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以感恩为名的家宴 四
作者:水生三月      更新:2019-10-15 09:01      字数:3445

蕾蕾窝了一整天的心火终于彻底爆发。将自己的想法完整地表述出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何况之前他们在我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当初说的是因为你太辛苦了,他们想孝敬你,今年家宴由他们来请客,让你好好休息一年。既然他们说的是他们请你吃饭,为什么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要掏钱?我出钱的话不就变成了我请你吃饭吗?既然是我掏钱请你吃饭,又为什么要他们出面邀局呢?难道我不会自己带你去饭店吃吗?”

“你出份子钱既是在孝敬我,也是在孝敬施家全体长辈。”施大国苍白无力地辩解道。

“这怎么又变成了晚辈请长辈吃饭了呢?”蕾蕾继续义愤填膺地争辩道,“我已经忍了整整一天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一个个说的好听,’娘舅幸苦了’,可到底是哪个娘舅辛苦了?我看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在拍叔叔他们一家人的马屁,他也是人五人六的,一脸春风得意很是受用的样子。我倒要问问,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没有?他到底辛苦在哪里了?这么多年来,我只看到他跟在我们身后蹭吃蹭喝的,何曾出过半分力?他凭什么担得起辛苦了这三个字?我又凭什么要掏钱请他吃饭呢?这么多年来他吃我们家的吃得还少吗?他又凭什么值得我掏钱请他呢?”

“你这孩子,一家人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呢?”施大国无奈叹息道。

“但凡他有个长辈样,我又何至于斤斤计较至此呢?”蕾蕾不依不饶。

“可你毕竟是晚辈呀!”

“晚辈?是吗?那他对奶奶来说也是晚辈吧?他还是奶奶的亲儿子吶!他又是怎么对奶奶的呢?”蕾蕾讥讽道,“要知道没有奶奶就没有他,就没有我们这些施家的子孙。就冲这养育之恩,他也不该这么作践奶奶呀?还有大姑姑,什么叫’死人给活人让路’?他们这样的言行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吗?”

施大国长叹一声,说道“他们和你奶奶不和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蕾蕾冷冷地问道。

施大国悠悠地开口,道出了家中那些隐晦的往事“你大姑姑当年很想读书,可是家里穷,奶奶没钱供她读书,还逼着她帮忙干活挣钱。就为这,你大姑姑还闹过离家出走。后来,她独自一人出去打拼前程,你奶奶一直不支持她。她能有现在的这些成就,都是她一人打拼出来的。”

“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的又不是她一个人。奶奶虽然重男轻女,但到底没有厚此薄彼到只供你读书不供她读书吧?你不是也早早地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吗?”蕾蕾对于施大国的那番说辞并不买账,“再说了,她如果因为这个怨恨奶奶,从此对这个家不管不顾也就罢了。可她为什么要帮着叔叔一起针对奶奶呢?当年叔叔他们以算命为借口将奶奶赶去养老院的事,大姑姑难道真的一点干系都没有吗?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要按你的说法,其实最该怨恨奶奶的难道不是小姑姑吗?当初奶奶可是为了能多省下一口吃的给其他几个孩子,而打算把她送人的。要不是奶奶听你的劝把她留下,她早就不是施家人了。她对你好,对我好,对我们家好,难道不是出于报答之心吗?而她对奶奶的用心相比大姑姑的所作所为来说,是不是可以用以德报怨来形容了呢?”

见施大国无言以对,蕾蕾继续着自己的振振有词“如果你非要说大姑姑和奶奶之间有她们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不便说三道四,那我就不说了。我们现在来说说她这个做长辈的又是怎么对我这个晚辈的吧!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那她对我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又怎么对你了呢?”施大国用手扶着额头,一副很是头痛的样子。

“之前我告诉过你大留哥哥结婚时,盛洁诬陷我偷拿她红包的事吧!这事我只说了一半,其实还有另外一段故事。就是大姑姑她们,她们明明知道我并没有拿过红包,可是当我受委屈时,她们不但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反而先一棒子敲打在我头上,说我不该受那么点委屈就大发脾气,还说盛洁是刚进门的媳妇,要给她留面子。盛洁要面子,大姑姑她们要面子,那我的面子呢?难道就可以不要了吗?我明明兢兢业业地按照她们的嘱咐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任务,到头来却被扣上一顶小偷的帽子,我的面子又该怎么保全呢?还有那所谓被偷的红包,明明就是叔叔和婶婶前一天去帮着铺新床时,顺手拿走了他们准备的打算在婚宴当天给压床童子的红包。这事大姑姑她们都知道,可她们为了包庇叔叔的行为,竟谎称这是两地风俗不同造成的误会。这也太扯了吧?然后在盛洁将偷红包的罪名安插在我的头上时,她们立马跳出来制止我发声反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我来背这黑锅吗?不觉得这么做很可笑吗?这难道是一位长辈对晚辈该有的行为吗?”

施大国双眉紧锁,黑着一张脸,沉声问道“你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是你妈告诉你的吗?这是在挑拨离间,这些话不能信。”

“这究竟是老妈在胡说,还是她们有意偏袒,难道我真的看不出来吗?”蕾蕾回怼道,“从小到大,我都有自己的主见,从来不会人云亦云,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我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编排瞎话来诋毁他们?要是你觉得刚才说的那件事是我听信别人谗言后的臆测,那么我就再说说我亲眼看到的,我亲身感受到的几件事。第一件事,发生在奶奶的葬礼当天。那天施华根本没有露面,婶婶居然想让哭丧之人代穿施华的孝服,大姑姑就站在跟前,对此装聋作哑,可是我不过无心地说了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她却瞪起眼珠张嘴就指责上了,而同样这句话,小云姐姐当着她的面说,她却又充耳不闻起来。还有一年,在祭祀老祖宗的时候,因为打火机被放在了供桌上的香插边上,她取不到打火机,碰巧我路过,她让我帮她拿。距离有些远,我也够不到,就从用来烧纸的火盆上跨了过去,她又是双眉倒立,气势汹汹地指责我没规矩。我在乡下待的时间少,这里的规矩我的确不太知道,可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说呢?非得是这种态度吗?”

“这些事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呢?”施大国一脸凝重的表情,用着将信将疑的口吻问道。

“说了又能怎么样?你会替我出头吗?”蕾蕾语带讥讽的说道。

她极少用这么不善的口气和施大国讲话,显然这次是动了大气。

“至少我可以去帮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兴许只是误会呢?”

“误会?又是误会!上次盛洁诬陷我偷钱时,你也说是误会。后来怎么样?事实证明她就是个混蛋,我对她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可你就是不信我的。这次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蕾蕾义愤填膺道。

施大国不愿和蕾蕾针锋相对,用着息事宁人的口气说道“我是不太相信,你大姑姑不可能这样对你的,没道理呀!”

施大国这以退为进的方式实在是不太高明,蕾蕾被他激得气性更大了。

“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你居然还说她不可能这么对我。那我经历的这些都是什么?是我在梦游吗?你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吧!现在想来,我经历这些的时候,你都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呢?我还觉得纳闷呢?怎么你在的场合,他们好像都挺和善的,可是背地里却是这副嘴脸呢?难道说他们是有意避开你的视线而为之吗?那我倒要好好考虑一下究竟是谁在挑拨离间?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了?”

蕾蕾说完之后,摔门而去,自顾自地去卫生间洗漱,独留施大国一人在她的房间里,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蕾蕾凌晨便起床收拾行装,赶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回了市区。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哪怕一分钟。

原本应该是一场充满惊喜的家宴,最终成了有惊无喜。

难道这就是施家人的感恩方式吗?如此行径简直岂有此理,令人齿寒呐!

回去的公交车上,蕾蕾一路思绪纷飞……

这么多年来,对施家付出最多的人是施大国,可是获利最多的人却是施小国。在如此裸的事实面前,施家人何以还能这般颠倒黑白地对施小国袒护有加甚而还在歌功颂德呢?一边是摇头摆尾地在被巴结奉承的施小国,一边却是任劳任怨地在埋首苦干的施大国。即便这是施大国心甘情愿的,可作为旁观者的施家人又怎可如此不辨是非呢?即便施小国是长辈,可他对施家并无任何贡献,如何敢居功自傲至此呢?

假的,全是假的。施家人将虚情假意伪装成了真情实意,他们戴着虚伪的面具,掩盖起了人性真实的丑陋。过往的那些关怀,那些热忱到底有几分是发自他们肺腑的真心?蕾蕾忽然觉得施家人的脸上好像都蒙着一层面纱,她已经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了。

看不清真面目又能怎样?看清了真面目又能怎样?血亲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撇清的关系。蕾蕾顿时觉得自己很无奈。她也在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杨慧在施家人面前能隐忍这么多年了。不是她能忍,而是她只能忍。也罢!反正一年到头不过见上数面而已,不做过多奢求之盼,只求维持表面的和平即可。当初蕾蕾是这么开导杨慧的,如今便也是这么劝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