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欲寻此中意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5      字数:2260

说话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华服公子,生的面容倒不差,可惜油头粉面的,眼下又有青黑,明显是平日里纵欲过度,生生毁了他那张俊朗的脸。

他身旁还跟着一年轻男子,面白无须,笑容淡然,穿着鸦青色松枝鹤氅,头戴网巾,气质出众,是作文士打扮的。

不过撞了一下,并未出什么事,那华服公子却满脸怒意,“眼瞎了吗?没见本公子在这呢。你是哪家的丫鬟,竟敢如此粗蛮无礼!”

沈昭眉头微微一蹙,神色不大好看,却仍是沉声道:“……方才对公子多有惊扰,还望见谅。”

华服公子却不肯罢休,仍是呵斥道:“撞了本公子,说两句话便想了事?未免太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你可知这福州府——”

“世子。”身旁的年轻文士扯了扯他的衣袖,眼里明显带着告诫之意。

华服公子还想说上两句,可一见他眼里的告诫。尽管脸上仍带着不满,却到底歇了气。脸上复又露出算你好运的神色来,“暂且便饶了你们罢。”

年轻文士便松了口气,眼里却隐隐闪过几分懊恼与鄙夷。早知如此,就不该——为了掩饰,次次将这纨绔子弟给拉出来。

他当即又对沈昭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讲地一口十分纯正的官话。

这在福建可不多见。

便是方才开口的华服公子亦带着几分闽南的口音。

沈昭不动声色地微笑颔首,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她可没忽视年轻文士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她让开一条道,让两人过去,直到他们颇为谨慎地进了一个房间,才收回视线。

随即又向侍书示意。

侍书当即便道:“公子,婢子想去更衣。”

“去罢。”沈昭颔首。接着又领着几人往外走。

……

“公子,打探清楚了。”沈昭回府不久,侍书便送来消息。

她此刻正跪坐在书案后练字,听到这话,倒有几分意外。

虽则前些时日,因福州府一行,她有意培养侍书,可对方这办事的速度仍比想象中快许多,她当即便放下笔,示意侍书细细道来。

“那位公子是镇东侯世子,中年文士是镇东侯府上的门客。”

沈昭目光一凝,忍不住微微挑眉,道:“瞧他的模样,倒不像是仰仗镇东侯鼻息的门客。镇东侯怎会想到放一人在世子身边?”

侍书暗道沈昭观察敏锐,一语便道破关键,随即便道:

“听说前两年镇东侯世子荒诞不经,整日招摇过市,甚至险些背上人命案。镇东侯大怒,随即便将他身侧的丫鬟小厮全部撤走,复又安排一门客时刻跟随,纠正其言行举止。”

沈昭闻言有些讶异。

国朝因功封爵者众数,时至今日,有些侯爵还已没落。她对此并不是特别清楚,但这镇东侯,她恰好知道。无它,只因这威平侯至今恩宠不衰,且是崇仁皇帝所封。

老镇东侯原是世袭的镇东卫指挥同知,太康初年,倭寇袭击沿海,他领卫所军士大杀倭寇,立下大功。因此封爵,世袭三代。如今的威平侯是其嫡长子,仍不堕父辈威名,仍领镇东卫指挥使。

听闻其在福建军中威名震震。她记得沈存尧先前同她提及时,亦不乏赞誉之词。可见镇东侯如今威望实力皆有。如今见他这嫡长子,似乎并未继承父辈之志。

因此,镇东侯才有意命人教导吗?

侍书复又说道:“镇东侯世子是茶楼常客。听茶楼的小二说,每年至此时,镇东侯世子便将茶楼最舒适的雅间包下来,在里头接待贵客。”

未等沈昭开口,她又仔细说来,“婢子向茶楼的小二打探过了,那贵客的身份并不清楚,只知晓对方是打京师来的。他们谈话的内容——兴许是为隔墙有耳,也说得不清不楚。”

虽然是以镇东侯世子作掩护,但瞧他们这举动,显然是另有隐情。沈昭复又问道:“总归不是闲聊,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且细细道来。”

侍书思索片刻,便道:“镇东侯世子自进门后便不再言语。婢子只听到那门客唤对方诚斋先生,后提及十七爷,又说起海上私运一事。听其意,似是近来有船在此登岸,可命军士查获……”

沈昭听到海运一事,便忍不住蹙眉。实在是最近对此关注颇多,不禁颇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思。且听侍书传达之意,应当是幕后的十七爷欲查获船只,可那十七爷是何人?

他查获船只,只是某部分还是想使雷霆之力整顿福建海商?应当是前者才对。对方行事又这般隐秘,定然是怕露出端倪来,兴许也是朝中党派之争。且在这之前,两方亦多有交流。

可见这海运是无意中得知的。

季方平的船并非此时上岸,此事与他无关。若是党派之争,程窦两党还有何人牵扯其中?又或者是勋贵之间,她记得武将亦不和睦。比如如今的榆林总兵属大长公主一派,而之前的诚意侯偏向魏国公。

可是自镇东侯受封以来,却从未表明过立场,他似乎是中间派,或者同先前的天津卫监军魏延秉一般,是崇仁皇帝在武将中培植的人手。可以现下的情况看来,未必如此。

他背后有什么人呢?

沈昭沉思少许,便开口道:

“镇东侯世子在茶楼接待贵客有几年时间?那门客是何身份?又是何时到侯府的?还有镇东侯进京述职时都与何人接触,其姻亲关系亦要查明白。至于镇东卫所的动向……”

她转念一想,复又说道:“还是不必盯着。”

侍书并不觉得沈昭吩咐的事有何难度,当即便恭声应好。

沈昭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刚到余宅那几日,我便命人教导你,数月过去,想必你该出师了。这次的差事若是办得好,往后便将你的身份再提一等。”

侍书脸上依旧带着十分敬重恭谨的笑容,道:“请公子放心。婢子定不让您失望。”

“下去罢。”

沈昭摆摆手,待侍书退下后,便拿起铜盘上的银签,细细地拨弄摆在案首的莲花坐底鎏金青铜香炉。青烟袅袅,更衬得她面如冠玉,脸上神色淡淡,眼眸却愈发幽深。

这次来福州府,她不该只带着侍书一人贴身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