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年开春时节，正好是国家首次实行“五一”七天小长假。施大国因为受伤的缘故，那一年的春节和清明都没有回乡——清明时，是杨慧代替他回乡祭的祖——施老太太放心不下儿子，吵着要来探望，施家三姐妹无奈只得陪着她一块来市区探望施大国。许是为了活跃气氛，一扫施大国病中的郁闷之气，施大妹带上了尚未满两岁的朵朵。

虽然是“五一”假期，但学业繁重的蕾蕾却不得不放弃休假，参加课外辅导班。中午时分，结束了上午的辅导班后兴冲冲回到家的蕾蕾，刚走进楼道，就看到一个粉团儿坐在自家门口的门槛上，低头专心地玩着手上的一个布偶玩具。

似乎是发现了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粉团儿抬起了头。待看清来人后，便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姑姑。”

“你认识我？”蕾蕾也在粉团儿抬起头后认出了她是朵朵，显得又惊又喜。

“嗯。”听到蕾蕾的发问，朵朵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蕾蕾对于朵朵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其实是很模糊的。一来是因为假期有限，她回乡的次数本就不多。自朵朵出生以来，她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二来因为朵朵还太小，出门不便，每次来施家都是来去匆匆，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以己度人，蕾蕾觉得朵朵应该和自己一样，见面次数不多，见面的时间也有限，不可能把自己的样貌记得很清楚。而且朵朵每次来施家时，都是在家宴的情况下，家中人员数量众多，仅凭匆匆几面，朵朵未必能记得全这些人究竟谁是谁。但今天见面时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就是这么一个连话还尚未说得利索的小人儿居然能在数面之缘下记住自己，实在是惊喜之极。这么可人儿的朵朵，怎能叫人不打心眼里喜爱她呢？

蕾蕾蹲下身子，学着小孩子的口气，问道：“你是跟着爸爸妈妈来的吗？”

“奶奶。”朵朵奶声奶气地纠正道。

“奶奶带你来的？”

朵朵点了点头。

蕾蕾伸出一只手，说道：“我带你进去吧！我们到屋子里面去玩好不好？”

朵朵乖巧地将自己的小肉手交到了蕾蕾的手中，任由她将自己牵入屋内。

因为施老太太及施家三姐妹的到来，杨慧要在家陪着说话，买菜的任务只得交由杨老太太去办了。

众人正一边看着29寸大彩电——施大国前年新添置的，为了替换掉原先的20寸旧彩电——一边聊着天。这时，杨老太太挎着一只空荡荡的菜篮子，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家中。

“妈，你买了些什么菜？”

施大国见丈母娘到家了，赶紧翘着脚跟进了厨房。可等他看清空空如也的菜篮子后，整张脸不动声色地板了起来。

杨老太太讪讪地笑了笑，解释道：“今天我在菜场里看到有一堆人在排队买蟹，走近一看是在卖梭子蟹，我就索性站一边看了看，发现这蟹的品相还不错，想着买两只蟹回来清蒸挺好的。”杨老太太不疾不徐地说着，“这排队买蟹的人还真不少，队伍排得老长了，我起码排了有半个小时才轮到。眼看着就快轮到我了，哎，你猜怎么着？我之前的那个人把最后一只品相较好的梭子蟹给买走了。我后来挑了半天也没挑出来品相好的，这不只好空手回来了。”

“菜场里没有其他菜了吗？”施大国不动声色地问道。

“买蟹耽误了不少时间，等看完蟹再想去买其他的，基本上都卖完了，没剩什么像样的菜了。”

“没事，蟹没买到没关系。家里有大排，我已经煮上了。这不大妹她们从乡下也给我们拿来些菜吗？回头我再炒个茭白肉丝。中午，我们下面，大家一起吃大排面。”杨慧适时出声替杨老太太解围。

“我妈和我妹妹难得来一次，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容易，你就让她们吃面？”施大国将自己的不满情绪转嫁到了杨慧身上，口气生硬地质问道。

“吃面怎么啦？叫你们家人吃面是委屈了她们吗？你们家的人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冲了过来，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一时间哪来得及准备那么多人的饭菜。再说了，你们家的人胃口都奇大，一顿饭没有两碗米饭怎么可能填饱肚子？这我倒是煮多少米才合适啊？米饭不够怎么办？这面条多方便，不够的话随时可以煮，几分钟就能好。”杨慧似乎是被施大国的话刺激到了神经，音量徒然升高，回击道，“你这还不满意上了。我不明白你倒是有什么好不满意的？我第一次去你们家时，你家请我吃的是什么呀？稀饭加咸菜！我们家早饭都比这个要吃的好。”

“你现在提这个干什么？我们家当时的条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以为我想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吗？这不是你先跟我计较的吗？”

“行，行，我不说了。”

施老太太在房里听到厨房间似有争执之声，寻声而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老太太赶紧向亲家解释道：“都怪我不好，原本去菜场打算买两只梭子蟹回来请你们的，结果转了一圈没找到好的。这不，大国有些不乐意了。”

施老太太听完后，立即笑呵呵地说道：“没关系的。说实话，我对海鲜过敏，吃不了这梭子蟹。幸亏你们没买这蟹，要买来我也是吃不得的，倒叫你们白白浪费了这么些个钱。”

“这样啊！”杨老太太立即释怀，“那我们中午吃大排面，可好？”

“好，好，还是肉比较对我的胃口。”施老太太满口答应着。

一场尴尬总算是化解了。

但施大国心里的疙瘩却没有化解，待施家母女离开后，施大国对杨慧说道：“你跟你妈说以后这种风凉话还是少说说吧！”

“什么风凉话？”杨慧也不乐意了，反问道。

“还能是什么话？就是编瞎话说要买蟹结果没买成。”施大国不甘示弱地回怼道，“这种话平时关起门来对我们说说也就算了，一家人也不会和她计较。可我妈这难得上我们家来一次，她还这样就不好了。”

“我妈到底什么样？她怎么着你了？让你这么看不上啊！”杨慧也来了气。

“她要是不愿意买那蟹，明说就是，我们也不会勉强她。可你看她找的那叫什么借口？听着都不像话。”施大国也是得理不饶人。

“你又没跟着去买菜，你怎么知道我妈那是借口而不是事实呢？兴许事情就是这样的呢？”杨慧据理力争，替自己母亲努力辩解着。

可施大国似乎根本不信这套说辞，质疑道：“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先前买带鱼、买小排，不也都发生过这种事吗？回回都这样也太巧了吧？怎么这种事别人赶不上，全让你妈赶上了？”

“你要不满意，以后你自己去买菜，反正我妈年纪也大了，我也不愿意让她受累。”杨慧负气说道，并摆出了蛮横不讲理的架势来，“你也别嫌这嫌那的，你们家到底有什么呀？这么看不上我们家。想当初我们家什么条件呀？要不是解放了，家产都被抄了，就你们家这样的，连我们家的门都进不了。”

施大国见杨慧又在翻旧账了，皱了皱眉，心想着要是让杨慧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下来的，他的耳根子恐怕今晚上都不得清净了。

他不欲和杨慧在口舌上再纠缠不休，一甩手回床上躺着去了，任由杨慧独自一人在那儿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