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人先前还十分沙哑的嗓音如今竟变得分外清晰响亮。下一秒，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人们的目光又聚集到了地上那摊黑色秽物上。

那是经过江云用力一拍后，老人干呕吐出来的。

“你的气管里有异物，因为常年累积后附着在管壁上，影响了你的呼吸，造成了肺部感染。”面对老人疑惑而惊喜的表情，江云侃侃而谈，“这玩意儿你去拍片也拍不出什么来，但却实实在在影响着你的呼吸。”

人群迸发出一阵感叹，老人拼命地点了点头：“对对对，去医院检查了好多次，都说我这是支气管炎肺炎什么的，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啊！”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老人家你以前多半是在粉尘环境下工作。”江云满意笑了笑，继续着自己的推断。

“没错，我在纺织厂上了几十年班呢。”老人如蒙大赦，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不过，为什么我咳了那么久都没咳出来的东西，你一拍就给我拍出来了呢？”

江云嘿嘿一笑，刚刚那一拍，用的是一门失传多年的古老手法，医术上有个名称叫“泄淤掌”，专门用来治疗呼吸道和消化道的异物堵塞。只要手法得当，配合适当的力道，发生刚刚那一幕并不奇怪。

只不过，这个三言两语就和老人家讲不清楚了。江云只是微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老人可以走了，用不着大晚上的在这儿排队。

“谢谢你啊，神医啊！”老人千恩万谢，临走时冲江云深深地做了三个揖，估计这辈子从他洞房花烛夜后，就再没这么高兴过。

这一句话不喊倒还好，一吆喝，排在队伍后边的许多患者立马来劲了，呼啦一下子把江云给围了起来，纷纷报出了自己多年的顽疾，希望得到立竿见影的医治。

江云也不拒绝，此时他正试用着自己脑中刚刚多出来的中医理论过瘾呢。

“你这是多年前的风寒没能根治，寒入骨髓，引发了慢性风湿，又加上真菌感染，所以才从内到外痛得不行，回去买点风湿骨痛膏，再擦点皮炎宁就好。”

“真的吗？可我看了那么多次大医院，都说我这有可能是骨癌和皮肤癌啊！”

“这帮没有医德的家伙，那是想蒙你检查费呢。”

一个老太太感激涕零，虽然将信将疑，却也千恩万谢地走了。

“神医！我这是咋回事，身上的毛都掉光了啊，抹了几十瓶生发剂都不管用！”又一个头顶光光的小伙子站了出来。

“我看看……你这脉象，明显是欲火过剩啊，年轻人，你应该还是个处男吧？”

小伙子脸红到脖子根儿，支吾道：“和这个也有关系？”

“你这病得泻火，赶快去找个女朋友吧！”江云冲人家一通坏笑，接着凑到他耳边嘀咕，“实在不行去找个小姐也可以，多搞几次，再抹那生发膏，保准你长出新毛来。”

就这样两三分钟一个，回春堂外长长的队伍，慢慢地竟被江云打发掉一大半，很快，一些站在店堂内排队的人也闻讯跑了出来。

这些急切的患者中间，还有好奇前来的回春堂店员，一个身板儿跟面条儿似的小伙子。

“小伙子，不用说，你那是脾胃失调，吃再多都不长肉，对不对？”江云瞧病有些上瘾，几乎忘了自己来此地的最初目的，指着那瘦猴儿就是一通询问。

“对你个头啊！”没想到，小伙子竟出口相斥，“哪儿来的江湖游医，竟敢到回春堂来招摇撞骗？”接着对围观的患者们呼吁道：“大家别信这人的啊，小心上当受骗。”

一些人将信将疑地散开了，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大堂内坐诊的张神医。

江云瞬间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冲那小伙子呵呵一笑：“不开眼的臭小子，我是在帮你呢，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看看你这瘦猴儿样子，找得到女朋友吗？”

小伙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斥道：“这和你有关系吗？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心虚了是吧？”江云几步走到他面前，指了指店内，“你这吃多少都不长肉的毛病，我看你们老板也瞧不好吧？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搞什么通宵坐诊，装神医呢？真那么忙，还有功夫在电视上拍什么烂俗广告？”

几句话句句戳中那小伙子的软肋。他确实就自己的体制问题向张时佗求助，无奈吃了几服药都没有好转，另外，老板也真不是每个月都要进山采药，通宵坐诊也确实是个噱头。

“你这家伙，是来捣乱的吧？”憋了半天，为了维护自家药店的名声，小伙子不得不硬气起来。

“你说错了，老子今天是来踢馆的。”江云不在理会他，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人群闪开一条道路，让他几步便迈进了熙熙攘攘的药店大堂。

大堂尽头墙壁上，挂着一面牌匾上书“妙手回春”，两旁是满满当当一墙的锦旗，全是患者送来的。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男人一身唐装，正坐在牌匾下的方桌前给人号脉。

这人正是张时佗。他早就听到门外的喧闹，此时却一点不为所动，一副世外高人与世无争的样子。

江云瞧了他半天，也故意忍着没开腔。

“大家都知道”，给一个病人看完病开了方子，张时佗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悠然说道，“眼红咱们回春堂的同行很多，以前也有人找了托儿，串通好到这儿捣乱。只不过，今天这位本事要大得多。”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刚刚江云在门外的一番望闻问切，全是和人串通好来骗人的。

此言一出，许多视张时佗为神医的病人，信任感一下子又回来了，比起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他们自然更愿意相信业内口碑不错的老医生。

此言一出，江云本来想保留的一点客气也顿时烟消云散——既然你个老东西沽名钓誉爱装神秘，还自命不凡地否定其他同行，那我倒想瞧瞧你丫到底有多大本事！

“噢？原来刚刚那些人都是我找来的同伙啊。”江云踱步到了张时佗面前，笑吟吟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说道，“张神医，如果我没猜错，您的左腿小肚子上，应该正长着一个脓疮吧？”

张时佗一怔。江云说的没错，他近日作息不是很规律，饮食上又没加注意，导致毒火上窜，腿肚子上冒出了个热疮。虽然经过自己治疗敷药，疮已经消肿大半，但仍然还有一丝疼痛。

对方竟然一眼便能瞧出来，张时佗自忖，即便是自己也不会有这本事。

不过当着众多信众的面，他哪里肯承认江云的本事？于是，老家伙脸上只是闪过一瞬间的惊讶，接着便嗤笑道：“装神弄鬼，我看你是昏了头，把我也当成你的托儿了吧？”

围观人群一阵哄笑，都以为江云是瞎蒙搞错了，人家老神医还德高望重，没有找人把他轰出去。

“是不是托儿，立马见分晓。”江云脸上掠过一丝戾气，竟然伸出双臂，一把将眼前的张时佗捉住，两手一个掉个儿，老神医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被凌空倒提了起来。

“嚯！”人群一阵惊呼。药店的伙计们准备上前阻止，却见江云单手拎着张时佗的左脚腕子，另一手竟呲啦一声，生生地将他的裤腿撕破了。

布条飘落，张时佗白嫩的小腿肚子呈现在众人面前。那儿贴着一块纱布，纱布周围还有几丝红肿的迹象。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江云刚刚说的全都没错。进而思之，之前的一番行云流水的问诊，自然也就更可信了。

“放我下来！”张时佗学医大半辈子，身子骨倒是硬朗，但此番落在身强体壮力大如牛的江云手里，也只有嚷嚷着瞎挣扎的命。

“张神医，您也是我的托儿对吧？既然收了咱的钱，就勉为其难地帮忙演演戏吧，骗骗这无知的劳苦大众！”江云自然不肯放手，还伸手在老家伙的纱布上轻轻地戳了一戳，“嗯，差不多结痂了，张神医真是好手段！”

张时佗疼得哭爹喊娘，那恶疮来势汹汹，平常不碰还只是痒呼呼的，只要一摸到必然痛彻心扉。

“快住手，不然我们报警了！”见到老板受辱，一个店员急慌慌地威胁着。这帮小伙子也都识趣，看得出江云身手不凡，一个个只是围着，不敢贸然靠近。

江云冷哼一声，一甩手把张时佗丢在了地上，伸手掏出怀里的那张药方子，低头大声念道：“一支箭、蜂王乳、枸杞、羊胎盘……”

张时佗本想起身斥骂两句，一听到这个方子里的药材，顿时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张神医，这清肝荡火汤失传多年，您能开出方子来倒也有些本事，只不过怎么把人给迟到昏迷不醒了呢？”江云低头瞪了老家伙一眼，手指轻轻一扬，药方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张时佗脸上。

这一声呵斥，让现场的情势直接逆转，先前还眼巴巴地等着张时佗瞧病的人们，一听说所谓的神医开出的方子把人给吃坏了，纷纷沉默侧目，心里又是打鼓又是后怕。

“关门，送客！”张时佗收起药方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后，下达了关门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