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了手机接通后的信号音，而屋外的走廊上也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钥匙插入门锁中的声音。蕾蕾赶紧挂断了电话，转身望向门口。片刻后，施大国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此时的施大国简直可以用狼狈至极来形容，浑身上下的衣裤都被汗水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肌肤上；一额头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从他的脸庞趟过，滴落在衣襟和地面上；面颊上，裹挟着汗液和油脂的肌肤黝黑发亮；头发乱作一团，如同鸡窝。

“你这是去哪儿了？”听到动静的杨慧从卧室内出来。

“饭还有吗？我先吃点饭。”施大国不答反问。

“你到现在都没有吃晚饭？”杨慧由埋怨变为了震惊。

“嗯……”施大国含糊着回应道，随即便转身进了厨房。

杨慧少不得压下火气，跟进厨房帮着准备饭食。

“我来帮你盛饭，你先去洗把脸，把身上的汗擦一擦。”杨慧将施大国驱赶出了厨房。

待施大国收拾停当，坐下来吃饭后，杨慧母女也围着餐桌坐下。

看着施大国狼吞虎咽的模样，杨慧一边给他布着菜，一边小心叮嘱道：“慢点吃，不够的话还有面条。”

进食过半，施大国的饥饿感得到了缓解，吃饭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

杨慧抓住机会，开口问道：“你不会午饭都没吃吧？”

“吃了……”施大国将口中的米饭咽下后，补充道，“吃了一碗面条。”

“在哪儿吃的？”杨慧追问道。

施大国又扒了一口饭，含混着回答：“镇医院那边的一家小面馆。”

“哦……”杨慧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待施大国又扒了几口饭菜后，杨慧又问道：“你这一整天都干嘛去了？”

“唉……”施大国长叹一口气，“真是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这回是蕾蕾抢在杨慧前面开口。

“是啊，捡重点说。”杨慧附和着女儿说道。

施大国喝了一口汤后，回答道：“给盛洁办生育保险去了。”

施大国说话的口气很是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不是跑了一趟远地，而只是在家附近的公园里溜达了一圈一般。但这个回答在杨慧母女耳中听来却格外的刺耳，两人如被雷劈过一般，一时间讷讷地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到底还是蕾蕾反应快，她脱口问道：“她的生育保险为什么要你去办？”

紧跟着杨慧也作出了反应：“她怎么这会儿才办生育保险？这不是怀孕初期就该办理的吗？”

“盛洁结婚后就把工作给辞了，她不知道有生育保险这回事儿。”施大国算是一次性把杨慧母女俩的问题都回答了。

“就算她不知道，他们家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的吗？”这次又是蕾蕾抢在杨慧出声前率先发问道。

“你也知道你二姑姑他们一家人是个什么文化程度，这种事他们怎么搞得清楚？”施大国耐着性子解释道。

“二姑姑他们搞不清楚的话，不是还有盛洁的娘家人吗？难道他们也搞不清楚吗？”蕾蕾抢白道。

“……”这次施大国没有作答。

“好，就算盛家也都是一群蠢货，搞不清楚这些事情，非得施家的人来帮忙，可施家有这么多人，大姑姑、小姑姑，还有叔叔婶婶，他们为什么不帮忙？为什么非要等你从外地赶回来去帮她跑腿呢？而且还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难道他们不知道你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吗？这种吃力的活儿，他们怎么好意思让你去呢？何况还是冒着39度的高温，让你在外面跑了整整一天……”蕾蕾觉得那帮人实在是不可理喻，说话的语气显得很激动，“再说了，他们要真都是一群废物，活该没有生育保险。自己的事自己不操心，总是指使着别人，总想着不劳而获，总是躺在别人身上捡现成的便宜，也太不像话了吧！作为亲戚，困难的时候出手帮衬一下，自当无可厚非。可若被帮助的人将这种帮助视作理所应当，将其当作家常便饭，抑或把施与援手之人当作可任意差遣的仆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施大国不动声色地听着蕾蕾大发牢骚。

蕾蕾依旧滔滔不绝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倘若这次换作是旁人也罢了，可偏偏是盛洁。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目无尊长、自私自利、言行卑劣……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去帮忙。何况她是怎么对你的？又是怎么对我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回施大国终于有反应了：“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呢？我是真不知道。她对我并没有怎么样啊！”

大留婚宴的当天，施大国来去匆匆，对于蕾蕾和盛洁之间的矛盾，他和施家其他人一样，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非虚，蕾蕾一字一句地将当天所发生的种种描述给施大国听。不过有一点蕾蕾遗漏掉了——那就是他们刚到盛家时，盛家人的指指点点和交头接耳——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拿这事当回事儿。她早习惯了被那里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作为“城里人”，她的一言一行总显得跳脱，走到哪儿都会招来目光和议论。所以此刻娓娓道来时，蕾蕾也忽略掉了这个细节。

后来蕾蕾才意识到，这个细节是多么的至关重要，这正是表明盛洁在婚礼当日是故意针对她和刁难她的最有力的佐证。因为要不是蕾蕾的坚持，当日迎亲队伍里只会出现两个女孩儿，而不是四个。而毫无征兆地突然提出四个女孩过多需要删减这样无理要求的就是盛家的人。他们的如意算盘因为蕾蕾的搅局而落空，又怎能不对她心生怨恨呢？

“她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你的，这一定是个误会。”听完蕾蕾的叙述后，施大国替盛洁辩白道。

“误会？这怎么会是个误会呢？这分明就是没素质的表现啊！”蕾蕾不敢置信地盯着施大国。

“等下回我回乡下去的时候，可以替你去问问她。”施大国再度开口说道。

“问什么？问她有没有冤枉我吗？这种口说无凭的事，她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我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冤枉你偷她的红包？”

“这还能为什么呀……”

蕾蕾几乎抓狂了，她已经无法在椅子上坐定，只得站起身在餐厅里来回走动。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如果是误会，大家坐下来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你这样大动肝火地针对她，和她吵就是你的不对。”施大国一副说教的口吻。

“你怎么就看不明白盛洁的为人呢？”蕾蕾急得直跺脚，“如果换作是你丢了东西，你会红口白牙地随意攀咬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吗？只有那些思想龌龊、品行肮脏的人，才会整日里以己度人，恶意揣测他人行为不端。”

不等施大国反驳，蕾蕾继续掷地有声地辩驳道：“她一张口就攀咬人，而且毫无愧色，说明她根本不懂得尊重他人。如果她真的懂得尊重人的话，当初改婚期时就应该和二姑姑他们做好事先的沟通工作。她不打招呼说改就改，说明她，包括她的家人，根本就没把我们这边的人放在眼里。在她的眼里，你这个舅舅当天是否能出席婚礼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说不定，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是故意这样为之。最好我们这些亲戚钱到了人却来不了，这样她进多出少，可以狠狠地捞上一笔。这种人为人处事时时刻刻以自己为中心，毫不顾忌他人的处境和感受，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为什么还要帮着她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