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操之过急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6      字数:2421

直至此时,沈清远才深切感受到朝局之凶险。

他们才回京数月,并不曾有过一举一动,却被人三言两语推至风尖浪口。往后,他行事之时可有半分自在可言?将此等荒谬之言推至他们身上,这朝中有该有多少明刀暗枪?

他怔了半晌,才沉着脸道:“此等言论究竟为何人所传?岂非致我们于死地?”

沈昭脸上的笑意亦渐渐敛去,她初闻这番言论之时,亦深觉大不妥当。之后更是细思极恐,传播这言论之人,不仅要让余家重现世人面前,更是让她往后寸步难行。

眼下,京师之中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的人并不少。若她所行真为余家之意,往后一举一动便不可大意。否则,便是众矢之的,凶险万分。然,她既已入局,便难以事事谨慎。

这亦是两难境地。

她心里微微一沉,正犹疑着是否将此事告知沈清远。

却听沈清远满脸悲愤之意。

“传此言论者,何止是令我们身陷囹圄,难以动弹,更是扰乱人心,祸乱朝纲。一旦京师因此言论而起波澜,届时这维持数年的平衡怕是会被打破,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沈昭不由得一愣。

又听沈清远道:“便是私运与私铁两案,虽是锄奸,但就局势而言,未必不会引起动乱。无论此人意欲何为,于朝局而言,终是引起了动荡。并非善事。”

“此言何意?”

沈昭闻言忍不住蹙眉,她行事之时,只想着机会难得,而贺家又行那等人人得而诛之之事因而才勉力联合各方,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可沈清远却出此言。

她禁不住蹙眉,复又问道:“哥哥以为,他们不该被处置吗?”

沈清远微微颔首,复又摇头,“不是不该,是时机不对。”

他见沈昭仍是一脸疑惑,便接着说,“私运一案,季公覆流放云南,可上至京师,下至两淮官场,有多少人因此贬谪,斩首?虽则之后逢大考,又补其空缺,可终究使朝局稍有动荡。

随后,前工部尚书致仕,由贺元极升任,可此后不过数月,工部之事尚未勘合,便又出了私铁案,贺元极锒铛入狱,且这铁矿亦牵扯工部数人,一时间职位又是空缺。

短短数月,这二品大员却换了数次,汝宁以为,此事于国朝何益?我自小读圣贤之书,奉行君子之德,却知君子难为臣。

朝臣绝无不败坏纲纪者,真要评国之朝臣,独见其可曾为民生言事即可。若一味地打压,或者排除异己,而不顾及时局之状,只怕会使国朝形势余家艰难。”

沈昭闻言,久久不曾言语。

这些事,她竟从未想过,自从回京之后,她想的便是如何压制程党,如何除去那些欺压余家之辈。至于朝局,她却极少想到。

可此刻一听,却发觉沈清远之言十分在理。

余家正名非一时之事,即便她此刻真将程党杀绝,即便余家已然平反,却只是于她一人有利,于国朝而言却是坏事。何也?概因程濂走至今日并非独靠迎合崇仁皇帝。

他若无才,崇仁皇帝当年便不会启用他对付余家。他若无治国之功,大长公主亦不会容忍他安然活至今日。说到底,程濂也好,贺道元也罢,虽一心争权夺利,但于国事方面亦非敷衍了事。

否则,大周早不是这般模样。

虽则入京之前,关老先生曾与她言,要拨乱反正,还国朝清平之态,要她勉力为之,惩处奸臣。但这奸臣亦非完全是非不分,只不过因权势之争,又因形势所迫,会忽略民生。

可真的将他们全部铲除,国朝之中定要空出许多职位,届时由谁顶替?资历尚且不说,关键是若无处事之能,处在其位也只是摆设罢了,于国朝并无益处。

沈昭闻言,顿时发觉自己确实有点操之过急。

虽则贺家定罪在短短数日之内,可朝中职位空缺却不能在短时间内补全。尤其是工部,尚书侍郎皆空缺,王彻因私铁被贬谪,而右侍郎许与义却是因私铁案牵扯出去年的水患,同样遭受贬谪。

好在眼下国朝并无殿宇或者大型河道需要修筑,不然,定是会乱成一团。如今工部的事除了让几个底层官员管着外,就是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窦敬言兼领,他曾在工部待过一段时间。

思及此处,沈昭发觉自己往后还需三思而后行才是。

不过让她诧异地是,沈清远竟然有这样的见解。她以前一直以为沈清远心中想的定然都是两袖清风,明正廉洁之臣,竟也会说出国朝之臣绝无不败坏纲纪者,唯看其可为民生言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哥哥怎知这国朝绝无不败坏纲纪者?”

沈清远听她独独提出此言,顿时一愣,面上不禁讪讪然,“此事是我一派胡言,汝宁莫要信了才是。这朝臣自是明正廉洁的好。”

却是怕沈昭生出不好的念头来。

沈昭自是知晓他意,可今日既然想着把一些事说开,那即便是同他提及这些亦无妨。

“在我面前,哥哥又何必遮掩?我亦不是那无知幼儿,瞒上欺下之事在官场可不少见。不过你能想清楚这一点,我也很开心。往后入仕途,便不会为此忧心。”

沈清远这才放下心来,复又叹息般地道:“真入仕途之时,想地就该是如何为百姓谋利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

“外头的言论,我会去查清楚,你就不必管了,安心待在府里,不过处事亦要当心。跟永嘉侯世子扯上,实在谈不上好。就怕老太太他们又拿此说事。且此事也是败坏你名声,这口恶气实在难忍!”

沈昭却不甚在意,她同云礼之间,虽不如外头那般夸张,但确实有过牵扯,倒不算全错。至于名声一事,她此刻却无多少心思想管。

不过老太太应当不会再在她的婚事上头动心思,即便想将她嫁出去,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胆子娶。这人给她出了一个难题,也解了一个难题。

她随即安抚了沈清远一番,继而又道:“探查消息之事,哥哥不如将其交于我罢。”

沈清远听闻,当下便有几分讶异,毫不掩饰地看向沈昭,“汝宁,你可知自己说什么?这探查外头的消息可不像内宅后院那般简单,可不许胡闹。”

沈昭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半晌后,才意味深长地道:“哥哥,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罢,好解了你心中的困惑。”

沈清远一怔,良久后才皱着眉问道:“我有何困惑?”

沈昭便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面前,轻轻笑道:“莫非哥哥不想知道,近来朝中两件大案背后操纵之人是谁?”

此言一出。

沈清远便惊诧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