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找补 八
作者:水生三月      更新:2019-10-15 09:02      字数:3182

其实,蕾蕾并非无动于衷,只是施大国等人讲的这些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无法引起共鸣。但她脑海里有着属于她自己的,有关童年,有关施家老宅的囧事。

由于施大国每回回乡之后都是紧张而忙碌的节奏,这就导致了蕾蕾大多数的时候只能和杨慧黏在一起。要是杨慧正好也抽不出空或是没有跟着回乡的话,蕾蕾就只能自娱自乐,或是跟小宝、小娟等同龄人一起随便找乐子——之前施大国所说的和小娟滚柴草的事便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蕾蕾记得有一次,也是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她跟着小宝在水稻田里闲逛。小宝从小在乡间长大,对于稻田间的阡陌小道已走得极熟。可蕾蕾没怎么走过,行走在比她身体宽不了多少的小道上,双脚踏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倍感吃力。眼看着身前健步如飞的小宝就快消失在稻田深处,蕾蕾有些着急,冒险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就是这么一个加速,蕾蕾的脚下突然打了个滑,眼看着身子即将向右边的稻田里歪去。说时迟那时快,蕾蕾右脚猛地蹬了一下脚下的泥地,试图稳住身形。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非但没能帮助她站稳,反倒是让她摔得更惨烈。由于她的视线被稻田里的稻穗和叶子遮挡住,根本不知道稻田里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一路过来,她都想当然地认为两边的稻田里应该和庄稼地一般,下面都是坚实的泥土。直到这一脚下去,她才意识到脚下的泥是软的。她不但没有借上力,右脚反倒陷入到了泥浆里。而且由于用力过猛的关系,她的重心彻底倾斜。只一秒的功夫,她整个身体都滑入了稻田里。小腿、衣襟、手肘以及手掌上迅速沾满了淤泥。这一刻的蕾蕾有些懵,她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的窘境。但她的反应倒是也快,下一秒她就已经开始挣扎着往外爬了。蕾蕾并没有因为摔了这么一下而哭泣,她知道此刻哭喊对于帮助她摆脱困境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因为不管她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来救她,她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爬出去。好在稻田里的积水和淤泥并不深,蕾蕾也只是沿着小道滑入了稻田的边缘而已。三两下的挣扎之后,她便成功爬了出来。

爬出泥潭的蕾蕾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相反她开始担心上了,因为等待她的将是挨手板、面壁思过和深刻的口头检讨。而现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设法用诚恳的态度去打动杨慧,然后博取她的同情以减缓惩罚的力度。蕾蕾在返回施家老宅之前,一路上就是在琢磨这件事。

不过令她吃惊的是,杨慧这次竟然没有大动干戈地惩罚她。或许是为了在施家人面前给蕾蕾留面子,杨慧只是简单地训斥了几句,并严禁她再靠近稻田。随后,她替蕾蕾更换了身上的衣服,将沾了泥巴的衣服放到太阳底下去晒,待泥巴干透自然剥落,若是顽固不落的则用鬃毛刷将其刷去。等衣服上的泥巴除尽只剩污渍后,杨慧才取来洗衣粉和脚盆,在井边打了一桶水,开始洗衣服。

那次蕾蕾幸运地躲过了惩罚,但之后的那一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天应该是家宴日,当小娟跟着施二妹到达施家后,杨慧客套地说了一句,“一段时间不见,小娟长漂亮了”。

岂料一旁的蕾蕾听见之后,不乐意了。她问杨慧:“小娟姐姐哪里变漂亮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孩子的董言无忌直接点穿了大人的谎言,这使得原本就只是打算客套一下的杨慧瞬间有点下不来台。

“是变漂亮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杨慧强词夺理道。

“哪儿变漂亮了?”不明就里的蕾蕾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没有哪里,变漂亮了就变漂亮了。”杨慧有些愠怒地说道。

“你从来都没夸过我漂亮,那你现在夸小娟姐姐变漂亮了,这是在说她变得比我好看了吗?”蕾蕾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犹如打翻了醋瓶般妒忌心泛滥。

杨慧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还跟自己比上了?她将蕾蕾的行为视之为无理取闹,不太愿意理睬。

“是比我好看了吗?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呢?她到底哪里比我好看了?”蕾蕾似乎不得答案誓不罢休。

她板着脸,拦在杨慧的身前不让她走,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烦不烦?我说她变漂亮了就是变漂亮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杨慧没好气地说着。

蕾蕾铁青着一张脸,倔强地抱着杨慧的双腿,让她挪不开半步。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她哪里变漂亮了?她哪里比我漂亮了?否则我就不承认她变漂亮了。”蕾蕾固执地问着。

杨慧彻底失去了耐心,用力将蕾蕾推到了一边,嘴上说道:“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蕾蕾鼻尖一阵酸楚,双眼瞬间变得通红,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委屈,很委屈。这明明就是杨慧在扯谎,怎么反倒责怪自己无理取闹呢?

为了弄清小娟到底是哪里变漂亮了,以及到底是自己漂亮还是小娟漂亮的问题,蕾蕾缠着杨慧整整哭闹了一个小时。杨慧最终无奈投降,承认自己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客套地夸赞一下小娟而已,事实上小娟并没有她漂亮。蕾蕾这才心满意足。不过,她也为此收到了杨慧的口头警告,从而不得不向杨慧做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这事方才作罢。

蕾蕾的无厘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还有一次,蕾蕾是暑假里跟着施大国回的施家老宅,所以这一次杨慧并未在身旁。

施大国一回到施家老宅便和施老太太两人下地干活去了,蕾蕾被独自留在了屋子里。百无聊赖的她,东翻翻,西找找,居然让她翻出了一把口琴。蕾蕾虽然在音乐方面没什么造诣,也不会吹口琴,但好歹此刻这也算是一件可以把玩的器物,聊胜于无。于是,蕾蕾用手绢将口琴擦拭干净后,放在嘴边胡乱吹了起来。一边吹一边满屋子蹓跶的她,忽然间在墙根边发现了更加新鲜有趣的事物——一只母猫和一窝小猫。

这只母猫并非是施家养的家猫,而是只野猫。因为乡间田鼠较多,家家户户时不时都会闹一闹鼠患,所以乡里的每户人家都会在墙根处开一个小洞,平日里用砖块堵住,一旦家里闹了老鼠便会将砖块撤去,晚间时分外面的野猫就会钻过墙根处的小洞进屋来抓老鼠。施家的那只野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钻进来的。许是觉得施家人和蔼可亲,那只野猫来了之后便不愿离去,最后索性在这里下了一窝小猫仔。施大国见此也不好驱赶,只得拿来一只暂不用的脚盆,在里面垫上几层废布头,给母猫做了个窝。

此刻,母猫正带着一窝尚未睁眼的小猫在歇觉。

蕾蕾发现猫后,像是找到了最佳听众般,站在猫窝前卖力的表演上了。母猫被口琴声吵醒,抬起头,眯着眼,冲着蕾蕾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或许它知道蕾蕾是这家主人的后代,它对待蕾蕾很是温柔,并没有露出张牙舞抓的神态。正是母猫的这一举动鼓舞了蕾蕾,她似乎是找到了知音般,吹得更卖力了。在不间断的杂音中,母猫竟然开始跟着“喵”了起来。吹了一阵后,蕾蕾有些累了,便停下来喘气。口琴的声音一停,母猫的叫唤声也跟着停了。不一会,它打了个哈欠,再度闭上了眼,并将头埋入前爪间。蕾蕾似乎不愿失去那么一位忠实的“听众”,歇了一会儿后,蕾蕾又开始吹了起来。口琴声一响,母猫再度抬头。这回蕾蕾为了保存实力,让自己可以多吹会儿,她并没有着急地一口气吹好多音,而是吹几下停一停。而母猫也是很合作地配合着口琴的声音“喵”着。口琴声响起,它就“喵”,口琴声一停,它也立马停止;口琴声大,它也跟着大声“喵”,口琴声小,它的音量也跟着小。

渐渐的,蕾蕾似乎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因为母猫的神态发生了变化。它不再像起初那般和风细雨了,有时甚至蕾蕾刚将口琴放到嘴边,第一个音还未出来,母猫便“喵”上了。这似乎不是在合作,而是在抗议。母猫好像在说,“别再吹了”,“你打扰到我休息了”,“要吹外面吹去”……在领会到这层意思后,蕾蕾有意地试探了几次,最终验证了自己的感受。蕾蕾有些失落,亏得自己拿它当知音,原来只是在“对牛弹琴”啊!

“唉”,蕾蕾一声叹息,收起了口琴,默默地坐到了门槛上,倚着门框,脸冲着门前的大片稻田,无聊地发起了呆。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蕾蕾尚是幼童,而施家人当时居住的还都是平房。而当那些平房变楼房后,蕾蕾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有趣的回忆了。一切美好的事物仿佛都已经随着老房子一起轰然倒塌,一去不复返了。