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婢桃花仙对我们福一下身，转身倒茶去了。
“不知上神这里，都有什么好茶？”我颇觉没滋没味地说了一句。
月留看了看我：“天湖里采集的水，公主可是喝不惯？”
天湖里采来的水……如此朴素，我又看了看他，更是豁然深觉，本宫真是过的太奢侈了，父君以往会对各路神仙说，就我一个闺女，金贵就金贵点吧。
可反观月留，衣裳都是素的，平常的过活做派更是真叫为我天族做表率。
我惭愧地低头，随意转动目光，我再看麟儿，却看到一个小娃娃在那。穿着布衣，眼睛水灵皮肤雪白，眨着眼。
乍然见到的麟儿模样，我大怔，愣看了片刻，麒麟仍旧那般面无表情的脸孔，仿佛没发生任何事。
麒麟，麟儿他、居然在我没有动手的情况之下，自己变成了人形，依稀是在人间那会的少年样子？
我已然合不拢嘴，被眼前巨大变化的神兽惊了一把吓了一把。
月留也看到了麒麟此刻的模样，半晌后，他说道：“麒麟不愧是圣兽，这匹麒麟灵力进步飞速。想不到，已能够自己变换模样变人。”
今儿的事处处都让本宫意外，算了，还是不必大惊小怪好。
到得一处宫宇的深处月留说：“要不要再添置一张桌子。”
我没意见，这里是他的领地，他爱怎么布置都没问题。
我同他就在桌子边上坐定，桃花仙婢亦步亦趋跟随着他，就垂首立在他旁边。麟儿虽然看着呆，我走到哪儿他却也笨鸭子似的跟到哪，麟儿男孩的造型和仙婢遥遥对应，居然显得挺对称的。
相反，我和月留这般面对面，倒显得没甚话好说了。
我又多看了桃花仙婢几眼，到底没忍住问道：“不知上神这仙婢，是谁配给你的？呃……怎地只配了一位伺候？”
月留上神之尊，多配几个仙婢理所当然，为何单单只留这一个在身边？莫非月留对这个小桃花仙另眼相看？
月留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声音听起来也平平淡淡：“这孩子以前伺候的一个主人，同我是极好的关系。她的主人后来走了，也就弃了她，再也找不见，我便留她在身边做个念想。”
月留的眼睛定定看着我，到叫我有些心虚。我装作淡定地低头喝茶，偷偷打眼仔细端详那桃花仙，年纪真是不大，约莫只有几千岁。我一面心里胡乱地猜想，这么年轻的仙人，能和月留的哪一位故人有牵连？照这样所说，月留的这位故人，应该也消失不久才对。
看月留神态间萧索的样子，自打相识，我还没见他这样过，想来这个故人，对他也十分重要。我关切地、亦是略略带了点好奇地多问了句：“那她主人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弃她不顾？”
月留的眸色却瞬间更低了低，颓然的样子我都不忍心看了，半晌才听他道：“都是为了我。”
看他那样子，稍微换一个定力差点的神仙，就是痛不欲生了。一句都是为了他道尽了曾经可能的无数可歌可泣的过往，月留话中隐含的意思似乎是那个人为了他抛弃了婢女且永不再见，月留伤心痛绝也是明摆的事情。
那个让月留痛不欲生的人，我瞬间有冲动问出那人究竟是男是女，憋了半天仍是忍下来。唉，想不到看似清冷似月留，回忆中也有曾经的那么一个人。
上神也是，青春鼎盛，别样风流。我不该带着主观意见去给月留下定论。
我这么一品茶，一思索良久，抬头就发现那桃花仙竟然也正在怔怔盯着我瞧。她的一双眼睛，如哀如怨的。
我奇异，月留身边的仙婢，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兴许这姑娘的目光太火热了，引得月留也瞥她一眼。片刻，他却说了句让我噎住的话：“桃儿，怎么？你一直盯着情仙作甚？”
桃花仙遮遮掩掩垂下眸子，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我是觉得这位上仙……观之，很可亲……”
我瞧向她的脸孔，两腮胭红红的，真像两朵桃花。
莫说是她，便是我初见了她这等样子，内心也觉得十分可亲。这小仙，看着非常有福缘。
月留看了看我们，顿了片刻，忽然就看着桃花仙慢慢道：“你既喜欢上仙，我把你送给她为奴如何？”
我骤然吓了一跳，但桃花仙眼中立刻闪现出的欣喜之光芒，则又让我大大出了意料。
我哑了哑：“月留，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月留抿了口清茶，轻缓地道：“不是玩笑，梦璃你要是看着这丫头还欢喜，便收了吧。”
我看他脸上认真神色，之前龌龊心思骤然一收，忙摆手笑道：“上神就这么一个心爱仙婢，我怎么能再要，就让这丫头伺候你吧。”
月留抬眸看了看我，少许，却没再说什么。
只是桃花仙一听说不把她送给我了，喜悦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弄得我好生纳闷，看着她那张小巧的脸，我渐渐有点狐疑。
这小姑娘，着她伺候如此貌美温柔的上神还不满足。我也没见过，有人伺候月留还能不满足的。不过，看着小桃花看着我的凄楚神情，我心里也有点，觉得怪心疼的。
又待了片刻，我心绪已乱，不知为何心越乱却更加不大想立刻就走。但我看着月留，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我心里的担心却一直未尽去，如此般担心了一顿茶功夫，我也再坐不住。想着我走了，他总能休息休息，休息的好了，身子就算有什么大伤也好得快。
我就站起来，说我走了。
月留隐约叹了叹，也站起来说：“我让桃儿送送你。”
我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了，随意点了下头，又担忧地看向他，嘴唇动了动：“我给你的仙丹，你，要记得吃。”
月留亦点头，轻低头微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挂念。”
我有些窘迫地回了身，来时装的一些姿态也装不下去，最后看一眼他变出的宫殿，上神造物的功力委实强大。
天外天仅有一处连接九重天的线界，就叫无缘台。冥冥中与之无缘者，均不能来往。
我还有一件事，忘了与月留说，过了会转身看他说：“仙魔大会……希望你能来。”
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为难月留，本宫这人也有点太苛责了点，实在不通情达理。但如今仙界，只有月留，能让我持仗了。
月留没有任何推辞，只道：“好。”
我歉疚地垂了眼，本宫和月留相识没多久，感觉好像已欠了他几辈子似的。
我不想今后一语成谶，遂不停留地离开。小桃花果然听话，一路尾随我送我至无缘台上。我在清冷的台前又站了会儿，刚要拉扯着麒麟跳下了去，就听见小桃花的声音在身后，比方才更显凄楚地，说：“上仙，你，你可要常来啊！”
我跳下的脚步颤了颤，最后轻轻闭了一下眼，转身对小桃花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才转脸一鼓作气跳下去。这是我第一次跳天界的台子，感觉真有一种要坠入无底洞深渊的样子，九重天有诛仙台，绝望的仙人都只能在那里，选择灰飞烟灭或是永堕仙途。
那一瞬间跳下去产生的满心荒凉的感觉，我竟有一丝丝体会到。
麒麟主动变回了原样，驮着我的身子去往下界。和月留短暂的会面，让我心底滋生了无数惆怅。其实，不管承认与否，从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起，他就能够激起我隐藏在深处隐秘情绪的萌动。
在此以前，我从来都是把那些东西埋藏的很深很深，不去触碰，也没人去让我碰。只有月留，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记起，将我从忘我的境地强行拉了出来。
这段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不能说我全部了解，但所有事情里几乎无一例外，透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端倪。
这种端倪，也能使我感到些什么。
甚至小桃花，我，月留，都被一根摸也摸不着的线连起来了。
“上仙，这次的仙魔大会几项比试中，派何路仙友应战，上仙的心里有人选没有？”文曲星君抱着簿子站在我对面，开始例行他的公事。
人选，就我这个脑子，该忘的也忘了不该忘的更是忘的干净，文曲他问我有没有人选，我说能在我心里还存着印象的人选，估计选来选去会把麟儿那张脸选进去还差不多。
可惜麟儿还是一只兽，没修成人身没有仙籍，就算我选他也没有用。
我想了一想，豁出去道：“有毛遂自荐的没？”
文曲斯斯文文道：“有。”
我目光撇过去：“谁。”这般英勇，本宫一定好生嘉奖。
“东海龙宫大太子，敖钦。”
脑子里立刻过滤出这个人物，奈何印象实在稀少接近全无，半晌还是只好放弃。但龙宫的名头很响，东海龙宫亦差不到哪去，大太子……嗯，就等于未来的龙王了。
本宫当即决定道：“可行，准他了。”
文曲便合上了簿子，看着我片刻，说道：“这才定了一位，大会上需要更多仙人帮助，希望上仙早做决定的好。”
本宫被催促的很是六神无主，端起茶杯喝茶。过去姑姑就同我说，茶是好东西，既解渴还解乏。
文曲又道：“陛下已来消息说，讲经还有三月，不日可归来。因此最近，都得公主你代为主事才行。”
父君，唉。
我道：“仙魔大会我也有几次不曾参加了，不知道这几百年中有了些什么变化，文曲你可多提点着本宫。”
文曲垂首应了句是。
我顿时又有了想法，文曲这般尽心尽职的仙，不给他个机会表现表现实在有些埋没。清了清嗓子，我道：“适才本宫也想了几个人选，绣花那一项当仁不让让咱们的织女去，还有个下棋的，嫦娥仙子棋艺很是不错，最近更该是大有长进。喏，就她去。”
文曲没甚说的，低头在本子上记了记。
我这才试探着悠悠然开口说：“文曲星君司掌天下文书，呐，搁到了凡间去，星君便是那最有学问的状元郎。文曲你可谓才华天纵，哪也罕见，不如这次，星君也参加一次吧。”
本宫话中所谓能者多劳的意思应当表现的非常明显，再加之我殷切的目光，凝望在了他那张白净文弱脸孔上。
文曲的笔端停了，半晌抬起了头，看着我。
我觉得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于是殷切地望着他。本宫茶喝完的时候，他总算开口了：“有一则，我与嫦娥仙子，都从未参加过仙魔大会，若是这之中生疏，难免可能出的娄子……”
他的借口不算高明，我盯着他，笑出来：“凡事有第一次，没关系，本宫相信你与嫦娥的实力。再说了，在本宫心中，文曲你可是重要的紧，重要的紧。”
两句重要的紧说出来，本宫也牙酸的紧。
这番哄骗文曲星君的话，也许还得依葫芦画瓢对嫦娥再说一遍。嫦娥可是精的要死，冷面美人天界第一难惹，就连本宫也惧之三分。嗯……看来目前，唯一的只能寄希望于，她能为了天界大义，这次小小地退让一下了。
文曲的脸上，慢慢没了表情。说是面无表情，也就像一块木头，八风不动。
最后道：“既然上仙执意做这种安排，小神照办便是。”
仙魔都是文斗的多，当然也不是让一仙一魔都尽着咬文嚼字，这里的都是尽量剔除武力以外的比较平和的较量方式。虽然说都是尽量了，用魔尊的话，双方的确都顾着********，但要说一点武斗也没有，放在仙魔中间也丝毫不可能。
我捧着文曲的书扬眉细看，仙魔势不两立，本来就是亘古流传下来的。比日月苍穹，还要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