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无情我便休
作者:栀茉璃舍      更新:2019-10-14 05:31      字数:4751

德妃妃说,“凝儿这胎怀的是男孩吧,听说男孩很折腾,上一胎都两个月没见怎么折腾,这一胎儿不得了,我瞧她气色最近很差,听淑妃说,晚上总是不好,心悸盗汗。”

如妃说,“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好好进补就好。”

转眼到了八月初,顾语韵凝有两个月身子,还没见肚子,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凤沐景怜惜她怀孕辛苦,专门请了太医调理身体,好的贵的精的都往安福宫送,顾语韵凝的气色倒是好许多。

“母妃。”顾长安说,容贵妃嗯了一声,让她坐下,顾长安乖巧地坐下来,容贵妃屏退左右,慢慢地转动杯盖,茶香袅袅,顾长安莫名的紧张起来。

“长安,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你的意思如何。”容贵妃语速很慢,看着顾长安的目光多了一抹沉重,顾长安越发紧张,脸上却笑起来,“母妃请说。”

容贵妃说,“瑞珠你记得吧,怀了孩子又自杀的那位。”

“当然记得。”顾长安说。

容贵妃点点头,“宫中几位皇子,殒烨、沐白、沐景和沐风,都有两名贴身侍女,其实算是通房丫头,瑞珠原先就是凤沐景的通房丫头,后来怀了孕不是要转成侍妾吗?”

顾长安脸色血色尽褪,脸色一沉两手慢慢地缩到袖子里,握紧,指甲刺到手上,“是啊,可惜还没来得及,她就小产,自杀身亡。”

“是啊,挺可惜的。”容贵妃缓缓说,轻抿了一口茶,顾长安心脏如被人紧勒一般,她越是缓慢,她越是紧张,她知道容妃要说什么。容贵妃说,“我是这么想的,清音和知书这两丫头我是从小看着长得的,一直在沐白房里伺候着,沐白早年也说过很喜欢这两丫头,有意纳为偏房,我当时觉得得有正室,才纳偏房,这才合规矩,这事两丫头也知道。如今你们成婚快两年,沐白也该把这事办一办了,一下子纳两人,我想你也不开心,那就清音吧,这丫头机灵,又稳重大方,我看她和你处得也好,你看怎么样?”

顾长安心想,纳两人她不开心,一人就开心了?嗓子里如塞了什么东西,眼睛里也揉了沙子,她脸色白得如透明了一般,仿佛能看见血液在脸上的血管里流动。容妃没有看她,只是淡然地喝茶,她似乎笃定,顾长安会答应,顾长安仰头,深呼吸,面对容妃,笑靥如花,“母妃,您曾主动劝过父皇纳妃吗?”

容妃似没想到顾长安有此一问,怔然过后,勃然大怒,“放肆!”

她恭敬低下头,“儿媳不敢!”

容妃胸口起伏,愠怒说,“长安,我是疼你,所以让你挑身边的丫头,清音是个懂事的,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也够听话,哪怕她进门,你的地位也无人撼动。她在你眼皮底下又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以沐白的身份,地位,想嫁给他当偏方的女人多了,其中不乏有大家闺秀,换别的女子进门,脾性又全然不知,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苦心?顾长安心想,我倒是宁愿您别这么疼我,您要我把半个丈夫送给别人,这是为我好?这种苦心白费了,她倒成了没心没肺了。

顾长安丰富的想象力中,从不曾把凤沐白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联系在一起,哪怕容妃上一次提点过一次,她心中有准备,她也不曾那么想过。如今她脑海里浮起凤沐白和清音拜堂成亲的画面,凤沐白脸上的笑容如一把刀子把她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无异凌迟。

她世界会在那一刻倾然倒塌。

笑和泪从此都和他无关。

室内点着了沉水香,这是她一贯闻着的香气,容妃喜欢,她送了一盒给她,这样熟悉的香气让她感觉血液凝固,浑身冰冷,空气似乎被剥夺,她连呼吸都困难。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劣根性,男人总以妻妾之多来炫耀自己的能力之强,她见多了,她的父亲,世家几位叔伯,乃至王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她突然想起她的母亲曾说,长安啊,以后要找疼自己的男人,只疼你一个人的男人,别像你爹。

那一年她太小,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可稚嫩的她重重点头,她说,母亲,我要找的男人,只疼我一个。她的母亲欣慰地笑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的对感情,婚姻的态度。

,天涯海角各一方,没得商量。

若是沐白,若是凤沐白,顾长安痛苦至极,她舍得吗?

容妃看她时而决绝,时而苦涩,时而愤怒,时而痛苦的表情,心有不忍,她不想失去长安这位媳妇,她漂亮,能干,持家有道,知书达理,懂进退。这样的儿媳是完美的,最重要的是,她对公婆也恭敬孝顺,她把自己当亲生母亲对待。她也不舍长安伤心。

可子嗣,凌驾于她的心疼之上。

“母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愿意父皇三妻四妾,何苦为难我呢?”顾长安喃喃自语,努力地想为自己争辩,捍卫她的爱情。

身在皇室,终是身不由己……

容妃愠怒,顾长安的话刺到她的隐痛,她几乎尖锐地反问,“我为皇上孕育瑶依,沐白和凤清苑,我为皇上开枝散叶,我自不愿意他再三妻四妾,你呢?”

“我一定会有孩子的。”顾长安笃定说,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她都觉得底气不足。容妃看着她,顾长安目光空洞,表情呆滞,她没见过这样的顾长安。

“闲话我就不多说,你心里有个数,好好想想吧。”容妃挥挥手,示意她回去,顾长安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微微福了福身子。

她说,“母妃,这事我做不得主,您自己去和王爷说,若他答应,我没二话,亲自为他操办婚礼,笑着迎清音进门,此事我不会再过问半句。”

容妃一怔,复而大怒,“你……”

顾长安淡淡说,“儿媳尚有事,先回去了,母妃好好歇息。”

她说着,退了出去。

容妃怒不可遏,顾长安说此事她不会过问半句,这如何是好,以凤沐白的意思,断然不会娶偏房,顾长安生辰前一晚,她的儿子站在这里,斩钉截铁地和她说,“母亲,我不会娶妾,今生今世,顾长安是我唯一的妻子,再不会有旁人。”

她当时怒极,反问,若是顾长安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凤沐白说,“若是没有子嗣,这辈子顶多只是小小的遗憾,可若这辈子没了长安,我一生都不会快乐。”他看着容妃,几乎是乞求般地问,“母亲,儿子活生生在你眼前,比不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孙子重要吗?”

容妃被他问住,她没见过那样的凤沐白,痴迷长安,痛苦不堪,已是深陷不可自拔,他要定顾长安,他想做的事情,这辈子就没人能阻拦,包括当初娶顾长安。

她知道无法说服凤沐白,于是把注意打到顾长安身上,若是顾长安去劝,他说不定能够同意,清音自幼跟着他,知根知底,那孩子灵秀温静,他也是喜欢的。

可顾长安不愿意,又把问题推给凤沐白。

容妃深知她的性子,看似柔弱,却很有主意,她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容妃一人在生闷气,这事都明挑了,反而进入死胡同。

顾长安回到王府,人疲倦至极,清音端着茶过来,微笑说,“王妃,喝口茶吧。”

顾长安打量清音,这侍女今年十八岁,模样灵秀,温婉沉静,身段玲珑有致,凤沐白自幼在身边调教的,知书达理,气质出众。她并不似侍女,反而似大家闺秀,当初她嫁过来就觉得,清音和知书,一人是大家闺秀,一人是小家碧玉,各有千秋,算是凤沐白的通房侍女吧。这二人服侍她尽心尽力,不见丝毫妒忌,她又觉得或许她想偏了,她问凤沐白,凤沐白戏谑反问,如果我说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你信吗?

她不以为然,说不信。谁信啊,放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在身边,又是他名正言顺能碰的,她看凤沐白在床上的技巧功夫也就不像雏儿,哪能信啊。

可清音和知书,确是没表露出旁的期盼,尽心尽力服侍,她就打消这念头。

如今清音捧茶,她脑海里就想起她和凤沐白拜堂成亲时,偏室给正室捧茶,那画面刺激得她骤然把茶杯放下,清音吓了一跳,惊讶地凝着她。

顾长安从不迁怒于人,她敛了敛神色,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我心情不好,和你无关。”

清音微笑问,“王妃心情若是烦闷,不如到长廊边的池塘走一走。”

“不用了,先下去吧。”

清音说是,恭恭敬敬地退下,顾长安舒了一口气,烦躁至极。

她对清音有了芥蒂,应该说,她对清音和知书都有了芥蒂,随行伺候的便只有喜乐,去哪儿也不让清音和知书跟随了,两位侍女莫名其妙,喜乐也莫名其妙,可见顾长安心情不佳,她不敢问。

顾长安没在凤沐白跟前提过纳妾,一个字都没提过,仿佛容妃没和她提过,可凤沐白明显感受到自己小妻子心中有事,晚上求欢时被她拒绝很多次,一会儿说身体不方便,一会儿说难受,凤沐白宠着她,顾长安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他,这事和他又没关系,可实在没心情。

这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天一大早,凤沐白就起身,他要出远门,昨晚就和顾长安提过,他要去宛城一趟,这儿去宛城来回要两天功夫,加上办事两天,他四天后回来。

顾长安一早起来给他收拾,包袱什么都收拾妥当,又伺候他穿衣,梳洗,用膳,贤惠至极,凤沐白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顾长安极少这么服侍他。

她喜欢睡懒觉,早上起得晚,他起得早,所以早上她是没什么机会伺候他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娘子……”凤沐白温柔缠绵地喊了声,这小丫头和他冷战十来天了,乍然如此柔情似水,真有点不习惯,顾长安抬头看他一眼,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何起得早,她和凤沐白成亲以来,分开最长的时间也就两天,这突然要四天,她觉得很不习惯。

“什么事?”

“为夫……”凤沐白犹豫着说辞,咳了几声,“为夫觉得娘子今天真贤惠,真的。”

顾长安挑眉,紫眸看着他“我平常不贤惠吗?”

凤沐白慌忙摇头,“贤惠,当然贤惠,今天最贤惠。”

顾长安不理他,送他出门,碰巧凤沐景和凤沐风正要一起去商行,赶巧遇上了。

凤沐白这一次不坐轿子,也不坐马车,他骑马。几人站在门外,凤沐风拍着凤沐白的小白龙,笑问,“六哥,这一路去宛城一天呢,你骑马能顶得住吗?”

凤沐景也蹙眉,“你身子吃不消吧,府中又不是没马车。”

凤沐白说,“本王那朋友事情比较紧急,催得急,这马车没马快,耽搁了人家正事就不好,横竖一天,忍忍就过去,追魂随行呢,没事的。”

凤沐景和凤沐风咐了几句便去了商行,顾长安整理他身上的披风,闷着脸不说话,凤沐白伸手揉了揉妻子细腻的脸颊,“这几天都心烦什么?和我置气上了。”

“没有!”

“口是心非。”凤沐白揉得越发重了,顾长安委屈地看他,清晨雾蒙蒙的天气中,她紫色的眼睛也如蒙了一层雾气,镜花水月,什么都看不明白。

她这模样让凤沐白的心都变得柔软了,那疼惜,怜爱一股脑儿涌上来,他突然以披风遮住两人,把她困在他的胸膛里,低头吻住她的唇……

追魂、喜乐等人何时见过他如此失态,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谁都知道披风下他们在做什么。

顾长安问他吻得脸颊发热,委屈烟消云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爱比什么都重要,这让她突然湿润了眼睛,顾长安紧紧地抓着他的前襟,“小白……”

“好娘子,为夫都舍不得走了。”凤沐白意犹未尽,又亲了好几口,他的小妻子最近特别的多愁善感,“长安,凡事都别往坏处想,天塌下来,我顶着,知道吗?”

顾长安泪蒙蒙地凝着他,那委屈和心酸如蚂蚁在他心口咬着,他捧着她的脸,微笑说,“长安,相信我。”

她重重地点头,相信他,她一定相信他。

“嗯,别卯足了劲给我溜了就成,当然,娘子要是想玩一玩这把戏,为夫也是乐意奉陪的,可为夫会很不高兴,为夫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知道吗?”凤沐白叮嘱。

顾长安哭笑不得,这眼泪含在眼睛里,一眨就滚下来,“我等你回来。”

离别依依,十八相送,终须一别。

凤沐白和追魂走了,身影慢慢地淡出她的视线,清晨第一缕光线划破雾蒙蒙的天空,折射出一缕阳光,扫去所有的阴霾。顾长安站在门口,仰头看天,五指覆盖在眼睛上,光线透过她的指缝落在她的脸上,她笑靥如花,如八月天如洗的天空,阴霾尽去。

今天是八月十五,合家团圆的日子,顾长安送走凤沐白后就开始忙碌。

打扫,祭祖,准备合家团圆饭。

她没想到,今天家里会发生一件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廷来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