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敌袭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6      字数:2864

五月初的福建,雨水渐多,连续几天暴雨落下,更是觉得整个城镇都笼罩在一片潮湿之中,便连那海水都上涨了两分。

福宁州驻守的卫所军士并不多,于霞浦设福宁卫和大金千户所。但福宁州的地形构造略微特殊,有部分是从霞浦伸出来的,形成一个弯钩,与大陆只用一道狭路相连。

正是因与大陆几乎隔绝的构造,寻常时候官府亦管不了太多。在这伸出来的一段陆地上,时常会有倭寇在此聚集,即便卫所军士来此剿倭,亦多是无功而返。

而霞浦所设的两处卫所正是为阻扰此处的倭寇入内作乱。

而赵钦上任后,为了防止倭寇从海岸线上游入侵,又以霞浦为中心,沿着海岸延伸,建设了许多小的据点,如同小型烽火台,且每一处都有人防守,一旦倭寇袭击,便可立即发出讯息,通知卫所军士。

连夜的大雨让空气潮湿起来,使得守在此处的军士心绪也略有些躁动。

在这沿岸的据点守着可不是好差事,先不说海边的条件本就艰苦,只说这地方建造也十分简陋,周遭无人,寻常时候还不能寻欢作乐,并无多少人愿意过来。

如今下了雨,人心更是浮动。

夜渐深,天色愈发暗沉,再加上连绵不绝的雨,海面上更是波浪翻滚,浪花飞溅,远处还升腾起一片水汽,愈显得朦胧不清。

外头的雨虽大,可人一旦躲在里头,听着那黄豆般的大雨落下来,发出急促的碰撞声,心里头反倒安宁下来。听着大雨的声音,是最容易入眠的,精神一下子便泛散了。

直到夜深时分,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声音——

敌袭!

昏昏欲睡的军士猛地惊醒,未来得及抽刀,就被人一剑砍进脖颈。所谓的防线在此刻轻易就被击溃。除去巡防的军士,后头亦安排了数个百户的兵力分散四处守着。

即便是再大的雨声在,也挡不住人之将死时发出的尖锐的叫声,转瞬便可穿透雨帘。为求生而响起的打斗声惊醒了巡视的军士,很快便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银白的长刀在夜间泛着冷光,极薄的刀刃挥出去时隐约带着破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进血肉,毫无阻碍。鲜血染红了刀刃,在夜色中不甚明显,转瞬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鲜血的腥味却被凝固,久久不曾冲散。被砍中时的闷哼声,愤起而击的暴喝声,雨水打在长刀上的冷冽声,交织在一起,夜雨中的战斗逐渐激烈。

而雨也越下越大,很快打湿了身上的甲衣。即便是带着防水的功效,也抵不住长时间的暴雨侵湿,躲避的动作愈慢,挥起的刀亦是气势渐消,砍在敌人身上也只蹭破了一层皮肉。

而敌人却越打越勇猛。

弯刀砍进了脖颈,鲜血喷薄而出,溅射在对方脸上,却只换来了他的满脸狰狞的笑容。

而被砍中的人应声而倒。

人在将死之时爆发出的力量总是难以相信的,即便腹部中了一刀,可挥起的长刀却之前更加狠历,对方瞬间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另外半张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便倒在雨里。

可在绝对的人数面前,任何将死之时的爆发力都起不到作用。百人的军队很快就被击溃,敌人踏着众人的尸首,在夜雨中前进,不时有狞笑声传出,间或夹杂着语调怪异的话语,在夜间犹如鬼泣。

沉睡的村庄再次迎来了杀戮,伴随着雨声,一道道血光涌起,随即落下,惨叫声,犬吠声,在锃亮的弯刀面前都显得渺小。

及至天空微白,雨势渐小,进行了将近一夜的杀戮才渐渐停止,血腥味连带着潮湿的空气向四周扩散。

远在数十里之外的福宁卫终于收到了消息。

昨天夜里倭寇从三沙上岸,击破防线,现已攻至三沙镇外。三沙镇本就只有一个千户的兵力,且还派出两个百户的兵力守在海岸,但在昨晚已被倭寇击杀。只怕三沙镇撑不了多久。

沈行恪听到下边的人来报,顿时面带寒意。

“昨夜的事,直至此时才报过来?!赵少恭修筑防线,又让人守在海岸,莫非是用来做摆设的?沿岸分明设置了烽火台,竟无一人将消息传来!简直荒唐!”

将那报信的军士骂得狗血淋头。

“还请将军息怒。”

身侧的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布衣的中年文士出声安抚,只见他双手轻拢放在膝头,背挺得笔直,面上虽含着浅笑,眼眸却平静如古井,不见丝毫波动。

“昨夜下了暴雨,天色又暗,海上的情况兴许看不分明。且倭寇对这片海域亦是十分了解,若是放暗了灯光,趁着海浪登岸并不稀奇。

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两个百户的兵力,甚至接着攻打三沙的千户所,却不可小觑。怕是他们对此事酝酿已久,原先那几次或许只是试探。”

文士的眼神略显暗沉,看向军士。

“你且说说,眼下三沙那边是何情况?”

这位文士姓吴名雍,字元和。颇有才名,见识格局亦是不小。自沈行恪担任卫所指挥使后,便一直跟在其身侧,对其以礼相待。

而吴雍此人本事亦不小,随着沈行恪在福建多年,帮其出谋划策,抗倭无数,军中上下无一不敬仰其才,态度亦是恭谨。

因此那军士听得此言,心中由沈行恪带来的俱意便少了几分,当即就沉声回道:“先生所料不错。此次倭寇虽目测只有两千人马,可后头还有人陆续上岸,最终是何情况并不可知。”

“果真是有备而来!”

一旁的沈行恪听得此言,面色当即一沉,略一思索,便朝着下首的两位将领说道。

“陈登,张瑞龙,我命你们立即率两个千户所的兵力前去三沙,务必将倭寇阻在三沙之外。其余人守在原处,定不可放过任何动静!”

众人齐齐应好,行礼告退。

待人离开后,沈行恪眼里的寒意更甚一层,看向吴雍,“元和,依你之见,此次倭贼乍然攻入三沙,可是另有目的?”

吴雍闻言,当即思索起来。

“眼下福宁州最大的倭寇盘踞点是长春镇和下浒镇,三沙镇附近的海域虽有倭寇出没,却不算多。正是如此,三沙附近的防线才不算严密。

可方才送来的军报却是有两千倭贼上岸,而长春镇下浒镇等地却无迹象。且此次倭贼行事十分熟练,单趁着夜雨行事——就不像上次那些作战毫无纪律可言的匪贼。”

沈行恪听闻,面色亦是凝重。

“你之意,此次进犯的倭贼与上次并非同一批人?”

吴雍微微颔首。

“上次的倭贼,将军亦同其作战,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像此次动作凌厉又趁夜雨行事者可比他们要强太多!可我们同倭贼交战数年,对其实力亦是清楚。

眼下有如此强悍的能力者唯有盘踞在长春镇等地的倭贼。再就是福州和泉州两处岛屿上的倭贼,或者是盘踞在台州府或宁波府附近的。

可细细看来,远处的倭寇必不会舍近求远来攻一个小小的三沙。至于长春镇下浒镇盘踞的倭贼……可至此时,守在沙江镇的军士亦未传出消息,显然是并未发现异样。这群人的来历十分可疑。”

沈行恪亦是面色微沉。

自从他被安排至此受福宁州后,便深觉不妥。按理说,福宁州的倭贼不算泛滥。即便长春镇等地的倭贼突袭,有福宁卫和大金千户所,仍可抵御,就算要从别处调兵,也不该是他这个都指挥使!

可偏偏他才来不久,竟然就遇上了来历不明的倭贼,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三沙的防线。此处是他领兵镇压,三沙失守便是他的失责。怕是对不住手中这把刀!

他微微沉了口气。

“这群人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沙江镇还需派人去看看。再者,城里的情况也要多注意,若是有倭贼混了进来,肆意杀人,就酿成大祸了!”

吴雍当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