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的话，江云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如果一切这么容易便尘埃落定，那因为龙月芮引出来的宿命对手，就是眼前的这个红鼻头中年赌业大亨了。可任务上说得明明白白，那可应该是迄今为止最强的对手啊，福斯特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那回事。

这么容易就落网，这么随便一审便交代的家伙，怎么配当自己的对手？

虽然江云并不意外，但一旁听审的华生了坐不住了。他不肯相信自己好容易揪出来的嫌犯，居然不是球场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借助和审讯官的无线通讯，他沉声道：“别让这老家伙说谎，来点强硬的！”

两名审讯官心领神会。虽然这儿不让刑讯逼供，但对于这样祸害民众的恐怖嫌疑人，警察们可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更何况为了抓捕此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眼看着审讯室里就要动手，江云连忙叫停了华生。

“华生先生，我觉得不妨听听他怎么说。”江云沉声道，“如果他刚刚说谎了，那也得把话说得圆才行啊，可如果他说的是实话，我们可不能贸然屈打成招。”

华生之前对江云冷言冷语，到在其帮助下抓获了福斯特，这位警务处长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是恭维又是吹捧的，眼下江云一句话，他碍于面子，不得不听。微微一怔，他点了点头，示意两位审讯官住手。

“好吧，给你个机会，说说你的罪行吧！”审讯官重新坐下，再次按照正常手段审讯。

福斯特面如死灰，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们。雇凶杀人和制造爆炸案，都是一级的谋杀罪名，如果真的都是我做的，我没必要推卸责任。”

“少废话，快说！你为什么要杀害莫耶斯先生，关于爆炸案，你都知道些什么？”另一名审讯官显然是在扮黑脸，拍着桌子凶神恶煞地逼问道。

福斯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清了清嗓子：“我威胁莫耶斯，也是无奈之举。本来，我的百思乐赌业公司，规模一直都不大，开盘的球赛也并不多，每天的资金量也不算大，可是就在欧冠决赛开赛前几天，却有一个神秘赌客，一口气下了将近五亿欧元的赌注！”

五亿欧元？这笔钱对百思乐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福斯特的交代，听得旁人暗自好奇，是谁忽然豪掷千金，这与他威胁杀害莫耶斯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听福斯特继续道：“我们有一个盘口是猜净胜球，常规赔率给了巴萨一球小胜，而双方平局和曼联获胜的赔率则更高，但最高的却是巴萨三球大胜。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居然把五亿资金分了流，押在了几乎所有的结果上，唯独留下了巴萨三球大胜这个选项。”

“你个老家伙，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说明白点，别耽误时间！”审讯官听得有些头大，用笔戳着桌面，不耐烦地催促道。

福斯特苦涩一笑，接着说道：“简单说来，按照当时盘口的赔率，除非巴萨三球以上大胜曼联，其余任何一个结果开出来，我都会输给这位赌客上亿欧元的现金！我运营这家公司不到三年，总共的现金流也不到一亿欧，所以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我会倾家荡产。”

“所以你为了保住家业，这才铤而走险？”审讯官渐渐听出了眉目，顺着福斯特的思路往下推论道。

福斯特点点头：“不错！我雇佣了杀手，先是威胁莫耶斯，让他识趣点，故意给巴萨队让球。另外，我还留了一手，如果赛场上的结果往不利于我的方向发展，杀手就会枪击莫耶斯。只要球场发生枪击案，比赛一定会被终止，所有的盘口赔率就都不作数了，全部资金退回赌客账户，我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一番话，审讯室一墙之隔的江云和华生听得明明白白。从福斯特的供词里头，二人挑不出任何的漏洞，听上去，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设身处地地站在福斯特的角度考虑，面临破产危机，他拼死一搏似乎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所以，我想强调的是，我的目标只是左右比赛结果，最坏的打算，也只是杀掉莫耶斯，让比赛终止，取消我们开出的盘口。我没有任何动机实施那么卑劣的爆炸案！那不是我干的！”福斯特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肥肉颤抖起来。

“阿芮，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双手抱在胸前，听完福斯特的证词，江云饶有兴致地问着旁边的龙月芮。

小妮子峨眉微蹙沉思片刻，喃喃道：“听起来像是真的，不过这就等于这是一个案中案啊，背后还有更可怕的人！”

“呵呵，好一个案中案啊！”江云用汉语赞叹一声，回头用英语对华生说道，“处长先生，我想你们抓住了枪击案的主犯，但爆炸案，恐怕还得继续伤脑筋了。”

华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福斯特说的全无漏洞，他还是期望着一切都是这厮所谓，让这扰人心烦的案子赶紧结束了才好。可他内心深处还是知道，这次的案件，说穿了其实是两件独立的事情，有着不同的凶手。

此时的华生，对江云的神通广大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想到事情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他立马下意识地恳求道：“江先生，你能查出枪击案的真凶，不如继续跟我们警务处合作，查出爆炸案的主谋吧！到时候，你就等于是先于所有同行，掌握了第一手的独家新闻啊”

“华生先生，你真让我失望。”江云皱了皱眉头，“直到现在，你还认为我只是为了挖新闻才帮你们的么？”摇头叹息着，江云没做过多解释，带着龙月芮扬长而去，离开了苏格兰场，留下一脸遗憾的华生，端着咖啡杯呆呆地站在那里。

现在，事情出现了转折，江云独辟蹊径，从另外的角度挖出了枪击莫耶斯的主谋，而爆炸案看起来是另有人为之。可是，一时半会儿之间，江云也不知道谁会有那样做的动机。如果爆炸案的幕后主使，是那个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而爆炸案是为了杀害龙月芮而策划的，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杀害龙月芮有无数种方式，为什么非要在球场闹那么大动静呢？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起普通的恐怖袭击，背后的责任人，是那帮抢着发布认责声明的恐怖组织之一？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江云偕同龙月芮，一路无话地走进了一家餐厅。两人这几天并肩作战，虽然实际上这是江云保护目标的无奈之举，但龙月芮对案件的用心程度，一样让他感动。

从苏格兰场出来的一路上，小妮子都在低头沉思，一直到了餐厅坐下，她也没有心思去翻看菜单。江云看着她这副很是可爱的专心模样，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怎么样啊女神探，想出点眉目来没？”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福斯特多多少少和爆炸案是有关系的。”龙月芮憋了半天，分析出这么一句来，“你想想看，一家日常赌资金额不会超过千万的赌博公司，怎么会忽然吸引到这么庞大的赌金呢？那神秘的赌客那样下注，不是摆明了把福斯特逼上绝路吗？”

“也就是说，神秘赌客拿准了福斯特的心理，知道他为了保住资产会铤而走险，对莫耶斯实施威胁……”顺着龙月芮的思路，江云进一步分析道，“我的天啊，这是一个精妙的嫁祸之计啊！”

江云暗自感叹，女人的直觉真是神一般的准确。虽然现在还无法证实她的思路是否正确，但至少从逻辑上来看，这是能说得通的。

神秘赌客如果能掌握福斯特的财产情况，然后下达一堆能让其破产的赌注，单单留了一线生机让福斯特去奔。这就像打猎时围困住猎物，唯独留下一个出口，猎物为了求生，必然会依照猎手的意愿行走。这位豪掷千金的神秘赌客，显然扮演了高明的猎手一角。

那么，掌握了福斯特的动向，得知其可能在球场制造枪击案，那么，借助混乱的时机搞搞爆炸，自然能将两个独立案件混为一体，扰乱警方的视线。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我只能说，这世界太可怕了。”听完江云的一番推测，龙月芮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迫近事实真相的趋势让她有些莫名兴奋，但她倒宁愿相信两件事凑一起只是巧合，爆炸案是极端组织为了政治目的所为……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那么美好啊！”江云慨然一声叹息，双眼望着餐厅玻璃幕墙外的街道，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屏幕上。看上去，这似乎是从伦敦市区的固定电话打来的。

接起电话，江云一声英文应答，没想到电话那头，却出现了一句字正腔圆的汉语。

“江先生，你好啊。”一个从未听闻的女中音沉声说着，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你是谁？”江云没有客套话，此时的他为爆炸案的事儿神经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地让他将所有的事情与调查挂上了钩。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同龙月芮一样准确。

电话那头的女声一阵轻笑，接着说道：“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查出了那位赌业大亨，也没想到福斯特先生这么胆大，犯下重罪居然还没有外逃。呵呵，江先生，你快接近谜底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我打赌，你不会让爆炸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