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嫌疑人惹嫌(二)
作者:蓝惜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33

已是黄昏,若在乡间,此刻正是炊烟袅袅、牛羊归来的时候,可是站在玉芙殿门前的我,看见的依旧只有红墙巍峨,琉璃耸峙,人心一烦躁,连满眼繁华都失却了颜色。

弄珠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团扇站在我旁边轻轻摇着,嘴里劝道:“娘娘,还是进去吧,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肯定正忙着跟大臣们商议呢,还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来,您的身子不能久站的。”

我斜了她一眼说:“你以为我在等皇上?才不是。”

“那您站在这儿干嘛?”

“不干嘛,就是心烦,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弄珠想也没有想就挽住我的胳膊说:“也好,今日上午王太医还说,三个月过了之后胎就稳了,可以适当走动走动。”

我不再说什么,打头值往前走,弄珠和弄蝶一左一右搀扶着我,闻讯跟来的吴放则领着一群拿着掌扇、香炉、筋瓶、痰盂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在后面亦步亦趋。

队伍迤逦过了清秋殿,怡馨宫,眼看碧鸾殿在望,再往前就是紫藤苑了,却见吴放跪在跟前道:“娘娘,天都黑了,这宫里人少,到处空荡荡的,娘娘的身子不比平时,有些地方,该避着的还是要避着些。”

我知道他忌讳的是碧鸾殿。宇文娟好不容易才爬上皇后宝座,屁股还没有做热,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宫里的人本就闲得无聊,无事也要生非的,宇文娟的遭遇便成了宫里女人的话题,而且越说越玄乎,比如,曾有人晚上从碧鸾殿过,听到了她的哭声云云。一去二来这里成了禁忌之地,一到天黑就没有人敢走了。

我却打心底里不信这些,宇文娟有何冤屈可言?她即便死于非命,也是自找的,如果她兄妹二人安分守己,本可以坐享富贵到老,没人会无缘无故害他们。皇上还巴不得南部大营有个值得信任的老将把守呢,是宇文泰自己心存不轨,宇文娟放荡不羁又野心勃勃,才得到了这样的下场,一切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因此听了吴放含含混混的说辞,我沉声问:“避什么?你说需要避什么?”

吴放语塞了,这些话本就是宫中禁忌,怎好当众直言。

我趁机训斥道:“乾坤朗朗,龙威赫赫,那些道听途说,不过是以讹传讹,你们还真信了?也不想想宫廷是何等庄严肃穆的地方,即便有妖鬼,它敢现行么?”

“不敢,当然不敢,是奴才们糊涂了,”吴放自打了几个嘴巴子,又换一个理由小心翼翼地劝:“您看,再往下就是下坡路了,这孕妇最怕的不是上坡,而是下坡,容易下盘不稳。”

我忍不住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何必扯什么上坡下坡,你有话直说好了,不就是渤阳侯还关在紫藤苑,怕我去见他吗?”

“娘娘明察!”吴放的身子几乎与地齐平了。

弄珠也在一旁帮腔:“皇上兴许已经回殿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昨日娘娘擅自去天牢,皇上可气得不行,要是今天又背着皇上去见渤阳侯……”

我恼了:“什么叫背着见?你们都不是人吗?”

弄珠小小声嗫嚅:“是背着皇上,又不是背着奴婢们。”

我又是气又是笑:“好你个弄珠,觉得自己现在是正四品的承徽,了不起了是吧,敢抢白主子了是吧。”

“娘娘息怒!”弄珠也跪了下去,还包住我的腿,用可怜兮兮的口吻说:“昨日皇上的雷霆之怒娘娘是亲眼见的,若非怕惊了小皇子,奴婢们昨日就逃不过了,今日若再犯,两罪并罚,奴婢还是什么‘承徽’,这小命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

她这么一搅合,我的心也软了下来,昨天因为回得比较晚,皇上又累,用过晚膳就歇下了,凌晨五鼓又赶着去上朝,这才没顾得上处罚谁,今天再犯,只怕真的……

往紫藤苑的方向看了看,我叹息着说:“算了,回去吧。”

吴放等人刚松了一口气,紫藤苑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啊……”

“什么声音?”所有的人皆色变,一个叫调莺的胆小宫女连手里捧着的香炉都掉了,啪地一声在地上摔成几块,最大的那块半圆形的骨碌碌地滚下了坡。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夜风吹来,树叶沙沙,脊背处寒毛倒竖,但此时此刻却不能有丝毫的露怯,还得忍住心慌告诫她们:“东西拿稳点,幸亏这里没外人,要是带你们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听了一点异常就砸了东西,不是给人看笑话了。”

弄珠低头看着底下的碎片惋惜道:“这个莲花托八宝香炉是太后娘娘赏的,少说也值一万两银子,钱还是小事,只怕宫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调莺哭得抽抽噎噎的,自始至终只会说一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哪有心情理会她,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紫藤苑的惨呼上,吴放早打一个小太监去打听了,大伙儿都紧张地等着。

很快小太监跑过来回禀:“娘娘,紫藤苑没人。”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呆住了,吴放说:“不可能啊,渤阳侯爷暂住紫藤苑,奴才今儿可不只听一个人这么说了。”

其他的太监宫女爷纷纷附和他的话,看来,渤阳侯被软禁在紫藤苑之说流传得广,难道,是皇上故布疑阵,故意让人以为祁云海在那里?

如果紫藤苑没人,“那刚才的惨叫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小太监低头站着,吴放拍了他一掌说:“娘娘问你话呢”,这才回过神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什么愣?我甚至觉得连这个小太监都可疑起来,仔细一看,确实是个生面孔,遂不动声色道:“既然那里没有人,我们也没必要去了,还是回去吧。”

回头才走了两步,紫藤苑方向又传来一声厉叫,像是一个人突然被捅了一刀的那种痛呼。

“妈呀”,刚回话的小太监像这一刀扎在他身上一样,抱头鼠窜,竟往树林里奔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小兔崽子,你中邪了还是要造反了?”吴放喝骂着要带人去追,我做了个手势制止他,同时问:“这个小公公叫什么名字?”

“叫……”这回轮到吴放愣住了,然后伏地请罪:“奴才前日才开始到玉芙殿当差,殿里的人还没认全,请娘娘责罚。”

再问其他人,竟没人认得那小太监是谁,原来玉芙殿的副领侍陈慧常不好意思地说:“奴才还以为这人是吴总管带来的。”

吴放也是一样的理由:“奴才以为他是原来殿里的人。”

我顿感无力,一向统摄六宫的太后失踪,相当于太后副手的崔总管失势,宫里都乱套了。我又身怀有孕,皇上唯恐我受累,忙成那样还亲自为我选定殿中领侍——原来的正领侍是崔总管的人,被皇上开掉了。

看来,今晚要跟皇上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宫里不能再这么一盘散沙下去。

当然更严重的问题是,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小太监是谁?那两声惨呼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

紫藤苑我不敢去探了,站在坡上回望去,那里只有一片宫殿的暗影。

不管祁云海身在何处,我都希望他是安全的,皇上身边信得过的武将没几位了,他又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失去了他,无论对皇上还是对这个国家,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外人的评议猜忌不足论,我始终相信他是清白的,我更愿意相信,一切都只是他配合皇上演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