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司徒家宴(下)
作者:帝秦王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588

貂蝉出门以后,厅上诸人都还陶醉于刚才的仙境之中,不能自拔。我则在想貂蝉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种想法稍纵即逝,我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对,错觉!

当大厅上又恢复了喝酒说话的嘈杂喧闹后,王凌从厅外进来。因为王凌还未出仕,所以这等官会,他不便来陪。我很惊讶于王凌径直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耳语道:“副使大人,请随我来。”

我不知道王凌让我随他去干什么,但是想来应该没什么危险。本想请示一下蹇硕,但是看他和王允正谈的兴起,所以就没打扰他们,随着王凌出到厅外。

王凌引我绕过内宅,到了后园的人工湖。王凌指着湖中央的亭子,对我说道:“牡丹亭里有人在等你。”这话让我觉得非常奇怪,我想不出自己在司徒府中有何熟人。不过想来王允也不会因为我撒了个欺君之谎,就杀我灭口。尤其不会笨到,让我这高丽和谈副使死在他司徒府的湖里。于是,我便坦然的顺着建于湖上的亭廊,往湖心亭走去。

将到湖中央,因为眼力过于常人,见牡丹亭内站着一人,发觉竟是貂蝉。

月光掩映下,水波粼粼,貂蝉肌肤通透,灼灼生光,宛如玉人伫立廊下,又似画中仙女跃然面前。在这牡丹亭上,湖水之中,使我犹如置身月宫一般!

天上明月,身前玉人,水中倒影。想想若是瞎子阿炳能够见此情景,必将那凄回婉转的《二泉映月》改为曲意悠扬的《四月争辉》。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面前一个月宫仙子,水中一个月宫仙子,可比四月否?只是我这歪瓜裂枣站在这里有些刹风景!好,我死远!不过我死远了,谁给大家讲后面的故事呢?

貂蝉见我及近身前,款款的一捐拜下,“小女子貂蝉拜见副使大人。”动作优雅,姿容万千,不知将其比作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才好。

如此之近的看到貂蝉,我还是被这绝世美女惊的呆了一呆,而后马上还礼道:“不知小姐叫王成来此,有何吩咐?”别说我见了美女就点头哈腰的,如左丰这类朝中大员家中的管家,小官见了都要敬让三分,何况司徒府的千金呢?不过我如此客气,一来为此;二来却是因为知道貂蝉的事迹,对这为了天下苍生,以身做计的绝世美人真心佩服,当然也是知道这薄命红颜的命运多舛,所以有几分怜惜外加对命运的感叹。想到张嫣儿为了报仇,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朝廷,和要以一人之力解救苍生的貂蝉,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殊途同归的!为什么天下的兴亡都要牵扯到这些“匹女”的身上来呢?

看我呆了一呆,而这一呆的眼神中,并无男女之爱,有的却是谦恭之礼,敬佩之情,怜惜之意,更可敬的是那种忧郁。哪种忧郁?就是刚才在大堂之上,我对百官鄙夷之后,对天下苍生的那种忧郁!看到这些的貂蝉,似是觉得遇到了知己,说道:“看来王大人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我不知道貂蝉此话的意思,只是“哦”了一声。因为我不知道貂蝉所见之人,多是对其别有用心之辈,无不为将其金屋藏娇而费尽心机,能似我这等坦然相对,神情中不带半点男女**的人,除了义父王允、义兄王凌,貂蝉是真没见过。所以今日见我如此神情,和人根本不怎么说话的貂蝉,也有了些许兴致,继续说道:“前几日,曹校尉来府上找义父说了些话。曹校尉走后,义父对义兄说,卫尉府上的王成不似普通人,有机会要见上一见。其实,被义父说成不普通的人我也见过几个,如袁校尉和曹校尉等。但真的见了,发觉不过都是些俗人而已。虽然对副使大人的事迹也有耳闻,但却没把副使大人当回事。但是没过几日,您竟从卫尉府上卿变成了今时的和谈副使,义父打算借着家宴的机会,请您来府上谈谈,而我也生出见一见您这不普通之人的意思。今日厅堂一见,果然并不普通,在这歌舞生平之中,仍能忧国忧民的又有几人?看来今天我这只舞算没白跳,呵呵!”

我闻听此言,真是百感交集。曹操果然来给王允说过我的事情,而通过貂蝉最后的那句话和银铃般的甜美笑声,我知道,我在貂蝉眼中的形象非常之好,而且她舞罢离开大堂之时,那似爱非怜的眼神,绝对是看向我的。但是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袁绍和曹操变成了俗人,我却变成了不普通之人(后来有机会和“义妹”貂蝉及“妹夫”一起闲聊时,问其袁绍和曹操为什么是俗人,貂蝉答说他们都是贪图美色之辈!)。于是我说道:“小姐过誉了,王成真是诚惶诚恐,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俗人罢了!”

见我如此说话,貂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不知该形容为美靥如花,还是花如美靥。看着如此纯洁美丽的画面,我心中无比舒畅,赚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对上天能造出如此完美的艺术品由衷佩服。“呵呵,副使大人今年几何了?”

都说不要随便问女人岁数,但是为什么这美女却喜欢问男人的岁数呢?不过,貂蝉这等美女肯问问你多大了,怎么能不答呢?“已近而立之年!”

“可有妻室了?”貂蝉又认真的问到。

这倒把我问的是莫名其妙,面红耳赤。刚想说没有,见我如此模样表情的貂蝉,呵呵的笑了起来,继而轻轻一捐,未等我还礼,绕开我,沿着亭廊飘一般的向岸上去了。

见这仙子走的远了,我也没想明白她什么意思,便也沿着来路回岸边找王凌。王凌见我回来,脸上似也有笑意,对我说道:“叔父大人要和副使大人聊聊家常,我去前厅请叔父大人,还请副使大人先去水榭等候。”而后躬身一礼,转身奔前厅去了。

我知道要上今晚的主菜了,不知道这鸿门宴的大餐到底是什么!不过想来绝不会是聊家常,但是通过王允的女儿和侄子来看,王允似乎应该对我没什么恶意吧?算了,该死该活**朝上,于是随着家人去往左侧的水榭。

王凌到了宴会厅,对正和蹇硕聊得开心的王允耳语了几句,王允对蹇硕说道:“卫尉大人,王副使似是不喜这等场合,在外闲逛,我想引其到后园湖上转转,和他谈谈出使高丽的事情,还请您替我在此,与众位同僚把盏,老夫失陪一会。”蹇硕闻言,应了声“好”。

我被家人引至水榭的一间书房之中,房间不大,布置朴素,墙上的字画都落着王允自己的款。我不懂字画,但是觉得字不错,画一般。月光洒进屋中,窗外传来水声,环境和意境确实适合写诗作画。当然,不知道王允要干什么的我,却没这番雅兴。不过,王允也没让我痛苦的等待,持续多久,便从门外进来,王凌在外面替我们带上了门。我见王允进来,忙上前深施一礼道:“不知司徒大人,召在下至此何事?”

王允这人绝对厉害,开门见山的说道:“密使大人赏脸来府上饮宴,老夫自然要和密使大人商讨商讨国事啊!”

因为王允把“密使大人”说的极重,我知道他绝对不是口误。但是听王允的话锋,我感觉他对我这个密使大人的身份是十分怀疑的。于是我困惑的看着王允,没有说话。

见我没说话,王允又继续说道:“不知陛下给密使大人的信物可在身旁,能否借来一看?”

我本是想把这欺君的证物毁掉的,但是想到王允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也被我给忽悠了,便留了下来,说不定以后还好唬人。此时知道王允要看,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中将那枚刻着字的东珠,拿了出来,递与王允。

王允接过珠子,翻过来调过去的好一通摆弄,而后说道:“珠子确实是好珠子,但是可惜刻上了字。”说罢,顺手将珠子向窗外抛去,鹅卵大的东珠掉在湖里“咚”的一声,声音虽然沉闷,但是确实是掷地有声的,我这最后留于身边的一颗珠子也算报销了。同时,王允的举动告诉我,他对于我密使的身份是不相信的,而且很肯定,我是个冒牌货!

见王允此举,我被惊的呆立当场。王允看我似是有些慌张,笑着说道:“你这个谎言说的比天大,但是却比真话还要真,不是老夫为官三十余载,跟在陛下身旁近二十年,肯定也被你给骗了。不过,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还把这欺君的证物留在身边,换做旁人,今日焉有你的命在?”

我见王允笑着说出这些,感觉他对我应该并无恶意,脸上的神色稍解,王允正色道:“陛下登基那年才十二岁,朝政为宦官和外戚轮流把持,我们这些近臣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想想真是枉称忠良。然而忠良不是死谏被诛,便是辞官还乡,陛下身边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老夫苟活至今,竟然也不会说真话了。当孟德和我道出你那番宦害无穷的理论时,让我颇感欣慰。使我觉得,也只有你们这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才能说出如此豪言,而社稷的安危也要托付在你们身上了。袁本初过于刚直,戾气太重,掌权之后,但恐杀戮过重,反而招致天下大乱;孟德还不成熟,一时糊涂一时明白的。而你入京未足一月,便在北尉府一事上名动京城,而今又做得和谈副使,可算是传奇人物了。能想到用‘密使’这个身份打压吓唬曹操,令其让你将蹇硕之叔毫发无损的带离北尉府后,还听你的话,乖乖的在家中闭门思过,想想就觉得好笑。有如此才思,办事如此利落,更难得的是,适才宴间歌舞生平之际,你所流露出的忧国忧民之色,让我感觉,你倒是这辈年轻人中的佼佼者。相信加以培养,未来二十年,你必将成为领袖群伦的人物,汉室的天下也可得安!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深明大义,为何还要在阉患门下为奴?”

王允说完,眼中似有泪光闪现,这番话内没有半点怪罪之意,多的只是器重之言,能得到王允这样的人赏识,使我受宠若惊。然而王允的问话,却让我犯了难,难就难在我的初衷不是为了为官,而是为了找李伦,只想找棵大树乘凉,并没想这棵大树到底是忠是奸,是善是恶。而多日来的所遇所见,让我明白,无非忠奸也无非善恶,有的只是争权夺势。现在王允的问话,只是想让我给出自己的一个立场,而这个立场对于一个真心求官的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我并不想在这里当官,只想找到李伦后回家,去干好那个刚刚得来的策划部主任之职。在这里呆上二十年?领袖群伦去维护汉室江山?关我屁事!你这个老头真可爱!

于是我答道:“在下独自从辽东来,只欲寻一远亲,并未想入宦海。到得京城,因缘际会之机成为卫尉府的上卿,委身阉患门下,而今又成为和谈副使,绝非初衷。且短短时日,颇感官场之险恶,厌恶已极,然而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我想此次和谈归来,便即辞官而去,专心找人,然后归乡,终老一生。”

王允闻听此言,沉思片刻,想及自己当年看到时政之晦暗,也曾有早早离开之意,但要离开时,发觉已经身不由己。看着眼前这个富有才能,但却无心仕官的年轻人,王允觉得我很像年轻时的自己,更加生出些许亲近感来。不过,王允并未担心我从高丽归来后,真的会辞官不做。因为王允知道,此时的我也已身不由己!“呵呵,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你从塞外来京未足一月,出仕不过几日,便说看清宦海之沉浮,还为时尚早。此次赴高丽进行和谈,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蹇硕虽为阉官,常为危害国本之事,但是好在还是忠心陛下,比之十常侍中的其他人,也还有一定的能力。你借着此次出使的机会,在其身旁多历练历练,对你将来的发展有益无害。不过,此去高丽需途经河北,那里匪患极重,你要多加小心。看你书生之气较重,想来并不会舞枪弄棒。老夫今日与你相见,感觉颇为投缘,我这里有七星宝刀一口,赠你防身。”

王允说罢,从书架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楠木匣子,向我递来。我闻“七星宝刀”之名,知道这是将来王允赠与曹操,曹操要用来刺杀董卓的东西,我怎么能要?我要是要了,将来曹操用擀面杖去杀董卓啊?所以急忙躬身一礼,说道:“在下何德何能,有劳司徒大人赠宝,大人的心意在下铭记于心,但这宝物还请大人收回。”

王允见我对官场并不留恋,对财宝亦是不起贪念之心,心中更加的欢喜。想到刚才貂蝉在舞罢退出大厅之时,向我投来的那个不经意的眼神,王允决定回头问问貂蝉,如果她对我真有什么意思,那王允倒是很愿意撮合我们。于是,王允便又继续说道:“王副使不必推辞,此物虽然装饰过于华丽,但却实是一件防身利器,我将你的‘护身宝珠’喂了我池塘里的鱼,便算将此物还将给你吧!”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我听王允这么一说,想想我的珠子,又看看那红楠木匣子,便也尴尬的笑了起来,从王允举了半天的手中,恭敬的接过匣子,然后又是一捐到地,客气的说道:“那就多谢司徒大人抬爱了,我便将此宝物先收在身边为质,待从高丽归来后,再上门索我的宝珠还您的宝刀。”说罢,也去了适才的尴尬和郁积心中的惴惴不安,开怀大笑起来。至于这将来曹操用来刺杀董卓的宝刀,我便暂时替曹操保管吧!

我本不是什么严肃之人,王允见我不再拘谨,便和我聊了聊家常,又说了些出使高丽应该如何如何的事情。梆子声提醒我和王允,这番攀谈直说了快一个时辰。看看已然到得亥时,王允说和我谈得开心,竟把堂前的宾客都给忘了,有失礼节。来日方长,欲要以后再聊。我也说和司徒大人的谈话令我受益匪浅,以后定然也会再来叨扰。说罢客套,我们便一起返回宴会厅。

蹇硕并未因我和王允去得久了,感到奇怪。蹇硕想到王允这老头上了几岁年纪,肯定要和我磨叨些出使高丽的琐碎事情。满堂的宾客也未对主人的离席感到异样,都还在庆幸见到了绝世美人貂蝉,酒兴也是大增。当我和王允一起从门外进来时,已经有好多人都醉伏在条几之上。蹇硕见我手里多了一个红楠木的匣子,并没说什么,又开始和王允聊了起来。陪着众人又在那里喝了好一会无味的酒,王允终于宣布宴会结束。大官就是大官,说完宴会结束,只和蹇硕小小的做了个别,王允便跑了,没有尽主人送客的义务,又是王凌引着家人将我们众宾客送至府外。

在回卫尉府的路上,蹇硕一上车,就盯着我手中的红楠木匣子看。我则也早想看看七星宝刀的真容(怎么给了你,你到现在还没看?大哥有点涵养,人家送了你礼物,马上就拿出来看,太失礼了吧?),于是抽开了匣子的盒盖,说道:“司徒大人在后园和我说了些出使高丽该注意的事情,见我身子弱,又说此去要经河北,常有匪患,便将此刀赠我防身。”

盒子打开,数道精光自盒内溢出,待芳华退尽,只见盒中静静的躺着一柄尺余的短刀,刀匣七宝嵌饰,刀柄鹿皮包裹,牛筋缠绕,甚是精美。我虽不懂古玩,但是能有这般惊艳出场的东西,傻子也知道是宝物了。我正准备把刀拿出来递给蹇硕,蹇硕便已将宝刀夺入手中,迫不及待的抽刀来看。刀刃出鞘,铿锵有声,其锋闪华而现,蹇硕大呼:“好刀好刀!”

我见蹇硕这般样子,虽然心有不忍,但却还是说道:“既然卫尉大人如此喜欢,我便将其转赠给您吧!”

蹇硕闻言,哈哈大笑,将刀还鞘,说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我虽非君子,却也看得出来,你对此物还是比较重视的。况此刀确为防身利器,此去河北也有一定凶险,你不会武功,还是留给你防身的好。不然有个闪失,我如何向王司徒交待,向貂蝉小姐交待呢?”蹇硕说完,将刀放回我仍怀抱的木匣之中。

“你向貂蝉交待个屁啊?”见我似是对其话有所不解,蹇硕又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见貂蝉小姐在退出厅堂之时,对你留有一个特殊的眼神,想这倾国的美人似是对你有些意思。司徒大人对你也是十分赏识,所以你要好好把握啊!哈哈哈哈......”说罢,蹇硕不再多言,只是大笑。

貂蝉的眼神好像对我有意思?靠,完了,想来貂蝉的那个眼神虽然隐蔽,但大堂之上的人估计是都看见了。都说红颜祸水,看来真是不假,这美人对我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想来肯定会给我带来不少的麻烦。但是我却不曾想到,堂上除了貂蝉的义父王允和这阉人蹇硕,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貂蝉身上,哪还管貂蝉的那个眼神到底是冲谁去的。

大笑过后,蹇硕便想,“这王成果非俗物,王允这老人精为了拉拢他,竟将祖传宝刀都搬了出来,貂蝉这绝世美女也是对其青睐有加,我定然也要努力拉拢才是!”

我则很纳闷,自己一个基层小员工,怎么会在这异时代得到大家的重视?然而我不知道,由于我粗晓历史,能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异体的缘故,对酒肉和美色不感兴趣;又因性格使然,况且这里不是我的归宿,对于我无用的权力和金钱一不争二不夺;再加上稍微有些小聪明和历史责任感,此时的我,在这个时代人眼中,竟俨然圣人一般,怎能不教他们都想将我拉到各自的阵营之中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