一样的跋扈骄横,也一样地愚蠢,后宫的女

宠没错,但有这样争的么?人家比的是手腕,不是嗓+|撒泼打滚,这样别说争宠了,真把太后惹烦了,一句“不识体统”,全部撵出去了事。

不过宇文泰暂时还是戍守使,太后也不会跟她们公开撕破脸,还是好声好气地劝着,那婆媳俩一个哭闹,一个变着法子探消息,主要是关于我的婚事,我和皇上、和祁云海的关系,以及宇文娟未来的前途,等等。

自从宇文家老太太开始撒泼之后,我便没怎么说话了,纯粹是不想搭理。冷眼旁观,倒看出了许多端倪,然后婆媳俩并不蠢,犯浑也只是一种手段,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太后都快被缠晕了。

人在被缠得没法、烦得抓狂的时候,即使不是主观上做出让步,言辞之间也容易露出破绽,也不好赖帐。君无戏言,太后亦如此。

足足缠够了两个时辰,婆媳俩总算得到了太后的口头承诺:会劝皇上去宇文贤妃那儿坐坐。

至于是否侍寝,即使是母后,也不可能下命令的。

宇文家婆媳带着满脸的不甘心告辞后,我摇头叹道:“幸亏宇文泰只是个戍守使,离权倾朝野还差得远得,不然,只怕连皇上的床地之事都归他管了。”

“这不已经开始管了?”太后无奈地耸肩。

“现在还只是撒泼哭求。”

太后冷着脸说:“就凭她们今天的表现,宇文泰都必须撤换掉,有这样的诰命夫人,要是被外国使臣看到了,丢的是我们天朝的脸。

这话皇上老早就说过了,我有点想不通的是,“宇文泰以前不是不肯离京,就想待在朝中,指望以国舅身份揽权的呢?”怎么现在又肯走了?

太后道:“那有个前提,他妹妹得宠甚至封后,他的‘国舅’称号含金量才高,也才可能揽权,现在明摆着他妹妹只有坐冷宫的份儿,封个贤妃还是他死活争来的,皇上有多不情愿他自己心里未必没数王成了废人,他不再需要留在京城当墙头草了,审时度势的结果,自然是回去守着南方做他的土皇帝最划算了。他在朝里闹腾了这么久,亲王刚倒台时,他指望能顶替上去,谁知成都王一帮人比他手脚更快,如今他在朝里的影响力反而不如>权灰了心,南部就越\不能丢,那可是他的大本营啊。”

原来如此。说到成都王,我顺便问了一下现在朝里的局势,我主要想知道,成都王有没有变成另一个“>

我本来以为时间还短,应该不至如此,谁知太后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吧,他比>=亲王’更‘>

“那怎么办?”我急了,“明明有前车之鉴,皇上怎么会让他这么快就坐大?”

太后摇着头说:“这一点我也有些看不明白,皇上不该是这么糊涂的人,成都王对先帝的怨恨,对帝位的觊觎之心比>且他本人也确实有些才能,就因为这样,先帝才会放逐他们兄弟,完全不让他们在朝为官,封地也都是边远之地。想不到,皇上不仅把他们弄回了朝中,还委以重任。”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您说,会不会,>:意从风口浪尖上激流勇退,把战场让给皇上和成都王兄弟,他好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也有可能。”太后沉吟着。

“他们说不定暗地里有勾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通力合作,一起颠覆皇上的江山。”我越想越觉得可怕。

太后反问:“然后呢,他们再坐地分赃?他们也是一山不容二虎的。”

我说:“>;王?”

“有道理”,太后端着茶慢慢吹了一会儿,又抬头问我:“但你有没有想过,>>

这我倒真没想过,因为没有动机,“皇上和>:对成都王分明是好事啊,他现在羽翼未丰,就卷进漩涡中心去,不嫌太急躁冒进了?”

“政局诡橘,翻云覆雨,不是我们在这里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我只说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并非完全没有,你什么时候见你母后捕风捉影过。”

我不由得推理起来:“弄残了>:|王兄弟可以趁机总揽朝政,然后仿>;旁落,到一定的时候,甚至可以兵不血刃地篡位?”

太后嗤笑道:“成都王既以‘贤王’自居,走的是收买民心的路线,搞不好,人家打的正是‘禅让’的主意。”

母女俩分析着,琢磨着,直到夜晚降临,一盏盏宫灯亮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